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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于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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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月,1985年12月25日出生于A市上城区,父母一起开了一家餐饮店。1991年,她的父母因为车祸离世,她只有一个年迈且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无力抚养她,所以她和妹妹被送进了城郊的儿童福利院,在那里一待就是七年。1995年,她的奶奶也去世了。1998年,她和妹妹苏钰被沈安领养。后来她按部就班的上了初中和高中,2004年的时候,进入了A市艺术大学的古典舞专业,但在2006年的时候辍学了。此后她就完全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一点关于她的信息。”
秦磊手捧着一大堆档案袋,开门进来后就边走边念。
楚禾坐在桌子后的转椅上,认真的听着,等秦磊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她也拿了其中一个看了起来。
档案袋里是楚禾父母当年车祸的记录。
秦磊已经把这些都看过了一遍,这会儿不可思议的问楚禾,“楚姐,你说这人怎么可能直接消失掉了呢?而且还一点痕迹都没有。”
消失的人可多了去了。楚禾在心里想着,眉头轻轻拧起,“那她妹妹呢?”
“你可别提了,”秦磊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把下巴搁在椅背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个苏钰在她父母离世的那场车祸里损伤了脊柱,才三岁就瘫痪了。被沈安收养后她倒是每年都有体检记录,但跟她姐姐一样,2006年以后就彻底消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楚禾正看到车祸报告里有关苏钰的那一部分,她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2006年,苏家这对姐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苏家姐妹之前住的福利院还在吗?”
楚禾抬头看向对面的秦磊,对方摇了摇头,“04年的时候就关了,不过我找到了院长现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前儿童福利院院长陈红霞现如今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楚禾和秦磊顺着脏兮兮的水泥楼梯一路爬上了五楼,楼道里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嚯,这有治不孕不育的,那还有重金求子的。”秦磊乐不可支。
五楼西户传出来电视的声响,男女争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狗血肥皂剧。楚禾没说话,敲了敲东户老式的防盗门。
“谁呀?”略带沙哑的女声从门内响起,秦磊答道,“我是秦磊,刚刚跟您联系过。”
于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先打开的是厚重的木门。透过防盗门的铁栅栏,楚禾看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矮小且干瘦的衰老女性。
她戴着眼镜,透过镜片的反光谨慎的打量着楚禾和秦磊。
见到二人拿出了证件,她脸上又堆满了笑,打开了防盗门,殷勤的开口,“两位快请进,快请进。”
陈红霞住的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楚禾进门后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虽然空间不大,但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客厅的一侧有一个硕大的木质猫爬架,上面还睡着两只肥猫,一只黑色,一只橘色。看见两人进来,黑色的从架子上跳了下来,绿色的眼睛好奇又警惕的看着两人,橘色的则只是掀了掀眼皮,动都没动一下。
“你好。”楚禾低下头跟黑猫打了个招呼,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微笑。
结果黑猫反而一溜烟的跑走了
“开心果,不许上床!我还没把床单铺上!”陈红霞冲着跑进卧室的黑猫喊。
黑猫“喵”了一声表示听见了,但不知道有没有照做。
陈红霞让楚禾和秦磊坐在客厅茶几旁的木质沙发上,又忙前忙后的洗了两个茶杯,将茶壶里早已泡好的茶水倒给两个人。
秦磊看到茶几的一侧上方放着几本故事会,而自己所坐的身侧放着毛线、钩织和织了一半的毛衣,显然在自己和楚禾来之前陈红霞所做的事就是这个。
陈红霞的个人资料上显示,她于1994年与丈夫离婚,没有孩子,之后也再没结过婚。福利院关闭后她领着不多不少的退休工资,一个人住在这里。
明明从资料上看起来是有些凄凉的晚景,实际过起来却这么悠闲自在。
秦磊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羡慕。
茶杯里的水散出袅袅的热气,楚禾抿了一小口,陈皮微微苦涩的味道充斥在她的味蕾。
“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关于1998年被领养的苏家姐妹,”楚禾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微微坐正身体,看着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陈红霞,打开了话题,“也就是苏晓月和苏钰。”
陈红霞在听到这个这两个名字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楚禾,有些迟疑的开口:“她们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现在怀疑苏晓月与我们的一起案子有关,所以进行例行调查,”楚禾语气平淡的回答她,“你在她们被沈安收养后有见过她们吗?”
