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偕影》蓝鲸不流泪

27、第 27 章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侯兆被身边的响动吵醒。他睁了眼，发现萨爽睡得非常不安稳。他换了姿势，轻轻抱住萨爽，像之前萨爽安抚自己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萨爽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呼吸更加急促，就在侯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萨爽猛地惊醒坐了起来。侯兆连忙跟着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拍着萨爽的后背帮她顺气：“做噩梦了吗？”

　　萨爽没说话，喘息了好一会儿，接着翻身下床，冲进了卫生间。侯兆跟上去时发现萨爽正伏在水池边干呕，那不是病理性的呕吐，因为根本没有东西吐出来。侯兆之前曾经在自己母亲身上见过，有一段时间他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症状，那是受到惊吓、遇到刺激时候的心理作用。他上前轻轻拍着萨爽。萨爽摆了摆手，用冷水洗了脸，对侯兆说：“帮我接杯热水。”
　　侯兆立刻照做，等回来时萨爽已经坐回到了床边。萨爽伸手接过热水道了谢，然后问道：“酒店露台在几层？”
　　“露台晚上锁着。”侯兆说，“别去露台了，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天还没亮，你接着睡吧。我自己缓缓就行。”
　　“没事，你这样我也睡不着。”侯兆很快拿了外套，扶着萨爽一起出了门。

　　直到走出酒店大门，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那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才被压了下去。俩人在酒店花园的长椅上落座，侯兆主动把萨爽搂住，低声说：“我以为你说不喜欢酒店只是普通的偏好，没想到这么严重。”
　　萨爽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跟酒店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
　　“以后不住了。”侯兆说，“我尽快买房，买房之前这段时间先去你那里，或者回别墅住也行。”
　　“真没事。”萨爽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进嘴里，而后靠在侯兆的肩膀上，闭了眼说道，“别说话，让我歇会儿。”

　　侯兆一手搂着萨爽，另一只手则把萨爽的两只手盖住。从刚才惊醒开始，萨爽的手就是冰的，侯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只能用这最笨拙的方法帮她回温。
　　不知道是他这样的姿势真的有用，还是萨爽自己缓过来了，到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放在侯兆手下的两只手终于有了温度。萨爽稍稍动了动，睁开眼说：“回去吧。”
　　“要不今天你回家休息吧？宴会也在酒店，我怕你太难受连饭都吃不下。”
　　“那倒不至于。”萨爽轻轻摇头，“天亮了就没事了，而且宴会厅也不是酒店卧房，感觉不一样。现在回去你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我少睡会儿没事的。”侯兆仍旧握着萨爽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担忧，“重要的是你的感觉。”
　　“嗯。”萨爽说，“真没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又因为闻到了酒店的味道，叠加起来才会这样，别担心。”
　　“确定？”
　　“确定，回去吧。就算不睡回笼觉，你也得给我时间化妆准备是不是？到时候你家人都来了，咱俩还穿着睡衣素面朝天的，那也太没礼貌了。”萨爽说着就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个趔趄。

　　侯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关切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萨爽皱了眉头，低声道，“晕……”
　　“我这就叫医生——”
　　“不用。”萨爽重新睁开眼，“是低血糖了，回去吃点东西就好了。”
　　侯兆这才意识到刚才萨爽吃糖不是因为心里难受，而是生理上需要糖分。他抱住萨爽，心疼又焦急：“爽姐！求你了，别嘴硬了好不好？”
　　“真没事。别急，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萨爽笑着捏了捏侯兆的鼻尖，“别撅嘴，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是能照顾好自己，但是从来不在意，对别的事情也就算了，身体是自己的，还这么不在意，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你呗。”萨爽亲了侯兆一下，“想着侯大厨接下来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想着吃完饭之后用什么玩具让你开心。”
　　“……”侯兆瞬间红了脸。
　　“哎呦真可爱。”萨爽双手揉着侯兆的脸，“好了别生气了，赶快回去，从前台抓两块糖吃就行。”
　　“嗯，回去吧。我让厨房送早餐上楼。”

