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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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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放我下来,我要晕了。”游青碧尖叫着,就见小啾拥着沈路的弟弟沈乔掩面而泣,双肩抖如筛糠。
“将军想必还未好好用膳,夫人也等了许久,先进屋吃些东西,回来了就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沈路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游青碧,粗糙的指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问:“怎么瘦了?”
一旁的老妇立刻辩白:“将军不在府中,夫人日夜担心,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老奴也是穷尽了办法。”
“不怪他们。”游青碧笑着晃了晃沈路的手,将他的手心手背的都看了,面带郁色道:“这么多伤,你还说没事儿。”
“这些小伤算的了什么?”沈路一把将游青碧搂在怀里,笑道:“待会儿我身上的伤,还得你给我敷药。”
一旁姑姑已殷勤催促:“外面天冷,将军和夫人快些进屋吃饭吧。”
众人簇拥着将军和夫人进了屋,随之而来的,还有天子的各种赏赐,琳琅满目,堆满了大院。
刚一落座,就听身后突然出来副将急促的脚步声,未经同意已擅自闯入了将军府,在屋外喊道:“大人,军营那边……”
沈路手中筷子一置,脸色肃然,朝着面露疑惑的游青碧道:“怕是有急事,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说罢,冰冷的唇在游青碧额间轻吻一下,起身走出饭厅。
副将紧蹙眉头,一路奔来,额头上全是汗水,却不敢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只能压低了嗓子道:“将军,周慈,周慈逃走了……”
直到后半夜,沈路才又回到了将军府。
屋里还燃着烛火,游青碧躺在床上未睡,披着一头乌黑细软的长发,细细打量着进屋的他。
沈路已将官服换下,只穿了一身常服,衣襟宽松,下摆曳地,推门而入,嘴角还噙着笑意,但明显没有白日时那般自然,问:“你下午去了西郊大营?”
游青碧点点头:“沈路,你知道的,我总是有一段记忆很混乱,那个女囚犯喊得出我的名字,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记得我。”
沈路眸光一沉,续又笑道:“你是我沈路的夫人,她自然调查的清楚,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要专门去问问。她可有跟你说什么?”
游青碧摇摇头:“我本想着还能替你问出些什么,谁知什么都没问出,反而还被奚落一番。”
说是奚落,但沈路知道周慈那张嘴能说出什么话来,便抚摸着她单薄的肩头道:“放心好了,等捉到她,我再替你好好收拾她。”
“她是很重要的人吗?”游青碧眨了眨眼睛,露出探究的神情。
“安燕的大将军,活捉了她,就等于得到了安燕防守最为牢固的要塞,只要余锦……”
说到这里,沈路突然住了口,一把将游青碧揽入怀中,贴近她的浑圆,在她耳边私语:“想我吗?”
游青碧浑身战栗,那双手炙热得像是在热火中被烙过一般,她无端想起那双寒潭之中覆于腰身的掌心,突地一缩,浑身发抖。
“怎么了?”沈路皱眉,见着眼前的游青碧面色苍白得如同生了大病。
“昨日去护城河淋了雨,今日便有些不适……”
她怕沈路不信,抓起他的手置于自己冰冷的额头上,带着缠绵的目光,用他的手轻抚自己的额头道:“你瞧,不骗你。”
沈路泄气,忙喊门外的丫鬟进屋,去给夫人熬些驱寒的草药。
游青碧趴在他胸前,试探着问:“不是那么多人看守着的么?怎么会逃走了?”
沈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碎片,游青碧睫毛微颤,盯着那玉石碎片道:“这好像是我的头上的朱钗,怎么碎了?”
她疑惑地接过那枚小小的玉石碎片,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它四周如薄刃一般锋利。
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哎呀”一声,游青碧的手指被划出了血。
沈路赶紧去抽屉里取了药粉给游青碧抹上,嘴上埋怨道:“早该不让你看这玩意儿。”
游青碧问:“她是用这个逃走的?”
沈路叹了一口气道:“你昨日见过她,她许是乘你不备,悄悄拿取走了这钗,取了上面的玉石。”
游青碧一慌,立刻拉住沈路的衣襟,水色的眸子噙着泪:“我只是想帮你忙而已……”
沈路一把将她搂住,轻声劝慰道:“好啦好啦,我只是问问而已。”
随即,他的声音又变回了冷厉之色:“她出不了城,去挂几个俘虏的头在城门,每天杀十个,我就不信她不出来。”
游青碧愣愣地看着沈路,听他如闲言碎语一般轻易决定了第二天要杀的人,仿佛是在狩猎时将逃无可逃的羊群围困于猎场,只等弯弓射箭,血染猎场。
“怎么了?”沈路问。
游青碧心中慌乱,垂眼撇过脸背对着他:“我不喜欢看到你杀人。”
沈路连忙扶着她单薄的肩背,安抚道:“你夫君是名将军,怎么可能不杀人。”
“可你现在已经不在战场上了。你也说了,她逃不出城,斩杀俘虏逼她现身不是大丈夫所为。”
“她是安燕的重犯,在我营帐之中逃走,轻者我这几个月的奋勇杀敌将前功尽弃,重者满门抄斩,你知道这后果吗?”
