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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南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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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战事终于在隆旭二十二年冬末迎来暂时的停息,次年隆旭帝以视察江南春耕为名,浩浩荡荡地开启了南巡之旅。
春风拂柳,草长莺飞,正是江南美景极盛之时。
平日里就商船繁多的京杭水道,今日更是迎来了空前盛况,数十小舟水中开道,牵引着后方那恢宏壮观的龙凤楼船,紧随其后又有几十只皇亲国戚、朝廷官员所乘的大舟,浩浩荡荡地一字排开,行驶在运河之中。
夹岸虽有官府士兵守卫,但看热闹的百姓仍旧挤满了河堤,一时间热闹非凡。
挽竹虽然向来守规矩,喜清雅,但到底是好多年没有出过宫了。在穆玄烽身边伺候完后,就迫不及待地趴在船舱内廊的窗户边,满眼新奇地看着两岸热闹的景象。
他看得认真极了,都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等到有所察觉时,肩上已经被披了件薄袍。
“这时节里河上的风还冷,仔细别着凉。”
“殿下!”挽竹这才慌忙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穆玄烽。
他想要躬身行礼,却被穆玄烽一把扶住了胳膊:“行了,就咱们两个,哪来那么多礼数。”
挽竹感受着身上薄袍带来的暖意,嘴边不禁也有了几分笑意,仍旧温驯地说道:“那也不行……”
穆玄烽看着他笑,心情就大好,也不管小太监怎么推拒了,拉着人就又站到了窗边:“这么喜欢看宫外的景儿?”
挽竹的视线不由得也放远了,重新望着那热闹的河岸,欢呼的百姓、玩耍的孩童还有叫卖的小贩,他忍不住袒露心意:“是奴才见识得少了,所以看着什么都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扯什么见识多少的。”穆玄烽听不得挽竹有半点不顺,转身又伸手在小太监鼻尖刮了一下:“也难怪,皇宫再好也不过是只金笼子,还是宫外自在。”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挽竹低声喃喃着,但他心底里其实也知道,如今的宫中对于他家殿下而言,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危机,说是只黄金笼也没有错。
“行了,”穆玄烽不想扰了小太监出宫的好心情,立刻岔开了话题:“这不过才刚出京,等到了南边,有的事好景等着你看呢。”
提起这个,挽竹果然又来了兴趣,他含笑跟穆玄烽说着:“听说,我们要先去扬城,那里山水秀丽,还有昙花?”
“是,没错。”穆玄烽看到挽竹又笑了,这才牵着他沿着内廊走起来,边走边说道:“从扬城走后,还有去苏城,那里的山水又更胜一筹。”
两人越说挽竹越是开心,本来穆玄烽还担心走水路,小太监会晕船不舒服,这下看他精神奕奕,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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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穆玄烽所说,这南巡一路上所经之处,都是风景异常秀美的地方。
虽说要常陪伴在圣驾之侧,但皇帝毕竟有年纪了,舟车劳顿间精神也并不怎么足,所以行程安排的也颇为宽松。
可即便如此。龙船行队已离开京城半个多月后,圣驾临行扬城风波湖畔的行宫时,皇帝还是因为水土不服略有小恙,召嫔妃皇子除轮流侍疾。
这夜恰也不是穆玄烽侍疾,难得有了清闲空子,就想到了之前挽竹对宫外的兴趣。
反正留在行宫中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便索性叫人套了车,也不惊动太多人,就带挽竹去了扬城城中。
原本这扬城就是江南极为繁华之地,加之最近皇帝圣驾来临,城中便更是热闹极了。
各色的花灯铺遍了天街,鱼龙游队贯穿在如织的人流间,沿街的店铺皆挂了新绸彩花,官府也解了宵禁,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上街通宵游玩。
穆玄烽此刻也不曾穿着皇子衣袍,换上了件深色薄丝长衣,虽然遮掩去了身份,却仍旧是贵气逼人。
而挽竹则被他打扮得更像是位漂亮的小公子,浅浅春衫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束起的发丝上,还被穆玄烽绑了两只小玉坠,随着走动叮铃晃荡。
两人都生得俊逸,此刻并肩走在这灯火街头,自然连连惹人侧目。
但穆玄烽却浑不在意这些,此刻离开了行宫,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小太监。
挽竹起先还有些放不开,只乖顺地跟在他的身边,双眼一眨都不舍得眨,望向那热闹叫卖的街市。
穆玄烽当然也看得出来,也知道这到底是在深宫中养成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就放松下来。于是他就主动拉起挽竹的手,专向那热闹的地方去。
碰到泥人就给挽竹买泥人,碰到糖画就给挽竹买糖画……没多久,各种宫中见不到的小玩意,就堆得他两手满满,再也拿不下了。
而这时挽竹又怎么会不懂他家殿下的心思,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就映着那璀璨的灯火,对着穆玄烽融融一笑:“多谢殿下了……”
“又叫错了,”穆玄烽侧身从旁边摊贩手中,挑了只雕得精巧的竹簪,听到挽竹的话,用簪柄在小太监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该叫什么?”
