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竹马首辅举案齐眉》公子一刀

6、第 6 章

　　陈丽妃直接昏倒在姜吟面前，她带来的宫人们赶紧将她扶上了宫院门外的软轿，一行人又急哄哄回钟粹宫去。

　　姜吟招手示意孙贤上前，与他附耳说道：“孙公公，劳您知会太医院和司药司，不许他们出人去钟粹宫给陈丽妃诊治，她这症状不打紧的。”

　　孙贤吩咐他手底下的小黄门去当这差事。

　　姜吟转身向顾泽道谢，问他：“你带来的女医可靠吗？”

　　顾泽靠近姜吟而站，小声道：“这女医是许氏家奴，故人听闻贵妃娘娘涉险，特将我从梨园拽出来要我走这一趟的。故人说，不用叫贵妃娘娘知晓这女医的来历与他有关。也让你和父亲母亲放心，他自此会与贵妃娘娘避嫌的。但他终身不再娶妻生子，也请你们不要疑他，他将此身许家报国，不再贪恋儿女情长而已。”

　　姜吟心下明了，许平生对她姐姐余情未了。

　　日后也不必再去试探许平生了，许平生要顾泽转达的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姜吟料定许平生不会因爱生恨伤她姐姐分毫的。

　　“呜哇呜哇呜哇——”
　　婴儿响亮的哭声从寝殿门后传了出来。

　　女官用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出来报喜：“逢吉日良辰，贵妃娘娘诞下皇三子，陛下为小殿下取名‘元禝’，封宣王。东西六宫同沐陛下娘娘如天恩德，赏！”

　　朱元祯很想很想进殿去看他刚出世的弟弟，姜吟请女官去向永贞帝禀报。

　　永贞帝命乳母将襁褓抱到东偏殿给朱元祯瞧个够。

　　姜吟、顾泽带着朱元祯围在摇篮旁。

　　婴孩的皮肤皱巴巴的，还未睁开眼睛，但足足有八斤重，是个大胖娃娃，这也是让姜贵妃难产的原因之一。

　　朱元祯的小手搁在摇篮边沿，歪头盯着自己的弟弟，欢喜难以自抑，怎么也瞧不够。
　　“姨母，为什么父皇越过陈丽妃宫中的二皇弟、直接给我的弟弟赐名？”

　　姜吟知道答案，但不想答，她笑意盈盈看向顾泽。

　　顾泽斟酌了数息，温声道：“殿下，是因陛下对贵妃娘娘歉疚，才额外加恩在殿下与宣王殿下身上。”

　　“小舅舅，那我要不要听皇祖母的话，请父皇给二皇弟赐名呢？”朱元祯乃顾皇后养子，平日随万寿、宝寿、永寿三位小公主称呼顾泽。

　　“殿下应称臣为‘小姨父’更为妥当。”顾泽纠正过后，切入正题，“君臣父子，殿下与陛下是先君臣、后父子，臣子怎么能左右君父的圣意？”

　　朱元祯是个聪敏的孩子，灵犀一点就通。
　　“多谢小姨父为元祯答疑解惑。你不准欺负我姨母哦，否则我会摆出亲王的威仪来惩戒你。”

　　姜吟与顾泽相视一笑。

　　*

　　天亮后，坤宁宫哀泣声一片。

　　万寿公主夭折。

　　永贞帝几经姜贵妃劝请，才离开承乾宫去往坤宁宫安抚痛失爱女的顾皇后。

　　姜吟抱着刚出世的小侄儿进寝殿给姜贵妃看。

　　朱元祯则出席日讲去了。
　　他被永贞帝寄予厚望，课业是一日也不能落的。

　　姜贵妃看到小儿子襁褓上系的一块玉质温润的九龙佩，笑道：“元祯真是疼爱他弟弟呀。我亏欠他这好孩子太多，当年我生元祯的时候，受陈太后太多磋磨，他一生下来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多亏了顾皇后替我细心照看元祯这么多年，他才有如今这么好的体质。”

　　“姐姐能亲自抚育宣王殿下吗？”

　　姜贵妃颌首微笑，“尔尔，你代我向阿泽道谢，我们能够母子平安，多亏了阿泽带来的那名女医。”

　　“陛下将他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擢升为从五品的右春坊右德谕。阿泽他的官阶连升三级，都是沾了姐姐和小殿下的福气。不是姐姐谢他，是他来谢姐姐才对。”姜吟道。

　　徐夫人想到了什么，“这右春坊右德谕是隶属詹事府的官职。朝朝，我也看出来了，陛下对你们母子用心良苦。”

　　右春坊右德谕的职责是辅佐太子。
　　可永贞帝并未册立过皇太子。
　　姜吟知道自己这桩婚事不光是姜顾二家巩固姻亲关系这么简单，更是永贞帝为皇长子入主东宫铺路的考量。

