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农女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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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一个高大壮实的女子，挥着一根棍子，拍着一床棉被。焦黄的晾衣竿颤颤巍巍，真怕命断此时。
王三娘喊道：“梅姐，晒被子呢。”
李大姐转身一瞧：“柔娘，带朋友来玩呢，不知几位是？”
于是互相介绍了一番。
李大姐粗心，并没意识到此陈家乃县令家，平淡招呼道：“上屋里坐，暖和。”
把人请进门，又把箱子框子从床底下拖出来：“没那么多凳子，随便坐。”
王三娘主持着陈家几个姑娘坐床上，陈七郎坐凳子，她和好友坐箱子。于是李大姐才明白，这几人身份不低，立即开了柜子拿吃食。
李大姐：“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一些自家采摘的山货还能混混嘴，尝尝，爱吃就多吃些。”
陈四娘高兴道：“锥栗！这个好吃，不像大板栗那么噎。”
李大姐整包递给她：“喜欢就好。”
陈四娘也不客气，接过来给大家分了分。本就炒开了口的，放到炉盘上烤一烤就能吃，不烤也好吃。
把瓜子、花生、柿饼、红薯条、猕猴桃干，还有蘑菇脆统统摆到桌子上，李大姐才一屁股坐到框子盖。里面兴许装的衣服，受力后还往下陷了陷。
“唔，其味之美，堪比安雀楼。”陈四娘一一尝过，好奇，“谁的手艺？”
李大姐略微有些羞涩，落在麦黄的肤色里更加看不出来：“我的手艺，读书不成，就爱琢磨吃的。”
就瞧着她是不大爱诗文的，陈四娘也跟着好话糙说：“你读到哪儿了？毕业后开个食肆也很不错。”
李大姐摆摆手：“不成，我就能做点山货，跟着食谱学也没做出什么好菜。”
陈四娘惊讶：“不都是做吃食，还能这样？”
李大姐无奈：“可不是，谁能想到呢？原还去工籍所交了学费拜师，不到半月，师父退了学费，叫我来县学。说是这里对农门学子格外好，学费低档次高，毕业后当账房，比当技工强。我在社学[1]读书时算数还可以，觉得来县学只是进修而已，不愁毕业，结果，唉！拿不到毕业证就想离开，要赔高额学费的，还没人愿意聘去当账房。”
陈四娘忍不住笑：“社学乃皇室仁爱，免费给百姓扫盲普法的，毕业要求低。县学可不一样，是朝廷培养未来栋梁的，大把大把的资源砸下来，就算考不中功名，也不能白糟蹋不是。你当初能通过入学考试，必是有几分本事的。别只在算学上花心思，其它方面也努把力，就能毕业了。”
这和当初王三娘劝说的话一模一样，李大姐苦了脸。在社学时，能读会写会算数，就能毕业。《法》和《礼》嘛，知道自己的身份哪些事情不能干，哪些事情该怎么干就行了。《史》基本在戏文、说书，和闲聊中了解，《地》基本在农作中了解。
县学要毕业，《史》《地》也不作强求，可《法》《礼》必须完完整整背牢。甭管你以后是什么门楣，全部都要考，还要像个官员那样会审会判。
哦莫，这可太痛苦了！李大姐只想当个小小的账房。但其实细究起来，当账房也需要把这两样了解透彻，才能避免牢狱之灾啊。
见她脸色如此，陈四娘转了话题，问起山货的事情。陈月边听边嚼红薯条，确实好吃，外表裹了一层糯米粉，柔韧清甜，不腻不干。不经意间视线落到窗外，正午的阳光消失，阴风又起。
陈月碰碰六妹，小声道：“这天真是说变就变，棉被都快冻硬呢。”
陈六娘一瞧果然如此，寻机插嘴：“今儿这天，比起山里也不遑多让，说变就变。李大姐，不如先收了棉被再聊。”
被赶山故事吸引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向窗外。
陈四娘懊恼：“怪我，尽拉着你说话，棉被都白晒了。”
李大姐爽朗一笑：“这季节的太阳不暖和，晒外面不过为了拍拍松，等会儿挂暖气管上烘一烘就好了。”
暖气管有二指粗，齐腰高，沿北墙横穿进左右隔壁。虽然没装暖气片，冷时还需烧炭炉，但也没收暖气费，烘个衣服被褥很好用。只是现在收被子不合适，不大的屋子里尚挤着这么多人呢。
陈四娘站起身：“也快上课了，我们一道收拾收拾，再去课堂刚刚好。”
李大姐还想说什么，被王三娘一把按住：“梅姐，四姑娘拿你当朋友，才没客客气气呢。”
