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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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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寒意渐重,唐偌嘴里呼出的白雾带着酒味。
她想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再好好和穆云栖谈一次,可连着好几次,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找穆云栖。
今天喝了酒,她才借着酒劲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也不后悔。我看过你妈妈和房东签的租房协议,上面有很多模棱两可的附加条件,要证明这个协议不合法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妈妈的身后事还有那么多没有处理,你还要上学,就算你钱一分不要也要赢口气,那你耗费的时间怎么算呢?你才十九岁,要在一个老太婆身上耗光自己的精力吗?”
穆云栖僵着身子,依然是一副倔强模样:“这是我的事,就算我不要这个钱,也用不着你在后面做这些。”
“是,我应该立刻、马上、迅速就跟你说刚才我说过的这些话。那时候的你会听吗?”
她稍微放缓了语调,继续道:“我跟高彦林开车去宁均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老太婆怎么能这样欺负你。你妈妈刚去世,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留在宁均,她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哪怕要出更多的律师费我也要帮你把钱要回来,我不能让那老太婆这样欺负你。可是到了你学校,看到你孤零零的样子,我就想,不还钱就不还钱吧,就当给他的棺材板镶个金边,只要你平安地度过这个最难过的时间,那些钱算个什么东西。”
“我小时候丢过一百块,对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我在地上打着滚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钱而已,丢了就丢了,丢的又不是命。”
唐偌说得有些激动,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我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我是想等你毕业了,没有这么冲动了,能够放下这些事儿之后再跟你说。我不是圣母,对你也没有什么自我牺牲的义务,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地度过那段最难的时间。等你不那么伤心了,我才心平气和地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完这些话,唐偌才发觉自己的身体都冻僵了。
穆云栖敛着的脸有了些松动,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唐偌双手环抱着自己,用手来回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自嘲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觉得我软弱,遇到事情只会逃避退缩,息事宁人。你可以瞧不上我的这种做法,但是穆云栖……”
唐偌的语气尽量平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形形色色的。这个社会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没有黑白分明的正确或者错误。你没有被这个世界改变也好,你随波逐流见风使舵也好,都是允许的。”
穆云栖声音冷淡:“你不觉得憋屈吗?”
“会。”唐偌直言不讳,“但有很多事情比憋屈更让人痛苦。”
她看着穆云栖的脸,觉得自己想要将心里的想法强加给他这件事有些可笑。
他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经历这些,是绝对不可能会认同她的想法。
连她自己也厌恶极了这样的说辞,何况是他。
她的眼神由凛然转为平静,深呼吸了几次才道:“我跟你道歉。如果你依然很生气,那咱俩就当不认识……”
她的话还没说完,穆云栖本来缓和的神情瞬间又阴沉了下来,板着脸,脱下驼色大衣塞过去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冷。”
唐偌一门心思想要把话说完,穆云栖索性将衣服展开,把唐偌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然后疾退几步,转身就走了。
四周的冷空气吸进肺里有一种针扎得痛,穆云栖疾步走了很长一段路,僵硬的身体渐渐发热,不似刚才那般冰冷。
他确定唐偌追不上自己,终于放缓了脚步。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看见张维彬在求婚筹备群里发了一张合照。
他一眼就看到了唐偌,站在苏梅的身边,眼里流光闪烁。
等到过了元宵节,周围的公司也都陆陆续续开工。
唐偌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早上的例会上,穆安平公布了近期的一些活动,好几次,薛欣然都直接越过她,向穆安平表达了自己对一些项目的兴趣。
高彦林看出了些端倪,散会之后悄声问唐偌:“你觉不觉得薛欣然最近攻击性太强了?”
唐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道:“你和我以前也是这样的,有什么好说的?资本家就喜欢这样年轻有干劲的人。”
高彦林将唐偌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怎么说得老气横秋的。”
唐偌刚要反驳,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办公区一路问了过来。
她瞳孔微震,第一反应竟然是躲起来。
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看着走向自己的邓嘉乔,佯装镇定地露出笑意问:“你怎么进来的?”
“约你太难了,所以今天就直接来你公司找你了。”
邓嘉乔笑着,丝毫没有一丝尴尬,又对一旁的高彦林道:“好久不见。”
高彦林也处在震惊之中,狐疑地看了唐偌好几眼,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见她也一样惊诧,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好久不见。”
唐偌回神过来,指着手上的文件对邓嘉乔道:“你看我真的在忙,没有骗你。”
“总是要吃饭的吧,我们就楼下找个地方聊一会儿吧。”邓嘉乔道。
高彦林立刻知趣地朝自己办公室走:“那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唐偌环顾了一下办公区,见没有大家注意,轻声道:“我待会儿要出去,吃饭的话来不及了。楼梯那里有个茶水间,我们去那谈吧。”
说完,她便要带着邓嘉乔朝楼梯处的茶水间走,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马上,我安排个事儿。”
她快步走到低头办公的薛欣然面前,低声道:“过半小时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找个理由要我立刻回来。”
薛欣然有些疑惑,看了看在不远处看着的邓嘉乔,也没有多问,点点头道:“好的,没问题。”
找好了退路之后,唐偌的心稍微平复了些,这才带着邓嘉乔拐入茶水间,给他泡了一杯咖啡。
邓嘉乔接过咖啡,放在桌上,脸上依然是得体的笑意:“你们公司这么早就开工了?”
