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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千与千寻+夏目(三) ...

  •   阿绛曾经骂过何殊是榆木脑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语中的。

      对世间万理都一点就通,心思明晰剔透的何殊,在自己这方面,有时却始终琢磨不清——或者说,她并非看不透,而是无法界定。

      正如一个初出生的人,没有人教她,即便她会冷,会饿,会哭,会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种感觉,更不要说更复杂的,哪怕是面对,也懵懵懂懂,捉摸不透。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阅历的增广,以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来去琢磨,何殊渐渐开始明白……
      曾经冷眼旁观过的所谓感情之事,终于如同一颗随风而来的蒲公英种子,落在了她的心上。

      究竟是小心翼翼的去珍惜,还是任它枯萎而死——

      意料之中,白龙在那个有着清澄双瞳的女孩的影响下,忆起了自己的名字。大概是担心汤婆婆的手段,所以少年模样的神灵行动迅捷无比,甚至没有来道别,便彻底脱离了汤屋。

      “那个人类小丫头,我就不该把她留在这里……”汤婆婆叽叽咕咕的抱怨着,怨气十足。何殊只是大概听了一下白龙离开的过程,便把心思放在了汤婆婆身后的三号,它的身形清晰了不少,慢吞吞穿过了世界之间的阻碍,伸出了“手”裹住了何殊的手掌。

      奇妙的,明明介于虚幻与实体之间的它,竟给何殊一种淡淡的暖意——这种暖,究竟是来自“血脉”相连,还是何殊的错觉?

      手指被黑丝缠绕,细碎的记忆流淌过来,何殊对这些日子三号的生活好气又好笑:果然是个孩子,竟然闹出了那样的局面,只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千寻好,便懵懵懂懂想方设法,偏偏做的事情……

      可是在之后,更多的却是共鸣——这和刚出斗兽场的何殊何其相似,若非遇上武眠风,受那个面冷心软的少年点拨,何殊绝不会如此顺利又迅速的学会如何生存,以至于在之后的道路鲜有吃到不懂人情世故的亏。

      而今,三号也成长到如今的模样了。何殊一边觉得惆怅,一边又觉得有些隐约的释然。
      谁都会长大,谁也……终究会学会,从来没有谁离不开的道理。
      她也是如此。

      汤婆婆虽然竭力表现的态度平和,但少了一个助手却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因此,她拐弯抹角对何殊发出了邀请,不过何殊都婉言拒绝了。三号怎么说也是何殊一手缔造,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别人做小工。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日。期间,夏目玲子也曾来了几次,偶尔是交流一些外界的事情,偶尔是请教,女孩十分有天赋,或许是受到何殊的影响,她对妖怪的态度也极为和善。

      “这是我做的友人帐,怎么样呢?”
      拿着一本小小的册子,夏目玲子笑起来的样子十分阳光,何殊没有去接,光是上面的气息,就足够她明白这是什么了。
      “你要了妖怪的名字?”

      “是哟!这样,他们就是我的手下啦~只要我叫名字,就可以随时来到~”
      少女活泼的说着话,让何殊也不免泛起笑意。她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主意吸引了式神——固然对其中的某个词感到不愉快,但是想到结果,阿摩还是在送玲子离开的时候,犹豫着开了口。

      “我想请你帮个忙……这里是如何,玲子你也看到了。主人困在这里已经太久。你帮帮主人吧。”

      面对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式神的请求,夏目玲子有点意外。她思量片刻,小少女有着比忠诚式神更加通透的心思。
      “不是我不想帮忙,但是她的心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她不是不能出去。”如此斩钉截铁说道,玲子有些遗憾,“况且,名字之物,何其重要,你也无法容忍,你的主人,名字掌握在我等凡人手中吧?”

      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何殊自己不愿出去;而阿摩……面对何殊倒是乖顺,但他这乖顺里藏着的狠辣——玲子好歹和那么多妖怪打了交道,是轻而易举便看了出来。
      娇小的人类少女从视野里消失,式神转身回去,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她好?该怎么做,才能……

      人心如此难测,又如何才能彻底把握?

      何殊并不知道自己式神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她专心教养三号,带着一种古怪的热忱态度,竭尽全力的为这个灵智未开的生灵做准备。
      也正是因为专注于此,所以她忽略了夏目玲子许久没来——正所谓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当她再度见到夏目玲子的时候,体态婀娜的女子带着记忆中熟悉的温柔笑脸,那种时光流逝后的成熟感让何殊有些愕然。

      “……玲子?”

      女子优雅颔首,她手捧的友人帐看起来比当年更具有几分灵气——但是何殊却看出她浑身灵力比起当初还要衰弱上三分。
      究竟是因为在俗世里忙碌太久,疏于修习;还是因为年纪渐长……?

      “好久不见,”她眉眼里依稀可见当年的飞扬神采,“您还是不愿出去吗?”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何殊竟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感觉。银白长发的女子沉默了一小会,缓慢的摇了摇头。

      但是,究竟是不愿出去,还是其他,她竟觉得迷惑了。
      或许是呆在这个地方太久,所以她才有些想不起来,最初的自己,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是出于对老师的承诺,还是什么?