陈四娘笑道：“正是呢！以后我也叫你梅姐，你便叫我芃娘。早苗既芃芃，晚田尚离离，正是我出生之时。”
这是第一次，跟真正意义上的贵女，交上了朋友！李大姐心情激动，唇齿微颤：“芃、芃娘。”
陈四娘却不是第一次交农女朋友，戏谑说：“你若喜欢，叫我芃芃也可以。”
众人笑了起来，李大姐也不再激动得结巴：“芃娘！”
“好啦好啦，不耽误时间。”陈四娘指挥着，“六妹，你带七弟八妹出去等。五妹你扫地，张三姑娘你打水，王三姑娘你收拾桌面，梅姐你去收被子。”
她自己则把箱子框子原封不动的归到最初位置，别说，真挺沉。
李大姐扛着棉被进屋，见她干了最重的活，立即阻止：“放着我来，我力气大！”
陈四娘拍拍手：“门缝缝里看扁人，我拉弓能射百步[2]呢。”
陈月扫地的动作一顿：……抛开脱靶不提，确实已经百步了，那天风再吹大点，还能多两步。
可李大姐不知道啊，十分崇拜道：“好厉害！我真是白长了一身肉，最远射中九十步！”
若非撸姑娘袖子不礼貌，她真想知道，这看着纤秾合度的胳膊，是怎么发力的。而且才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没长成呢。
读懂了她的眼神，九十步也经常脱靶的陈四娘保持微笑，决定每日多练一刻钟。只要最终做得到，那就不叫吹牛。
众人分作几个班，半道上就告别了。
李大姐和张三娘同在人字丙班，路上忍不住问：“柔娘帮我结交上芃娘，怎么她自己不努力结交呢？”
张三娘苦笑：“你干干净净独身一人，陈四娘心情好便随意结交了。而我们无论过得如何，终究撇不开家族出身。不如这样保持距离，日后抉择，大家都不为难。”何况王家还抱着那样的算计，柔娘躲都来不及。
这边陈六娘也在复盘：“上次见还是两个怯怯不言的小可怜，今日却能与四姐侃侃而谈。”作为帮过忙的熟人，毫无用武之地。
陈月笑笑：“为帮李大姐谋求出路罢了，她倒是个性情中人。”
陈六娘无奈：“五姐尽会把人往好了想。”
陈月眨眨眼，表情无辜：“可她能从李大姐那儿得到什么呢？”
“谁知道呢？”陈六娘只是对她的反差表现下意识警惕，“算了，四姐可不傻。”
陈月：……是不傻，但也乱出拳。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然而孩子们插班上学也算大事，陈主妇便额外操持了一次家宴，饭后关心关心。
陈四娘：“交了个新朋友，直率大方很合得来，约好下个休沐去她家玩，就在高家庄。”
陈二郎一怔：又是高家庄。
热茶难入口，陈县令吹了吹，问：“只邀你一个？”
陈四娘故作不满：“我岂是丢下手足自顾玩乐的人。”
陈七郎拒绝：“那高家庄在山里，我小小短腿，还是莫去扫兴了。”
咚的一声，陈县令放下茶盏：“谁稀罕你俩跟去！以后少黏着兄姐，拖累他们。”
感受到父亲的厌恶，陈七郎瞬间脸色苍白，陈八娘更是惊得摇摇欲坠。陈月挨得近，想扶，又怕扶了令父亲更加生气。
“行了，手足之间谈何拖累，同甘苦共进退，才是齐家之道。”陈主妇平静的阻止丈夫乱发脾气，又问老四，“县学人才济济，只交一个新朋友？”
陈四娘偷偷瞅了脸色难看的父亲一眼，回道：“人才济济又如何，张口闭口就是出身，瞻前顾后都是立场，竟无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个新朋友，大概也不是个真正独立的人，只不知背后提线的是谁，又是什么目的。陈月相信四姐的判断，却难以忘记那天对王张二位的怜惜，不知她们是否真正清楚李大姐的底细，有无参与进去。
唉！人为何就不能不斗呢？与天斗，与地斗，还要内斗。
陈二郎不放心：“父亲，那日我也休沐，陪妹妹们进山。”
陈县令点头：“甚好。”
陈主妇也道：“带两个护卫，安心的玩。”
意思是让他们单纯去玩，事情交给护卫去查。
陈四娘欣然应下，拉着长姐去品尝李大姐送的礼物。无论如何，这手艺确实不错，能给长姐的事业添砖加瓦最好不过。
陈月扶着脆弱的八妹慢慢走，耳朵竖得高高的，勉强听到一些声音。
陈主妇：“二郎还有何事？”
陈二郎：“儿欲托母亲提前相看婚事。”
哎呀呀！是二兄开了窍，还是谁家姑娘设了套，可惜后面听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农女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