游青碧呆滞地背对着沈路,紧攥着双手,掌心一片潮湿。
他的沈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从一个在栖山长大的野孩子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一跃成为掌十多万大军的将军统帅。
沈路躺在她的身侧,轻抚她的柔软,低语道:“我不该和你提这些,你以后也不要去军营了。只在将军府好好养着,将来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们。”
第二天,城门挂上了十个安燕战俘的尸首,血淋淋地在空中摇曳着,乱发迷住了面容,只看得瞪圆了眼,死不瞑目。
沈路不肯让游青碧离开将军府,她只在院中听闻几个仆人怯声低语,面露惊恐,不敢再从东门返乡。
沈路从军营回来,游青碧却闭门不见。
府中下人皆不知夫人发了什么脾气,只见沈路端坐在石阶之上,笑道:“青碧,你记得以前我们在栖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不理我的。”
游青碧记得,他总是惹自己生气,于是也不允许姑姑留他吃饭,非要将他撵出去。
直到半夜他才悄悄撬锁进屋,去翻游青碧姑姑留给自己的食物。
游青碧开了门,沈路进屋抱住了她,就见她一双哀怨的眼睛求着他道:“你不要杀人了好不好,城里到处都是她的画像,她逃不出去的,就算你不杀人,她也逃不出去的。”
沈路指腹轻抚过她的唇,笑道:“好,我答应你。”
晚饭之后,沈路再次被召入宫。
游青碧满屋子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秀秀不知她在找什么,便问道:“夫人要找什么?让奴婢们帮着找找好吧?”
游青碧却叫来姑姑,问:“姑姑,你还记得我们从栖山带了些什么回来吗?”
游岑笑道:“将军说什么都不用带,那栖山就剩下个空荡荡的房子。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的车,到这儿来的时候,什么都有了。”
游青碧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一样东西也没带吗?”
游岑张了张嘴,慌张地起身道:“反正大的东西是没有带,小东西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
等到游岑离开,游青碧又去了库房一趟。
里面堆积着太多的东西,她甚至无从下脚,丫头秀秀一直跟着,第一次进入库房,惊叹于将军府中居然有如此多的珍宝。
她在库房之中寻找了许久,也未曾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随手拿了一套金钗递给秀秀道:“你去把这金钗分给你房里那几个小姑娘,就说提前给她们的过年礼吧。”
秀秀喜笑颜开,几乎是一路小跑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乘着秀秀离开,游青碧再一次悄悄离开将军府。
她偶尔发现自己竟能越过墙头,避开府中众人悄然遁入暮色之中。
她知道线香里有令人昏沉的药物,知道秀秀端来的鸡汤会令人疲软无力,知道姑姑每晚都会命人送信给远在战场的沈路。
她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恐惧。
她带着纬帽避开大路,沿着小巷一路走到了城门。
城门上,赫然挂着十颗头颅,死灰色的脸上双眼怒瞪,仿佛要将虐杀之人深深映入眼中,生生世世不得原谅。
有人从城门口经过,皆低埋着头,或捂着妻儿的双眼,胆颤地排队等候着守卫兵的排查。
“闪开,闪开!”一个身着甲胄的士兵用佩刀驱赶着周围的百姓。
身后,两个身形高大的士兵费力推着盖着白布的板车过来,白布上血迹斑斑,几乎被染成了红色,只余留一周灰白的脏污。
身着甲胄的士兵朝着城门上的士兵高呼一声。随即,伴随四周的惊慌尖叫和推闪,挂于墙头的头颅随铁链重重摔了下来。
板车上的人立刻掀开车上白布,又引来一片惊呼。
“喊什么喊什么!给我闭嘴!看到没有!若有私藏罪犯之人,下场比这还要惨!”
三个士兵熟练地捡起地上的头颅,再换上从板车上取下的更为新鲜的头颅,吆喝一声之后,铁链随即拖着头颅,缓缓升了上去。
还有血迹未干,自头颅蜿蜒而下,悬在半空低落。
游青碧垂头一瞧,地上已满是斑斑血迹,新旧交叠。
“你,干什么的!”她突被人一把掀开纬帽,见先前大声的士兵怒目等着她。
她取出腰牌,肃然道:“我要出城。”
那士兵一眼认出腰牌,立刻躬身引路,避开还在滴血的头颅,亲自送游青碧出了城。
她在城外等了一会儿,拉板车的士兵出了城,她立刻跟了上去。
板车吱呀吱呀朝前而去,三个士兵说着荤段子,并未回到西郊大营,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下坡,绕过一片荒凉隐蔽的树林,进入了一个密道。
直到里面不在有车轮滚动的声音,游青碧才探身进了密道。
密道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路血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数行百余步,痛苦的哀嚎被风灌入耳朵,一声声扎入脑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怎么?还想让我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不成?”
既熟悉不过,又无比陌生。
游青碧浑身冰冷,无法呼吸,像是有人将她推入让人窒息的深渊。
她虚浮着朝前走,一步一步,直到眼前灯火通明,有人突然拔刀相向,掀开她的纬帽,惊呼一声:“夫人!”
沈路猛然转过头,脸上飞溅的血渍自左脸沿着鼻梁划至右脸,让他看起来如恶魔临世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