陈红霞放下了茶杯,神色踌躇。
楚禾看出她可能知道什么,于是给了秦磊一个眼神。
秦磊心领神会,颇为亲和的开口,“阿姨,我们只是例行调查,如果你知道什么,还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尽快找到苏晓月,也可以确保她的安全。”
楚禾也附和的点点头。
陈红霞犹豫了一下,放下茶杯,双手交握在了一起,喃喃的开了口,“大概是六年前,我在市中心的商场遇见了晓月。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当时脸色很不好看,蹲在地上,还一直在哭。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可她看见我后像是被吓到了,直接跑走了。我担心她出事就追了出去,发现她上了一辆很好的车,我不认识那辆车,只记得车牌的后三位是411。”
“六年前?那不就是2011年左右吗?”秦磊惊呼一声,用胳膊肘捅捅楚禾,“那苏晓月不就是一直就在A市吗?”
楚禾没搭理他,只是继续询问陈红霞,“那后来呢?你还有没有再见过苏晓月?”
陈红霞摇摇头,“没有了,那是我在她被领养后唯一一次见到她。”
茶杯里的茶水不再冒热气出来,楚禾沉默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两人临走的时候,陈红霞在门口轻轻拉住了楚禾,她的神情苦涩,似乎有些压抑已久的心事急待疏解,开口语调有些发颤,“警官,晓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这些年是不是过的不好?”
如果她过的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错?从六年前遇见苏晓月那一次后陈红霞就反复的问自己。如果自己当年是抱着送姐妹两个去过好日子的想法而把她们给了沈安领养,现在也能说一句问心无愧。可偏偏自己当时是抱着丢掉烫手山芋的想法。
她问心有愧,惴惴不安。
楚禾摇摇头,诚实的回答她,“我不知道。”
不远处猫爬架上的橘猫似乎感知到主人戚戚的情绪,睁开眼睛从猫爬架的第三层站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冲着陈红霞“喵喵”的叫了几声。
从陈红霞家里出来后,楚禾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对身后的秦磊说,“给孟婉婷打电话,让她把苏晓月的照片下发各个派出所,让派出所做地毯式搜索,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她。”
秦磊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干嘛?”
出了楼道间,楚禾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从冷冰冰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不悦,“沈安的车牌号后三位就是411,是他已经过世的老婆许阳的生日。沈以敏不跟我们说实话,就去找愿意跟我们说实话的人。”
秦磊脑子里飞速回想着上午沈以敏给他们说过的话。
“关于这个苏晓月,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父亲收养了她但她并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我是听人说起她曾经做过程柯的情人。”
“我父亲和程柯是竞争对手,听说了这件事很生气,就把她扫地出门了。从此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秦磊的脑子这次难得转了过来,他一坐上副驾驶就开始发表自己的理解,“陈红霞说2011年见过苏晓月,那时候她上了沈安的车,这就证明2006年后沈安和苏晓月还有过接触。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沈以敏不想说出来,这才会避重就轻,对我们撒谎。”
分析完毕,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悬疑电影或某动漫里的名侦探,于是分外期待的看着楚禾,“我说的对不对?”
楚禾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系上安全带。”
秦磊呆若木鸡了几秒,随即“哦,哦”了两声,立刻照做了。
越野车很快开出了老旧的小区,一路飞驰,没过多久就开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高端的茶室。
秦磊给孟婉婷的电话才刚刚打完,就看楚禾已经利落的解开了安全带,于是眉毛一皱露出副不解的表情,“楚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喝茶吗?”
难道是之前看他对茶叶一窍不通所以打算带他来这里涨涨见识?秦磊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我约见了沈安退居二线以前生意上接触比较多的人,他们一定有人知道苏晓月的事情。”楚禾无情的打破了秦磊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淡淡的觑了还绑着安全带的他一眼,“还不打算下车?”