“是,是挽竹叫错了,公子。”挽竹立刻认错,可下一刻就感觉到穆玄烽靠近,几乎近得将他拢在了怀中。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心底里却贪恋着制止了自己,就这样维持着与穆玄烽的距离,任由殿下将竹簪插进了他的发中。
“来,抬头让我瞧瞧。”穆玄烽这样说着,手已经抚上了挽竹的下巴,微微用力让他的脸仰了起来。
挽竹的心跳得快极了,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穆玄烽近在咫尺的脸。
仿佛就要——
可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又拥挤起来,前方红招牌下响起了阵阵锣鼓声,这才让他乍然回神,低下了头:“殿……公子还没看够吗?”
穆玄烽没有被打扰的扫兴,反而看着挽竹红透的耳后,又笑了起来:“当然没看够。”
怎么会看够呢,他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多年的人,让他怎么可能看得够。
不过他还是有足够的耐心,他们的日子还长,不必着急。
“前头像是有什么演出,要不要去看?”穆玄烽也不再紧逼,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却还是握着挽竹的手。
挽竹心里乱极了,这会巴不得有什么能够转移开注意,于是用力点了两下头:“要去。”
穆玄烽也不揭穿他,答应了声好后,就牵着他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确实如穆玄烽所猜想的那样,红色招牌之后,正是一方开放的院落,中央的花树彩绸之下,搭建起了圆台。
此刻台上丝竹声乐不绝,数个身披红衣身姿曼妙的男女舞伎,随乐而动,令人眼花缭乱。
穆玄烽看惯了宫廷歌舞,自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挽竹喜欢,就陪他看了起来。
可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被挤得只能跟着人流涌动,穆玄烽伸手将挽竹揽护到了身前。
挽竹也因为这个举动,再也没心思去看舞台上的歌舞,满心都是背后人怀抱的温度。
就这样,两个都无意去看表演的人,等到这段歌舞暂歇,他们也被人流挤到了靠近后台的边角。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从舞台后侧房中传来的打骂声。
“什么下贱胚子!”
“到了你吴大爷手里还敢拿乔!”
“留着你这张脸是为了上台卖笑的,别不知好歹!”
穆玄烽皱皱眉,这种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肮脏事,他本不欲让挽竹接触,打算回去后再派人来查看。可谁知那侧房的门竟然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伶,不管不顾地逃了出来。
他看上去也挨了不少打 ,腿脚不是很利索,跑了没几步就扑倒在地上,恰好看见不远处的穆玄烽与挽竹,见他们周身贵气,就拼命地爬了过去。
“两位爷,您好心救救我吧,我快要被打死了……”
他的脸上本涂抹了胭脂,这下哭起来泪水浸了红晕,加之衣衫凌乱,竟有几分别样的可怜。
挽竹被他这么一扑吓了一跳,幸亏被身后的穆玄烽护住了,可随后又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也动了怜悯之心。
“公子,他……”
后面那位打人的“吴大爷”也追了上来,他三教九流混得久了,也能看出那两位公子是有身份的,于是立刻停住了叫骂:“才买来的人不懂事,给两位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走。”
说着就要上来抓人,可那男伶好不容易逃出来,哪里肯回去,情急之下就拽住了穆玄烽的衣袍,哭喊着:“爷,求您行行好,救我一命啊!”
眼看着周围人听到这边动静,有凑过来看热闹的意思,穆玄烽这趟出来不想惊动旁人,于是向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不由分说地将吴大爷与男伶,一起拖回到了侧房里。
“走吧,咱们也进去看看。”穆玄烽见着挽竹还有担忧的神色,于是就带着他也走了过去。
见了这架势,吴大爷也知道自己碰到硬钉子了,见着两人进来,立刻点头哈腰地问好,还要给他们端茶送水,不过穆玄烽一个眼神,就把他吓得不敢上前了。
他牵着挽竹信步走入,看着这侧房中竟还关着七八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穿着红红绿绿的舞服,但都脸色哀凄。
“说说吧,怎么回事。”穆玄烽拿出了一贯的气势,屋子里的人都被他无声的威势压得不敢回话。
还是之前那个男伶,大着胆子说道:“求爷救救我们,为我们作主!”
“我们本来都是平民的良家子,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无奈将我们卖了出去。”
“但当初人牙子再三保证,只是卖去大户人家做奴仆,可谁知被转手卖到这里才知道,他这是要我们去卖身啊!”
穆玄烽被他这哭啼声惹得心烦,但还是转头又厉声斥问那姓吴的:“他说的话可当真?”
吴大爷当然想要矢口否认,但被穆玄烽身边的侍卫一吓,顿时就不敢撒谎了:“这……这当奴仆有当奴仆的价,卖身有卖身的价,我这也不过是看他们可怜,想帮他们多赚钱……”
“无耻之言!”穆玄烽自然能听出吴大爷的狡辩,既然他肯认,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本朝严管奴仆买卖,每笔生意都要在官府记档,你们带他去官府查查可有记录在案。”
“务必查清楚,究竟只是逼良为娼,还是黑档子人口买卖。”
吴大爷一听,立刻脸色惨白,这下满口求饶的可就是他了。
可穆玄烽半点都不理睬,让侍卫将他还有那群伶人一起送去官府,至于后面如何,他回到行宫后自然也会派人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