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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地寻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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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告元子的运气很不好。
只出去串个门宝剑就丟了,寻了半个月还没找到。兜兜转转十几遭,他最终还是往低一拉斗笠故地重寻。
阑珊州,他曾住过一年。
这地方有趣得紧,房子有趣,规定有趣,人更有趣。
先说房子吧,由于盛产西兰木,所以多由西兰木所砌。屋顶为翠,墙体淡绿,呈院落式结构。
再说规定,朝代更迭几十年了还守着那套旧规矩不放。
什么女子束胸不裹脚,未成婚少女不得化妆,女子不可穿裙浪荡于市……等等层出不穷。反正都是管女子的,男的就没规定了。
最后说人,不知是否与气候有关,这里人大多泼辣率直又热心,跟过年的鞭炮没什么两样。不过只要你不招惹他们,他们还是很讲义气的。
综上所述,他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有病才来这儿修行。等过年一吃完酒心糖,他就挥挥袖子潇洒离开,回了仙京。
说起酒心糖了,好些年没吃甚是想念。他当即停在一家小铺前买了两斤,一边吃一边慢慢寻。
反正他朋友少,丟了剑也没人知道。顺其自然吧,该找到时自然会找到。
“叮叮当当”,一队轿夫吹锣打鼓砍过了街道。众人自动低头让道,气氛紧张。
告元子含着酒心糖:“何人娶亲?”
一人撇撇嘴小声道:“这都不知道,酒师大人的少公子娶亲啊,外地来的吧你!”
他说的酒师大人就是奉酒师,本职是给皇帝酿酒的。
但由于世世代代酿酒沾了点文化气息,这位置也就德高望重起来。加之净安国下设了农官,商官,财官,政官,文官,武官,乐官,医官几大官,奉酒师归结为农官,地位也就直逼知府了。
告元子往西一瞧,正中央的高楼就是李府了,真叫个富丽堂皇。不过迷雾重重,出了不少妖怪。
他一甩拂尘,向西赶去,然后拿着伪造的喜帖轻轻松松进府吃席。
从门口进来,一座高大的西兰木高楼现于眼前,名曰“喆楼”。象鼻形拱柱,雕着朵朵杏花,透过里窗还能看见彩绘壁画。
但这不算什么,后面才是真的好戏开始。
从喆楼后的月牙门开始,每条路竟都洒着杏花。左边是东花院,右边是西花院,红绫飘摇,宴席就是摆在这的。
告元子入座角落,斟了一杯酒。
果然问题就出在这!
这哪里是什么“杏花酒”,分明是杏花妖血酒!一股血腥味!
而临近的几人,皆是中庭霉色,恍若走尸。这是被吸魂的症状。
吸魂之害,当下微,日益浓。所吸之人大多短命,最多三十岁暴毙而亡。而吸魂的妖怪只有一种——鱼妖。
“鱼妖,杏花妖,是何关系?”
“谁下手酿了杏花妖?”
“鱼妖就在附近吗?”
一连串问题抛出,告元子取了只香囊。
这里面装着捉妖用的紫竹花粉,凡人遇之无事,妖遇咳嗽发热,立马现原形。正想去撒花粉,一声尖叫骤起。
“哎——你们几个收拾这儿!”
一个红衣小姑娘走来。个头不算高,说话却洪亮似敲鼓,一看就是个地道的阑珊州人。
姑娘手一撑,公鸡扑墙似的飞上了桌。
告元子细细打量。
头挽朱茵带,鬓梳双鬟髻,身着联珠宝相砖红衫,腿悬流朱软丝灯笼裤。新月眉,鹅蛋脸,不似常奴似仙童;两臂交搭,双腿微叉,率直挺立如新松。
待桌面泛光,她一脸正经地跳下来发被子。
原是个打杂小厮。
但没穿统一小厮服,应该是临时打工的了。
只是席未毕却行洁瓯之礼,客未辞却扫培煌之兴,这是为何?他取出手机,打上了问题。右上角的八卦图一亮,答案出现。
“阑珊州李氏,世代酿酒,其祖李寄,李侃,李竹,李孝存,李烛禾五代承袭合璋国奉酒侍郎。后李秉之官至奉酒翰林,著《酒席论》,李秉达著《供酒志》。至净安国显圣三年三月初三,家主李慈为奉酒师,第二十一代酿酒宗师。”
扫了一眼,告元子往下划:
“阑珊州婚嫁习俗:露天做厨——以告上天新人之礼。留客修养——寓意多子多福,冲一生之喜。婚宴举内院,三日为期。”
原来如此。
几年没来事儿又多了。
发被子是为留客修养,而留客修养就指这些客人吃完饭直接爬在桌上休息,怪不得要擦多次桌。
“急什么?收拾这么快。”告元子收回手机。
阑珊州是酿酒圣地,大部分都瞧不起不饮之人。
当今奉酒师李慈就是个“笑面魔。”藐则藐矣,而且抠门至极。他常逼着丫鬟小厮饮酒,饮不够三坛就扣钱。
他这样轻轻地想。
“不知欠了这小姑娘多少钱。”
小姑娘却不知他心里的疑惑,将一摞被子叠放到侍从手上,换了班。
可她没走,在一旁监视:“好好发,瞎眼的!”
