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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游青碧的内心剧烈翻涌起来,疑是自己听错了。
      沈路立刻高喊:“管家,送夫人回去!”
      游青碧的目光还落在那囚犯身上,她紧握着木桩的右手上,挂着一根链子,坠着一条小鱼。
      眼见那人被堵住了嘴,嘴里呜咽着,随囚车离开,一双眸子却死死盯着她,满是质疑、不解。
      游青碧还要说话,沈路却突然亲吻了游青碧的脸颊,飞身上马,缰绳一勒,一行士兵便跟着他快步离去。
      游青碧在管家的再三催促之下才返回府中,姑姑急得用热水反复擦拭她冰冷的双手的脸颊。
      她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线香,很快沉沉睡去。
      梦中,那关在囚车的人对她不断喊着:“游青碧!游青碧!”
      是个女人的声音,手腕链子上的小鱼不断晃动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在她的胸口,疼得她喘不过起来。

      待到中午用膳,身边的秀秀见夫人心绪不宁,有意想让她开心起来,便道:“听回来的人说,将军虏获了安燕一只精锐的部队,七千多人就地斩杀,一个活口都没留。天子高兴,要在宫中设宴呢。”
      游青碧身子一僵,放下手中碗筷问:“都杀了?”
      秀秀见游青碧皱了眉,怕是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又道:“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都杀了?
      七千俘虏,就地斩杀。
      沈路不是这样的人。
      记忆里的沈路是一个捕鱼时连肚子里有卵的鱼也会放走的少年。
      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偌大的将军府,仿佛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一般,里面的每一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成为将军的沈路,成为将军夫人的自己,不再为自己捏紧被角的姑姑,不知道自己不喜欢吃酸枣的小啾,每日用线香让自己沉睡的老妇,消失的栖山,再也回不去的小院……
      还有谁,她忘了。
      这几年空白的记忆里,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个囚车里的女人为什么会认识她,她手上的鱼链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熟悉。
      想到这些,游青碧头痛欲裂。
      姑姑和秀秀丢她的照顾愈发细致,连小啾都赶到了将军府。
      她愈发不安,像是不受控制般,乘着午睡之时,敲开了临湖的窗户,游过湖心,换了一身衣物,经由后门朝着城西走去。
      那里是沈路任职的军营,沈路出征之后,那里仅有几个年长的老者。每逢节日,她总是亲自带着仆人给那些留守在军营的老者送些瓜果酒水。
      所以当她出现在军营时,指挥使立刻迎上前道:“夫人,您怎么来了?将军进宫面圣,不在这里。”
      沈路不在,她略感松了口气:“我知道,他让我来见见那个要犯。”
      指挥使疑惑:“让您来?”
      游青碧笑容和善,如沐春风:“那要犯是个女的吧?是不是软硬不吃?”
      指挥使道:“何止软硬不吃。将军把她十个手指都碾碎了,她硬是不说半个字,现在就留了半口气,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游青碧强忍着不适,笑着道:“所以将军才让我最后再试一试。”
      指挥使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游青碧又道:“我只和她说说话,若你不放心,可让人跟着我。”
      “我是怕那人伤到夫人。”
      “你都说她快要死了,怎么会伤到我呢?再说了,要是万一说服了她,她肯说点儿什么,那我们也算白忙乎,对吧?”
      至今没有从那女人口中得到半点儿有用的消息,沈路也颇为恼怒,想必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最后试一试。
      指挥使犹豫片刻,这才道:“那我派人保护夫人。”

      走近地牢,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游青碧随看守一路前行,一直到地牢最深处,打开一个又一个的门栓,才看到了眼前的要犯。
      她粗糙的脸上全是血迹,已经结成了痂,像干枯龟裂的深褐色淤泥。一条旧伤自额头向眉骨处笔直划去,伤口的疤痕增生,愈合成了一条浅浅的肉瘤。
      她的手已被碾得粉碎,血瘀凝结着,刺得双目生疼。
      她的手腕上却依旧挂着那条让游登儿心绪不宁的鱼链,已然全是血污,看不清原本模样。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她微微睁开眼,费力抬起头,在见到来人是游青碧时,已没有了之前的震惊。
      她吐掉了口中的血水,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游青碧有些怕她,怯怯地问:“你怎么认识我?”
      女囚气息微弱,目光肆无忌惮地将她打量一番:“不认识。”
      “但是……我听到你喊我叫游青碧。”
      女囚看着她,阴翳的眼眸像是要将她看透。明明是将死之人,明明受尽了磨难,那张脸上,却带着不削和愤恨。
      这张脸和她认识的游青碧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肤质,连鬓角的位置都一样。可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丝熟悉的影子。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名字,可为什么那么陌生?
      女囚开口道:“你把你的右手手臂伸出来给我看。”
      游青碧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的小臂。
      “我看不到。”
      游青碧朝前走,一旁的侍卫立刻拦住了她:“夫人,小心有诈。”
      游青碧看着女囚不敢继续上前,只好又问:“你手上的这条链子是哪儿来的?”