      时光是把锋利的刀,本就不甚明晰的她,越发觉得惘然,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玲子说起了白龙——如今的赈早见琥珀川。那个少年神灵出去后竟也偶尔和玲子相遇了,相处的刀也还算不错。玲子絮絮说着赈早见琥珀川一直在暗中守着千寻,有些感慨又有些惆怅。

      “他们这样的相处,还能有多久呢?”
      一个是神灵,一个却是人类啊。
      年幼时那场仿佛梦境一样的相遇,还会被铭记多久呢?
      正如她自己……还有多少时光,可以凝视这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

      玲子的感慨里有自伤的味道,何殊尚未品出来,壹号倒是满不在乎的开口:【嘛,完全不用担心啦,我看白龙那家伙心思缜密,心性之成熟,绝对比你想得开啦。】

      这话说的,连夸带损,何殊自然知道它对自己这些年来颇有怨言。她没说话,壹号却有点忍受不了,噼里啪啦就是一串。

      【阿殊,这么多年了。你等了多少年?】
      【只要你说一句,我们立刻走。】
      【你难道要等到自己腐朽,灰飞烟灭么?别忘记了,你没有身体,你是灵魂的凝结啊!】
      【系统还在等着我们……】

      有什么,在这一言一语中,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枯萎。
      曾经心性明净,不为外物动摇的机械生命,握住心头的那点点疼痛,并为此而迷惑不解。

      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
      这是我恪守的承诺。

      可是世界上,哪有什么会永恒不便?就是何殊自己,也并非未曾食言。

      如果说那个名字就是给自己等下去的理由,那么现在,是否也应该,给一个让自己离开的理由呢?

      何殊沉默了一会,她的神情,如水平静。

      “玲子,麻烦你了。”
      “我的名字是何殊。”
      “不过,我想交给你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名字念出口的一瞬,灵魂之中的枷锁卸去大半,在何殊的凝视下,化作几个字,飘到友人帐上。
      从此,她和那个风姿卓然的阴阳师之间的联系便断了大半。
      沉重感与截然相反的轻松,让她默然无言。

      而夏目玲子默念了两遍,微笑起来:“很好听,很温暖的名字。”
      取这样名字的人,一定是对这个冰冷的女子,抱着如此的期待吧。
      可是又为什么……

      “呼唤这个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好的~”

      女子眉开眼笑,然后谈起了外界的风光,离去之前,她再三承诺,一定要带与外界隔绝多年的何殊去参加一次夏日祭。

      “有很好看的烟花呢~”

      何殊并没有想到,自那之后,她和夏目玲子,再也没有见过面。
      而那个名字,一次也没有被呼唤过。

      时间便在这熬人的等待中,一点点被熬成了残渣。完全无用,轻轻便从记忆之中扫去。
      名字交给了玲子之后,何殊便仿佛透支了所有的热情热度,她匆匆结束了对三号的实验,结束了自己所有的课题,布下了封印,然后陷入沉眠。

      直到某个声音的响起——那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时限。

      而就在这时间长河中的一滴小小的水滴溅起的时候……

      “这是什么?”
      随便翻看着祖母的友人帐,却不经意看到一页的少年有些讶然。和其他仿佛鬼画符一样的名字不同,这个名字写的端端正正,无端透出一种极致风雅——他身侧的猫咪懒懒投来视线,尚未开口,少年竟在某种奇妙的冲动下,轻声念了出来。

      一瞬间,大风骤起,却偏偏没有带起任何东西,只是一种刀锋一般的凛冽之感扑面而来。少年身形猛然一晃,见势不对的妖怪立刻化作人形,才免去了少年摔在地上的局面。
      然而即便如此,少年的状态却不见好转,他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而与他如纸一般的面色不同,双眼越发深深,有什么在这风里被吹飘而来:衣袂翩然的白衣男子,打动人心的笑容,诱惑的语言,失效的承诺……

      大汗淋漓。
      大梦,初醒。

      淡淡光晕浮现,随后一双手伸出。这双手向两边一握,仿佛抓住了什么,用力一撕,便出现了漆黑的裂痕。
      然后……银发及膝的高挑女子走出,她相貌清秀,一双竖瞳极为诡异,少年只是与她对视一眼便不敢多看,视线一滑落在了她的身后。那是一个同样身量的烟色短发青年,却同样并不可亲,气质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这究竟是……
      少年愕然,此刻妖怪早就翻身挡在他的身前,如临大敌的神情倒是十分罕见。
      “阴阳师……”

      妖怪咬牙道,女子淡淡扫他一眼,随后专注的看向少年。

      “夏目玲子……我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已经去世了吗?你是她的后代?”

      她的目光里有着寂寥——看明白这点,少年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些悲伤。

      “我是夏木贵志,玲子是我的外婆,她已经去世了……您是外婆的朋友吗?”

      夏木贵志。
      何殊默念着这个名字,有些记忆,一点点涌上来。

      和玲子很像呢,都是这么直接报上名字,一点都不害怕。
      可是……玲子已经去世了。

      那个笑吟吟说着要去看夏日祭的女子,那场烟花,终究只是盛开在幻想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千与千寻+夏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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