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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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天，柳拂霜的日子又恢复如初。
长平公主依然会时常找她的茬，尹澈也不再单独见她，即使偶尔在路上遇见了，也不过是略微点头，表情清冷而又漠然。
柳拂霜也不在意，好似那一晚的缠绵根本不曾发生一样。依旧在驸马府内做一个几近透明的存在，被公主羞辱，被侍女轻视。
然而，饶是如此，她也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府内进出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常常是面无表情地来，然后脸色阴沉地走。
回想起前几日的名单，她知道，这个地方，就要变天了。
不出所料，一个多月后，驸马府被大批官兵包围，为首的将领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将尹澈客客气气地请进了皇宫。
长平公主也意识到了这次宣召的不同寻常，于是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尹澈回头冲她笑了笑，低声安抚了几句。目光扫过四周，最后与躲在暗处的柳拂霜相撞，暗沉的眸光里说不出的清透。
看得柳拂霜微微一惊。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居然装作无事人一般，单单和其他下臣商讨对策，却从未提出要处罚于她。
拽紧了手中的丝帕，不让已经乱了的心跳出来。
呆呆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知道，她自由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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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澈这一走，果然再也没有回来。
隔了几日便有圣旨下来，以谋反之罪将他打入天牢，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亲信也被一并发配的发配，灭族的灭族。五年来他一手培养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就这样一朝瓦解。
素来在朝堂上和他针锋相对的安平王终于少了一个最强硬的对手，靠尹澈扶持的玉平王显然不再是他争夺皇位的绊脚石。
这一场血雨腥风，最终便以尹澈的惨败，安平王的完胜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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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倚在窗前听雨。
春天已过，如今已是炎炎夏日。
最近也不知是何故，雨水繁多，每日伴着雨打芭蕉之声入睡，清晨再在水溅屋檐的滴答中转醒。
饶是梦里，也尽是缠绵夏雨，听得久了，竟觉得有些抑郁。
驸马府已经冷清得不能再冷清了。若不是长平公主还在，恐怕他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蓄意谋反，那是诛九族之罪。
当初她抄那份名单时已知后果严重，却不曾料到严重如斯。
摇了摇手中的香扇，柳拂霜伸手去接屋檐上滑落的雨珠。其实就算知道结局，她亦会那么做吧。
她与他之间，爱的，恨的，早已纠缠不清。
如此一来，可不就明了了么？
正想着，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叫嚣，由远及近，待她回过头的时候，长平公主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满脸怒容，身后跟着贴身的几个侍女。
“啪！”扬起的巴掌重重地落在柳拂霜的脸上，将她整个人扇得一颤。
扬起慢慢红肿的脸颊，柳拂霜傲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欺辱了自己五年的女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同情。这个人，是真爱尹澈。爱得不可救药，无法自拔。
长平公主歇了一口气，还欲再打，挥下的手掌却被柳拂霜一把抓住：“够了。”
清脆的声音，说不出的冷傲。
长平公主抽回手，抓住她的肩膀，终于开口骂道：“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害他？！他待你不薄，娶了你，给你的吃穿用度也从不苛刻，你为什么要害他？！”
“为什么啊……”柳拂霜淡淡道，“若要硬说出一个原因，那么大约，是恨吧……”
“恨？”长平公主冷笑，“你凭什么恨他？你沦落青楼，是他，把你救出来的！你安稳的生活，全都是他给你的！”
“是么？”柳拂霜漠然地看着她，“他救我？他分明知道我不愿意却强行带我来到这个华丽的牢笼，这样，算是救么？”
长平公主蓦地一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半晌，她回过神来，冷声命令身后的侍女道：“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暗房！驸马不在了，她也不用活下去！”
话音刚落，那几个侍女便过来抓住柳拂霜，柳拂霜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也不反抗，任凭她们扭住她的胳膊。