　　“尔尔，你与母亲用过午膳，就出宫去吧。你自己的婚事且有的忙呢。”姜吟由宫女服侍进药，徐夫人陪着说话。

　　姜吟则去文华殿等候朱元祯结束日讲。

　　连日大雪严寒，跟随朱元祯伺候的太监冯英一见到姜吟，便去朱元祯跟前请了口谕，引姜吟至文华殿后的主敬殿烤火取暖。

　　按规矩，姜吟该在文华殿前的月台下等候朱元祯散学的。

　　“殿下今日大喜，姜二娘子来前半个时辰，殿下刚跪接了受封皇太子的圣旨。”冯英提醒姜吟小心脚下门槛。

　　姜吟知道这一日终将会到来，却担心侄儿会有更多难防的明枪暗箭针对他。

　　“还有一喜是姜二娘子的，小顾大人成了太子日讲官。”冯英命宫人奉茶上点心，殷勤伺候着姜吟。

　　太子日讲官历来都是由端雅博学之臣担任的。
　　且因是东宫近臣，将来太子登基为帝，顾泽必然会成为肱骨之臣。
　　他这仕途，势必扶摇直上九万里。

　　“我不大懂朝堂上的事儿，且一听就头疼，冯公公还是和我聊些别的吧。”姜吟岔开话题，问起冯英关于朱元祯的衣食起居，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的事项。

　　散学的时辰到了，却是顾泽牵着朱元祯一起来的。

　　顾泽穿着一身浅绯色官服，比常日见着的他更加文雅端秀。

　　朱元祯让顾泽牵住姜吟的手，“姨母，你正好随顾先生一起出宫，我与顾先生有礼物要送给你。”

　　姜吟同朱元祯笑语几句后，与顾泽出了文华殿、离了朱元祯的视线，二人方松开手。

　　“你将殿下哄得很开心嘛，我以前来文华殿接他散学，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殿下好学，但之前那些日讲官教授经史太一板一眼了，我今日讲解得略微生动一些，殿下听得很有兴趣。”顾泽顿了顿，“可惜我要向殿下告一个月的婚假，殿下还得苦大仇深一个月。”

　　姜吟低首，面颊微微发烫。
　　“成婚前我们不该见面的，待出宫后，我直接回家。”

　　“你不想知道我与殿下合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吗？”顾泽迁就姜吟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那看完礼物我再回家好了。”姜吟想起了她要问顾泽的事，“你昨夜说许平生将你从梨园揪出来说话，你打小不爱听戏，去梨园作甚？还有，好端端的，陈丽妃的弟弟怎么就醉酒淹死了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姜吟听顾泽这玩闹的语气，使出了她惯用的那一招，扯动他的衣袖撒娇道：“阿泽～”

　　顾泽极力压下唇角，不为所动。

　　“我给你做一碟奶味十足、清甜不腻的白玉霜方糕。倘若你做了好事，也要让人知晓的，否则不是白费心思了。”姜吟又掐着嗓子喊了一声“阿泽哥哥”。

　　顾泽勾起唇角，眉间漾着温暖的笑意。
　　“兄长锱铢必较，见花鸡受辱，便在水边放了许多有苔藓的石头。就连陈丽妃弟弟喝的酒中，亦有失心散。我做的好事只有一件，在他们三人间推波助澜。”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清亮的乌眸中闪过一丝悲意。
　　“也算为万寿之死，向陈太后、陈丽妃讨回一些债。”

　　二人行至西华门，顾泽扶姜吟上了马车。

　　坐定后，他幽幽道：“当日万寿公主在御花园玩耍被狗咬伤，是因她穿的衣裙比她身旁太子殿下的衣袍更为鲜亮。陈太后、陈丽妃想对太子殿下痛下杀手，那疯狗是一计。一计不成，又有了海学士这第二计。而贵妃娘娘昨夜为何会子大难产？陛下已经让东厂密查此事。尔尔，你知道兄长为什么非娶花鸡不可？”

　　“也和陈太后、陈丽妃有关？”
　　姜吟没想到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有关联。

　　“花鸡那日折梅送给兄长，梅花花蕊中和兄长值房内烧的金丝炭皆被下了药粉。那药粉是一种难得的异域秘药，花鸡再任性妄为，也是知耻的小娘子。”顾泽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的事情会令人面红耳烧。

　　姜吟蹙眉，回想起顾霁拒婚那日对她说的“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娶你”，竟不知那句话真正蕴藏了顾霁情非得已的无奈。
　　“我竟没有想到，原是陈太后她们不想让我嫁给你兄长。确实，姜顾二家联姻，无疑给姐姐增添了不少助力。陈氏在朝为官的子弟不成气候，但陛下倚重你们顾氏父子。我嫁你，还真是嫁对了。”

　　“尔尔，假如你将来与兄长还有可能，我愿意给你放妻书。我与你多年相交，此心所盼，你能活得圆满一点、更圆满一点、再圆满一点。”

　　顾泽的无私坦荡让姜吟见识到何为真正的君子之风。
　　“破了的镜子，再怎么拼凑修复，也回不到未碎之前。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我姜尔尔这一辈子，要对得起你顾泽。友人也可有白头之约。”

　　“友人？也可有白头之约？”
　　顾泽掩饰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涩落寞。
　　尔尔不喜欢自己。
　　但也没有关系。

　　“二爷，地方到了。”
　　门外的车夫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