      女囚看向自己的手腕,再看向游青碧时,眼中已经有了诧异之色:“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游青碧道:“很熟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女囚看了一眼站在游青碧身边的侍卫。
      游青碧转过身,对那侍卫道:“你先出去吧,我跟她聊一聊。”
      侍卫道:“夫人,万万不可。”
      “她这个样子,你在担心什么?”游青碧道。
      侍卫不肯。
      游青碧微微有些怒意:“立刻给我出去!”
      游青碧甚少这样,侍卫怕是真的惹恼了这位夫人,只好应声退下,却也只在离游青碧三四米的地方,不肯再走。
      女囚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它,很熟悉,像……像是我的东西一样。”
      女囚看向游青碧的眼神柔软了起来,声音也带着些许的哽咽:“是东宁的。”
      “东宁?”游青碧凝神望着女囚,“东宁……是谁……”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女囚看向游青碧,眼中满是悲戚之色。
      游青碧摇头。
      女囚强制打起精神:“那好,你先回答我,你手臂上有没有伤?”
      游青碧点头。
      “什么样子的?”
      “像……牙印。”游青碧将小臂的伤口展示给女囚看。
      那是东宁的牙印子,颜色已变淡了不少。
      “我的记忆里面没有什么缺失的,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混乱,我记得这个木鱼应该在我手上,可是她们都说没有见到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手上……”
      “东宁手上有两条,另一条在你那里。”
      游青碧紧绷着脸,指尖慌乱地攥着,脑袋里不断地重复着东宁的名字:“东宁……到底是谁?”
      “东宁是一只半鲛,她跟我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浑身都是伤,左边肩膀上有一个伤疤,是被游魂针所上,胸口有一个伤疤,是被白翎箭所伤。掌心的伤是你自己划的,你的脚被山都咬过,在雨天会痛。”
      一个都没有错。
      全部都没有错。
      游青碧看着女囚。
      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痒,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水渍。
      她不敢相信,这些水渍是从自己眼眶中涌出的。
      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自己会流眼泪……
      “你……到底是谁?”
      女囚的眼里闪出决然的眸光,仰头道:“我是安燕的将士,周慈。”
      游青碧问:“那东宁呢,那个叫东宁的人,她跟你在一起的吗?”
      决然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低声道:“她……已经死了……”
      游青碧觉得自己的头要炸裂了。
      她伸手扶在墙边,捂着头,痛苦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认识的游青碧的所有事情?”
      周慈的眼中充满了质疑和不解:“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和沈路这个恶魔在一起?”
      游青碧茫然地看着周慈:“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的啊!”
      周慈咧嘴一笑,嘴唇上的伤口裂开,冒出鲜血:“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他,你提的最多的是一个叫江月蘅的人。你忘了吗?”
      江月蘅?
      游青碧的眼泪不受控制拼命涌出,她捂着头拼命道“不对,不对,不对。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东宁,什么江月蘅,我……”
      周慈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喊道:“你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剧烈的头痛让游青碧无法站立,一旁的侍卫见状,欲上前几步却又不敢,只得对着监外大喊:“来人!快来人!”
      她蹲在墙角大口呼吸,密实的冷汗爬满了她的身体,她胸口不断起伏发颤,嘴唇苍白地念叨:“我不信你说的……”
      随后,突然倒地。
      那侍卫吓坏了,趴在牢门前大叫:“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话音刚落,游青碧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扶着墙道:“我没事儿,就是突然心悸,被她吓到了。你等我缓一口气。”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游青碧盯着地面直愣愣地看着,一直发抖的身体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扶着墙走到周慈面前,一把扼住周慈的脖子,高声喊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从西郊大营出来,众仆妇跪地军营之外,就听游青碧轻轻挥了挥手,低声道:“回去,我自会跟将军解释。”
      傍晚时分,沈路一身华服从宫中策马而回。
      她的四周皆是冷冽的寒气,无人敢言语,只见着游青碧踏上马车,回到将军府,梳妆打扮,由一个失魂落魄的美人渐渐装扮出雍容华贵的模样。
      临近傍晚,她站在寒风之中,由姑姑和小啾扶着,穿着厚实的大氅,听远处哒哒马蹄之声,心跳不已。
      她的夫君,在北方与安燕缠斗大半年,终将安燕大军赶回深山,带着将军周慈班师回朝,一路凯旋而归。
      他在将军府门前勒住缰绳,一跃而下,不顾周遭眼神,将游青碧紧紧抱在怀中,飞舞旋转。
      白色的大氅如蝴蝶的翅膀一样飞舞。
      “快,快放我下来,我要晕了。”游青碧尖叫着,就见小啾用着沈乔掩面而泣,双肩抖如筛糠。
      “将军想必还未好好用膳,夫人也等了许久,先进屋吃些东西,回来了就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沈路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游青碧,粗糙的指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问:“怎么瘦了?”
      一旁的老妇立刻辩白:“将军不在府中,夫人日夜担心,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老奴也是穷尽了办法。”
      “不怪他们。”游青碧笑着晃了晃沈路的手,将他的手心手背的都看了,面带郁色道:“这么多伤,你还说没事儿。”
      “这些小伤算的了什么?”沈路一把将游青碧搂在怀里,笑道:“待会儿我身上的伤,还得你给我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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