　　大伯一家是分开来的，萨爽最先见到的就是侯兆的堂姐侯昭玙一家。侯昭玙有两个女儿，大的七岁，小的三岁。
　　侯昭玙和丈夫忙着安排，两个孩子就安静地在旁边由育儿嫂陪着玩耍。年纪稍大些的小女孩已经很有大家族长女的风范了，丝毫不怯场。看侯兆不在房间里，她立刻跑到萨爽身边，迭声叫着姐姐。萨爽笑着逗她：“要叫阿姨。”
　　“为什么一定要叫阿姨？”
　　“因为我跟你妈妈年纪一样大。”
　　“真的吗？那你比我二舅舅还大？”
　　“对啊。”
　　“那你还能做我的二舅妈吗？”
　　“为什么不能？”
　　“我爸爸比我妈妈大，我爷爷也比我奶奶大，我大舅舅也比我大舅妈大，还有我姨……”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罗列起来。

　　“祯祯。”侯昭玙恰好走了进来，“要有礼貌。年龄大与小不是限定成家的条件。”
　　“那漂亮阿姨可以做我二舅妈啦？太好了！”
　　侯昭玙拍了拍女儿，抬头对萨爽说道：“抱歉，家里大部分都是男大女小的组合，或者是同年的，小孩子没见过，所以唐突了。”
　　“没关系。别说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有接受不了的，我早习惯了。”萨爽笑了下，“兆兆之前没跟我说，我还以为你比他大很多。没想到咱俩是同年的。”
　　“更没想到我比你还小两个月，是吧？”侯昭玙也笑了起来，“我爸就比三叔大五岁，都是按部就班的，我们小辈的年纪差也就没那么大。不过再往下岁数差就大了，我最小的姑姑家的妹妹今年刚十岁，就比祯祯大三岁。她们俩指不定谁先结婚呢。”
　　“家里人多就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不过倒是也挺好玩的。就是……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兆兆是她们的二舅舅？”
　　“我们家同辈通排，只按年龄，兆兆虽然是三叔家的，但年纪在我们这一辈里的男孩中是第二大的，所以他就是老二，孩子们自然也就叫他二舅舅。”侯昭玙解释完，拉着萨爽坐下，接着道，“兆兆跟我说你今天不太舒服，坐着说吧，不用那么拘谨。兆兆也是不懂事，第一次就让你见这么大的场合，这会儿又不陪着你。他小时候吃了苦，我们对他都不苛责，把他给惯得没样了，也是麻烦你这么包容他了。”
　　“快别这么说，其实还是他包容我比较多。我性子野，没规矩惯了。”

　　俩人在沙发上挨得挺近，侯昭玙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那天兆兆跟家里一说，我爸和我奶奶可能就想起了什么，一会儿他们来了之后人多就不方便提了，趁着这会儿没人，我替家里长辈问问你。你要方便的话就说，不方便可以不答，千万别勉强。你这姓不常见，你家又是本地的，早年间有个挺有名的韵禾公司，你听说过吗？”

　　萨爽直视着侯昭玙，没有按照问题本身回答，而是直接说道：“萨尔然是我妈。”
　　侯昭玙吸了口气，连忙说：“我没想到是这么直接的关系。兆兆是一点都没跟我说。”
　　“我没跟他说过我妈的公司。”萨爽说道，“他一看就是完全不管生意上的这些事，而且他毕竟比我小几岁，我说了他估计也是没听过，就没提。其实我猜过，以侯家的情况，大概率是知道我妈以前公司的，或许还有过交集。不过公司倒了，我妈也没了，这都陈年旧事了，我主动说倒好像是有意攀扯着什么似的。”
　　“快别这么说。”侯昭玙叹了一声，轻轻拍了下萨爽的手背，“当年事发突然，又牵扯着你家里长辈，我们想帮忙都力不能及。咱俩一样大，出事的时候我也还小，具体的也不清楚，我爸妈和奶奶都还记得。今天确认了也就踏实了，当年我们没能赶得及，现在说弥补太马后炮了，你肯定也不需要，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开口。就算抛开兆兆那层关系，咱们也必须得把这个关系维持下去。”