小厮瞥了她一眼,敢怒不敢言,埋头赌气发被。
“……”
她也许是开玩笑,但正经的像训狗。
“何必爆粗口,耐心说便是。越说他越不想干,你还能一直管着?”
话未想完,那小姑娘应了言。一直跟在侍从后边死死盯着他,没见半点离开的节奏。
见被角多了根线头,她揪下来搓成了球。然后掠过前桌上半个咬过的苹果,在手心里滚两圈,打算去咬。
告元子泛起恶心:“真要吃?”
“喀”地一声,另一半被咬过的苹果被削下。她一转刀插进了肋骨,红光一闪,白刃消失在肋间。
告元子一喜。
鱼妖。
“肋刀就是她的魂器。”
魂器就是妖魔鬼怪的武器,和神仙的法器一个道理。
告元子加快了转杯的速度。
“算你倒霉。”
那姑娘却不知危险降临,依旧正气凛然地咬了一口苹果盯小厮。目光如炬,不肯多分给其他地方。
片刻,见小厮发得娴熟,她拍拍手走了。
告元子随她来到了后院。
“仇”字灯笼随风动,饭香扑鼻。
十几口大锅同时架火煮碗,朝天涌入滚滚肥烟。洗碗的,刷锅的,切菜的,烧水的,都在忙碌。这就是露天厨房。
但那姑娘不见了。
他又扫视一圈,还是没有那抹朱红。就在转头之际,耳畔下起了急促的雨滴,是铃铛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嘛?!”声音不大,却满是怒意。
告元子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身。
瞬间,空气凝息。
那姑娘横眉立目,铁唇紧闭,不见半点笑意。一手抓着血淋淋的尖刀,一手提着断脖子的鸡,仿佛下一刻就要砍他。
告元子道:“贫道……”
道字未落音,她劈声打断。
“你来这儿干嘛?!”
语速颇快,极没有耐心。
见此,告元子一笼袖,气定神闲地朝她弹了两粒花粉。
“四处走走,无意冒犯。”
“阿嚏!”
她丟下鸡,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
常人看都看不清的花粉,对她居然如此有影响,是妖无疑。
告元子心道:“现形吧。”
静静地等着,岂料一柱香过去了,那姑娘还是没什么动静,反而呼几口气好了。她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他。
“你他妈的想死!”
她一掌冲他的心脏重重劈来。
告元子闪身躲了过去。一看身后,木桶稀碎。残羹剩饭飞出八米远,溅了一墙。他一瞥姑娘的手腕,一道若有若无的灵气涌动在脉搏。
灵脉。原来她是个玄门修士。
只是作为玄门修士,却不知为何放任鱼妖作乱。
对面可没他这么淡定,怒骂道:“好不要脸!还敢躲!”
说着,已带着第二掌打来。
原想着今日是她东家的喜宴,基于各种人情世故上她也绝不会动手,或最多打一掌。现在看来,真是失算。
这一掌威力依旧不减,将一排饭桌都掀了个稀巴烂。
众人也不洗碗了,聚在老远看热闹。
告元子一点脚尖轻跃到了她背后,出声提醒:“再打,你就别想挣钱了。”
听到钱,她眸中一动,勉强冷静下来。
但也只是停止动手,口中仍不服气地骂:“用你管我艹你亲娘祖奶奶!畜牲玩意儿没爹妈的东西………”
她骂得极脏,不是祖宗八辈亲爹亲娘就是没根烂根断子绝孙。张口死闭口滚,谁听了都污染耳朵。
告元子面上平静,心里已开锅。
他想回怼,奈何脏字有限,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来来回回说几句“何必如此”。
但轻飘飘的四个字毫无杀伤力,对方骂得依旧狠毒。他摇摇头也只好作罢,负起手看地上的小沙砾,假装没听见,装免疫。
一炷香后,她骂舒坦了,这才提起地上的鸡去褪毛,完成她作为打杂小厮未完的使命。
沸腾的水由壶倒下浇在了鸡身,热气扑面。她一脸凝重去拔鸡毛。
腥味钻入鼻孔,告元子屏息要走。
一只黏着绒毛的黑红干裂的手拦在了他的衣前。
“你不是本地人吧。”
接着她抓起光溜溜的鸡脖,“哗”地泡在了旁边清水盆:“留客修养时,客人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告元子道:“嗯。”
她呵呵一笑,像是嘲讽。然后在鸡身上抹了一堆香料盐巴裹荷叶:“你怎么没喝酒?在阑珊州不喝酒是要遭人骂的。”轻松似闲聊,语气全然不似方才那样恶劣。
告元子毫不掩饰:“我不喜饮酒。”
闻言,姑娘扭头打量,若有所思。半晌道:“噢,既如此,我带你喝茶吧!”
告元子笼袖:“不必麻烦。”
“不行!你既是客,就该随我们这儿的规矩。客人远道而来却不曾饮酒饮茶,显得我们没了待客之礼。”
将泥巴糊在荷叶上,她搓搓手,起身指引。
她笑道:“客人请。”
告元子道:“请。”
红前白后,二人踏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