很疼，却叫她笑了出来。
澈，你看，我们现在可不是一样的境地么？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声不怒而威的呵斥：“小侄女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抬起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安平王。
长平公主见了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当下就要赶人，可是目光瞥向立在他身后的众多侍卫，只能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咬咬牙，讥笑道：“皇叔这番前来可是看侄女的笑话？”
“非也，非也。”安平王笑着摆了摆手，“本王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个人。”说着，视线扫向一旁的柳拂霜。
长平公主的脸色突地一变，正欲开口，却被安平王打断：“之前驸马曾答应本王，许柳夫人随本王回府教导本王的妻妾舞艺，公主可还记得？”
安平王摇着手中的纸扇，笑得温和，言语间的胁迫之意却显而易见。长平公主沉下脸色，几番思量，终是不甘愿地命人放开柳拂霜。她低下头，在她的耳边悄声道：“本宫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番本事！看来花魁果然是花魁，府内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变你骨子里的东西！”说完，将她一把推倒在安平王的脚下，冷笑着道：“她是个扫把星，皇叔可要仔细了。”说完，带着人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此处便只剩下柳拂霜和安平王。四目相对，两厢无言。
半晌，安平王开了口，带着贵族的倨傲和一丝后天的温柔：“拂霜，答应你的，我办到了。”
他说“我”。
他亲自过来扶她，放了身段，柔了言语，年轻英俊的面容离她的不过咫尺距离，就要触碰到一起。
光滑的指腹从她的唇上轻轻擦过：“拂霜，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声音说不出的蛊惑。
柳拂霜静静地凝视着他，良久，绚烂一笑：“王爷，拂霜要的未来，您给不了。”
趁安平王还失神在她的笑容里，她用力推开他，独自站在一旁。
“王爷，拂霜只有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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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霜走进天牢的时候，尹澈正倚在墙上，姿态随意，全不似大限将至的人。
他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想要往上爬，殊不知高处不胜寒。
看见他正回头望着自己，柳拂霜嫣然笑了：“我来送你。”说着，将带来的篮子搁在桌上，从里面取出几碟小菜和一壶清酒。
尹澈定定地看着她，终于开口道：“为什么来看我？我以为你是恨我的。”
柳拂霜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缓缓道：“可还记得当初你来接我时我说的那句话？”
尹澈低眉望酒，默然不语。
当然记得。那一年，他是钦点状元有公主为伴，她是头牌花魁倾五陵少年，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扯到自己面前，说，为什么。他用力过大，她措手不及，明珠落地，珥碎无声，她捏紧了手中丝帕，指着天边断线的纸鸢，笑的极为轻挑：誓言写在风里。
明知她的傲然和倔强，却强留她在身边。如何不知是那一种囚禁，却到底舍不得放开。
柳拂霜举起酒杯，浅抿了一口，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点点头，低低道：“记得。”
她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拂霜这辈子唯一爱过的恨过的只有你。所以你不在了，我也不必活下去。”
“现如今，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她的身子晃了晃，慢慢歪倒在地。
尹澈慌忙过来扶住她，却见她的唇角已有鲜血汩汩流出，眼中却带了点点笑意，伸出手，慢慢抚过他的脸颊，静静地凝视着这深爱的容颜，随后呼吸一滞，胳膊猛地垂了下去。尹澈只觉得鼻内一酸，将她一把抱进怀里，颤声道：“傻瓜，冷落你不过是为了护你安好。你怎么不愿等我……”
不愿等我权倾朝野的那一天。
答应过你，一定会八抬大轿迎你进门，许你一场盛大婚礼。你怎能独自离去？
指尖从她的发丝穿过，温柔抚摸，他低语如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微微笑着，眼前浮现出六年前的情景。
彼时他是落魄秀才教书先生，她是秦淮大户柳家小姐，一见如故，再见钟情。他带她湖畔放鸢，纸作青鸟，愈高愈远。
老槐树下青草地上，他们相依相偎，十指交叠，环环紧扣。
他低眉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抬眸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相视一笑。
所谓权倾朝野，所谓富贵荣华，终成过眼烟云。最后真正记住的，铭心刻骨的，不过还是那一个人，一份情。
彼时年少，犹不自知，有时候一个画面，一场牵绊，就是一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