名为“兰苑”的茶室开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是一栋两层的独栋小楼。推门而入,就能听见幽幽的琴音,大堂的一侧,身着白裙的姑娘正弹着一把古琴。她身侧的香炉里的烟雾袅袅,让整个茶室里都弥漫着幽香。
“所以沈以敏一走你就联系了这些人?”秦磊追在楚禾身后问。
楚禾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负责迎宾的姑娘也穿着白裙,长发及腰,素净的一张脸看起来温婉动人。
“楚小姐,这边请。”她面带微笑的引着楚禾和秦磊往二楼去。
秦磊一边走一边揶揄的撞了撞楚禾的肩膀,“常客呀,姐。这人都认识你。”
楚禾自顾自的上着楼梯,眼神都没有分他一个。
走到二楼中段,白衣姑娘打开了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等楚禾和秦磊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她就从外面轻轻把门合上。
包厢里没有了外面萦绕不绝的琴声,隔音效果好的出奇。入门处的玄关挂着一副花鸟图,熏香的味道也和外面的不太一样,但更令人心旷神怡。似乎是门口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他们纷纷迎了出来。
于是秦磊得以见到了几位只有在电视的财经采访和互联网的富豪八卦上才能看到的几位大人物,他们谨慎的神色像是在进行一次秘密会谈似的。
“楚小姐。”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色圆领毛衣,系着菲拉格慕的腰带。他率先向楚禾伸出了手。秦磊记得他好像是某个银行的行长。
果然楚禾握上了中年人的手,叫了一声“孙行长。”
余下的四个人本也想上来跟楚禾客套一番,被她一句“我们进去说吧”打了回去。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有不少绿植,中央摆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几个人将上首的两个位置让给了楚禾和秦磊,然后依次落座。
那位行长把公道杯里色泽漂亮的茶汤倒给楚禾和秦磊,另一位穿着西装外套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则对着秦磊问道:“这位是秦警官吧?”
秦磊有些受宠若惊,但时刻谨记自己人民警察的身份,严肃的点点头,“我是市局刑警队的秦磊。”
楚禾知道这些人讲话的弯弯绕绕,不愿跟他们迂回客套,于是率先开口直奔正题,“想必最近发生的两起案子各位都已经听说了,第二起案子的受害人沈安是各位的老朋友了。我今天请各位过来是有一些事想要请教。”
楚禾说着,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她上午拍的那张苏晓月的照片,调高屏幕亮度,将手机推向了长桌中央,“我想问问大家,认不认识这个人。”
刚刚询问秦磊的西装男人率先拿起了手机,接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其他几个人见他神色不太对,不由得也对于手机里的人是谁有了各自的猜测,但当手机真的传到他们手上时,他们每一个都没有例外的瞳孔剧震,脸色难以维持。
就连秦磊都看出了这些人绝对都认识苏晓月——而且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她..是嫌疑人吗?”坐在桌子尾端的金丝眼镜男有些不可置信的发问。
楚禾低着头用指腹轻轻敲击着木头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案子尚在侦办过程中,这个我没办法透露。但我奉劝各位如果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沈安就是前车之鉴。”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听得在场的人不由得心里发凉。
秦磊适时地接过她的话,补充解释道:“程柯死的时候我们也去询问了沈安,可他选择了三缄其口,结果在我们走后不到十个小时,他就被杀死了。根据现场推断,我们觉得凶手是在复仇。各位家大业大,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报复对象吧?”
包厢里死寂一片。
“当然,我们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算有人之前做过什么,也和我们这个案子无关。我们只是想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抓到嫌疑人,尽快对上面有个交代。”楚禾抬起了头,平静的扫视着包厢里几个仿佛集体失声的人。
半晌后,第一个开口的仍然是金丝眼镜男。
“我知道她,”他摘一边说着下了眼镜,低着头不与看向他的楚禾对视,斟酌着语言缓缓开口:“她叫苏晓月,是沈安的养女。沈安经常会让她..让她陪自己的生意伙伴,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有时候还会录下视频,当作把柄,让些人不得不为他办事。”
楚禾心中的某些猜想得到了验证,她向后靠上椅背,神色冰冷的扫视一圈包厢里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神色各异,但都难掩心虚。
她拿回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指尖轻轻擦过屏幕里苏晓月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随即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回自己口袋里。
秦磊咳了一声,“那你们知不知道程柯和苏晓月是什么关系?”
“苏晓月刚上大学那会儿,听说是程柯的情人。沈安和程柯一向不对付,所以有人猜苏晓月是沈安派到程柯身边探听消息的,为的就是抓住程柯的把柄。”
这次说话的是坐在秦磊旁边那个穿黑毛衣的孙行长,他声音比一开始跟楚禾打招呼时低了八个度,顿了一顿后他又说:“可程柯自从他老婆死了以后就变得清心寡欲的,跟苏晓月也断了。也就是在这以后,沈安才把苏晓月带出来陪人的。”
坐在孙行长下首的穿西装的男人却在听了他这话后不赞同的摇摇头,“我听说的是苏晓月才开始执意要跟程柯,惹恼了沈安。这才在程柯不要她后把她带出来的。”
他这套说辞和上午沈以敏说的很相似。
但无论怎么说,这你一言我一语,就让一个女人悲剧的一生跃然眼前。
楚禾已经没了心情跟他们继续谈下去,于是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众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苏晓月是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