　　萨爽的目光从俩人叠在一起的手上轻轻划过，而后说：“我妈以前的行业我是一点没了解过，这会儿也不想再掺和了。我爷爷奶奶——哦就是我姥姥和姥爷，他们现在安享晚年，吃喝不愁，都挺好的。”
　　侯昭玙点头，很自然地收回手，将垂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说：“这是自然，我也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跟兆兆也不会多说。奶奶说过，你祖父母很厉害，也很有骨气，当年我们受过恩惠，却一直没能回报。奶奶岁数大了，心里总是搁着旧事忘不了，我问这一句也是为了让老人安心。”

　　萨爽心中不由得感慨，果然是新一辈的当家人，看穿了自己的防备，读懂了自己的表态，又不着痕迹地做了解释，全程没挂脸，一直温柔和善的。就连称呼这种细节也随着萨爽改了，这么短的时间脑子里过了这么多事，一段话说出口没打磕巴没错漏，果然不是一般人。
　　萨爽笑了下，说：“老人还在世，自然是一切为了老人着想。别说咱们俩家没仇，就算现在发现是有仇，我也不能驳了面子是不是？”
　　侯昭玙的嘴角也弯起了弧度，说：“瞧你说的。你这性格绝对是有家学渊源的，能养出这样好的后辈，家里长辈肯定也是性格见识都很优越的品行端正的好人，怎么会与别人结仇？”
　　萨爽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说道：“兆兆以前就说过，咱俩应该能成为好朋友。要想成为朋友，总得先加个微信吧？”
　　“瞧我这脑子！真是一孕傻三年！生完融融明显脑子不够用了。”侯昭玙连忙拿出手机，“我扫你。”
　　萨爽轻轻拦了下，拍了两下侯昭玙的手腕，说：“没那么讲究，你看我都打开扫码界面了，我扫你吧。”
　　侯昭玙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然后当着面通过了萨爽的请求。
　　一来一回，两个人都做了让步。侯昭玙发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过去，抬起头看见侯兆往他们身边走，便道：“兆兆来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一会儿家里人就该来了，有照顾不周的你就直接跟我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侯兆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走到萨爽身边：“早上你没吃多少，怕你饿，刚去厨房拿的，先垫垫肚子。”
　　萨爽笑笑没去动，说：“别弄得我好像饿死鬼托生似的，又不是一口没吃，哪至于这么一会儿就饿了？”
　　“是不是我姐跟你说什么了？”侯兆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没有。她就是问了下我妈是谁。”
　　侯兆立刻握住萨爽的手：“我跟我大伯和我哥说了不让他问，忘了跟我姐交代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现在就让我姐跟你道歉。”
　　“诶诶诶！”萨爽拽着起身欲走的侯兆，“你急什么？我说我不开心了吗？”
　　“你都不吃东西了。”侯兆说。
　　“我不饿。”萨爽说，“早上起来胃里就不舒服，本来就想吐，再多吃点儿就更想吐了。我一会儿要是没忍住，你这一大家子不得误会了？到时候多尴尬？”
　　“我……我昨天就不该同意你过来住酒店。”侯兆垂着头说。

　　“说得好像不住酒店我就不会做噩梦似的。”萨爽捏了捏侯兆的手臂，“兆兆，我妈曾经的公司做得很大，你家人听说过很正常，当年跟我妈有过交往也很正常。你不知道我妈是谁，但他们知道。你把我带到你们家的家庭聚会上，又提前叮嘱了不让他们问我家的事情，这是你的表态。但他们作为你的家人，想要了解我的家庭情况，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你姐没有直接问我妈是谁，只是提了我妈曾经公司的名字，她问得很委婉，也给我留了余地，是我选择告诉她的。从始至终选择权都在我，她没有冒犯我，你不用这么着急。”
　　“以前真的认识？”
　　“或许吧，我那会儿也还小，了解得不清楚。”萨爽安抚道，“不用替我敏感。你都说了我是个爱谁谁的性格，我要是觉得不高兴，肯定直接翻脸了，我可不受那委屈。”
　　“可你也是懂事的，今天这个场合，你就是再生气，也不会翻脸。我知道。”
　　“老人家还没来，我比你姐还大两个月呢，我翻脸就走也没什么负担。”萨爽从侯兆手里接过那盘点心放到手边的矮桌上，“时间还早，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