“所以我一直跟你说我很忙,不是骗你,是真的。”
邓嘉乔道:“那我就不跟你闲聊了,有个事儿……”
唐偌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料想不是什么好事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你如果觉得不方便说就不说了吧。”
邓嘉乔却立刻道:“民宿的事情你知道吧,你妈妈已经租下来那个地方,签了十年。”
唐偌点点头:“我知道,我管不了。”
邓嘉乔局促地转了转咖啡杯,又道:“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妈妈找我要了一些供货商的进货价,因为她的进货量不够,供货商没法给她最低价。而我们公司跟供货方有底价协议,我想着帮个忙,就以公司的名义给她供了些货。你妈妈挑供货商的刺,扣了一些钱。我这边供货商也就……”
唐偌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对邓嘉乔来找她这件事,她能想到的就是徐珊为了将不断麻烦他这件事合理化,而产生出的让自己和邓嘉乔复合的想法。
可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徐珊甚至将麻烦邓嘉乔变成了给邓嘉乔造成了损失。
唐偌一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先开口道:“邓嘉乔,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这件事,如果他们跟我说,我绝对会反对,绝对不会占你家这个便宜。你看能不能有什么弥补的方法……”
邓嘉乔摆摆手:“这件事我先想办法自己解决了。”
唐偌紧绷着的神经稍松了些,又道:“你放心,如果有损失,该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我待会儿就跟我妈说,让她不要再麻烦你了……如果她还要再找你,你别答应她。”
邓嘉乔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偌紧闭着唇,不知道邓嘉乔还有什么消息要告诉她。
“我来找你,不是来跟你抱怨。如果跟你叙旧情,你可能两分钟就走了。民宿的事情我一定帮忙,我找你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唐偌心一紧:“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邓嘉乔双眼直视着唐偌,神色肃然道:“你能不能明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唐偌不知道时隔多年,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刚分手的时候他没有问,过了这么久了,却突然又提起。
唐偌避开他的眼神道:“我会跟我妈说清楚的,你也不要去帮她了。”
邓嘉乔看着唐偌道:“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唐偌知道这个话题避不开,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还是将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说了出来:“邓嘉乔,我们都分开那么久了,我不太记得起我们分手时的事情了。”
邓嘉乔道:“你觉得我和刘盈之间有暧昧,所以跟我提分手。”
她捋了捋有些混乱的思绪道:“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你要是不记得了,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要问她,我和你分手后有没有和她在一起?”
唐偌心口抽痛,无比悔恨那天冲动之下,没忍住问了刘盈。
她不想邓嘉乔继续和她也因为这个问题纠缠不清,开口道:“因为你和我聊天的时候,在陪她吃饭,在和她一起散步,甚至一起吃一个冰激凌。”
“就因为这些你就跟我分手?她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我们不可能不接触不沟通的。”
邓嘉乔忍不住笑了几声,觉得匪夷所思:“我把房子买好了,签了装修合同,甚至已经和你定下了拍婚纱照的日子,结果你说分手就分手,一句解释都没有。”
邓嘉乔看着唐偌,继续道:“现在你和我说,因为我和刘盈吃了一块冰激凌?你不觉得好笑吗?”
“如果你来找我问当初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分手的时候你没有异议,现在都几年了还提这些?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走……”
邓嘉乔一把拉住她,深吸一口气道:“我那时候放不下面子来找你,就算是我的错,我不该做这些让你误会的事情,但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以前没有,后面也没有。”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紧紧盯着唐偌道:“我心里一直有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望着唐偌的眼底流露出炽热的期盼,声音有些嘶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唐偌挣脱邓嘉乔的手,平心静气道:“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我只知道,就算回到从前,我们都不会改变。我们还是会把以前错误的路再走一遍。就算没有刘盈,也还有张盈、王盈,我们还是会分手的。”
分手后她想了很多次,如果没有刘盈,她和邓嘉乔会走到哪一步呢?可不管怎么想,她都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最终还是会分开的。
邓嘉乔看着她,目光真诚而灼热:“人是会成长的,你又怎么知道过了五年之后,你我还是原来的样子呢?我们不能成长吗?对待感情不能更理智更成熟吗?”
唐偌斩钉截铁,带着一些剑拔弩张的气焰:“不能。我们没有办法去判定在一起时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既然分不清对错,就还是会错。”
邓嘉乔脸上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微震,身体也随之倾向唐偌:“那就不能再试一试吗?”
唐偌笑着摇了摇头,刚毅决绝。
说太多已经没有意义,唐偌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说服自己或邓嘉乔上。
邓嘉乔未曾见过这样的唐偌,想要据理力争的话在脑袋里绕了许久,最终一个可能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新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