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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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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说道:“公子何必还纠结这个,现在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也不是无名之辈,更何况和你娘长得这么像。”
“这算什么?”齐殊也重新将药草揣进胸前的衣服里,“我以为能有什么,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弟弟也在妄空境的?”
玉君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这么跟你讲吧,”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搵鼻族最出名的,就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这话听得齐殊也一愣一愣的。
玉君本来是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到最后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这就唬住你了?我自然是亲眼看到的,当初景兰时说那是齐家的二公子,他还说,齐家大少也在仙山拜师学艺。”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下齐殊也,“你看着比他高些老些,自然是哥哥。”
“你…”齐殊也有些迟疑,“你也是来妄空境拜师学艺的?”
玉君点点头,有使劲摇了下脑袋,最后眨了眨眼。
齐殊也“……你眼疾吗?”
死丫头,打什么哑谜。
“我知道搵鼻族,”齐殊也蹙了瞬眉,“那你怎么出山了,玉曲郢允许你私自下山?”
齐殊也前世的时候见过玉曲郢,那是搵鼻族的族长,人长得高大雄壮,心眼却极好,为人老实憨厚,当时着实帮了他不少忙。
但心眼好不代表他可以任由族人出入雪山,那对搵鼻族来说太危险了。
玉君听完淡淡一笑,她的手指牵着发丝绕啊绕,“都有景仙师做担保了,父亲哪有不让人出山的道理呢?跟着景仙师一起对修炼总是有好处的。”
“你是玉曲郢的女儿?”
玉君闻言嗤笑一声,她故作娇羞的朝齐殊也摆了摆手,“哎呦,我难道没同公子你说过吗?”
眼见齐殊也摇头,她唇角笑意便更甚了,“我同父亲姓玉,原以为公子早看出来了,没想到是个傻的,”紧接着她问道,“难道我同父亲长得不相像吗?明明自小族人便都说我与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殊也汗颜,但语言中不自觉放尊敬了些,“玉小姐是听不得别人的巴结吗?我猜你一定与尊堂长得相像,若是和玉族长的话实属不好说。”
“公子对我娘倒是比对父亲尊敬的多了,”玉君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粗略撇过齐殊也稍显不耐烦地表情,继而看了看天色,最后道:“时间差不多了,公子快些把你的宝贝药草放回房内吧,然后快些同我去面见你师尊,你不是有话要同景仙师讲吗?”
齐殊也狐疑地凝了她一眼,迅速进了屋将药草藏起来,又为还在睡梦中的齐枳年掖了掖被角。
他觉得他真是个顶好的兄长。
啧啧。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要去找景兰时?”
“公子动作真快啊,”玉君同他一起慢慢朝景兰时院落走去,嘴上打趣,“你今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对你师尊怎么不尊敬一些呢?哪有弟子直呼师尊大名的?世人都要给你师尊一份薄面,哪怕是我都没喊过他大名呢。”
提及景兰时,齐殊也不着痕迹地翻了翻眼睛,他催促道:“哪来的那么多话,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你快同我讲,你如何能知道我是有什么事要去找景兰时的。”
玉君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种温和的笑意,好似没什么能使她产生波动似的,“难道不是为了你父亲齐涎玉吗?”
齐殊也强制性的按捺住内心的惊诧,毕竟前世处理齐涎玉的死因的时候未曾冒出来过玉君这一号人物,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已经被改变了。
齐殊也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等着她的下文。
玉君也没多说什么,只猛地高抬手臂,刹时有一只通身雪白的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只雪鹰身形巨大,投下了一片不小的阴影,降落时还不停地扑腾翅膀,发出很大的动静。
“齐公子胆子真小,认识一下吧,这是我的伙伴雪鹰,”玉君笑得眯起了眼睛,“搵鼻族四处是鹰群的眼线,哪里能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
齐殊也启了启唇,最后也没说出话来。
玉君挥动胳膊,让那道雪白的身影隐匿于黑暗中,才道:“走吧,你师尊该等着急了。”
姑娘的步伐大,齐殊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一路无言,直至重新回到景兰时幽深的院落前,玉君才停下脚步来。
院门处已经有护卫把守了,看来景兰时的确是回来了。
齐殊也不由得从心底泛上一丝紧张的神情,重来一次,他有些不知道等一会儿见到景兰时要摆出怎样的表情了。
那护卫上前一步行礼道:“玉君小姐,请进。”
玉君见那护卫一本正经的,不禁起了心思,眼珠滴溜溜的转,她抬手摸了摸护卫的面颊,“小帅哥,要好好替你主人看家啊,做条乖狗。”然后才莞尔颔首致谢,转身推门而入。
齐殊也原先是想跟着她进去的,结果却被护卫拦在门口,“你先等着。”
“云绿!我是有事要找师尊的! ”
云绿是景兰时早年从山底下捡来的孤儿,此时已经养得跟忠犬别无异处,什么事都要先紧着景兰时,人憨厚老实,但明明妄空境有这么多的弟子,就是出奇的和齐殊也不对付。
云绿蹙了瞬眉,“你老实等着,别作妖。”
齐殊也顿时汗颜,他上辈子向来和古板的云绿不对付,见了面果然讨不到好处。而这时玉君突然推开门来探出脑袋,俏皮的将食指挡在唇边,“嘘,齐殊也,你别说话了,你师尊不喜欢吵闹。”
齐殊也闻言只得老实噤声,可面上仍旧是不服气的。
院外鸡飞狗跳,院内岁月静好,玉君轻车熟路的来到景兰时的书室,她推开门,只见一身穿青衣,腰缠玉带的男子背对着她立在窗前。那人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玉君,你来了。”
景兰时一贯是身材欣长,容貌俊逸的,只是一路奔波下来,他的眉宇间不禁也流露出几分沧桑来。
玉君嬉笑着凑到他身边,亲昵的撞了撞他的胳膊,“仙师,我方才去见齐大少了,果真像你说的那般单纯,没甚意思。”
景兰时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你去见他了?”
“是啊,他这会应该还在院外同你那小护卫一起候着呢。”提及门口的护卫,玉君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兰时啊,你门口的小护卫长得怪水灵,不如送我吧,我拉回雪山当夫人去。”
齐殊也这会儿怎么上妄空境来了?他应该还在菏乌镇才对。
景兰时白了她一眼,“你想的怪美的,云绿是我打他小就开始养得,就算是狗也养出感情了,哪里是说送就送的。”
玉君吐了吐舌头,打趣说:“他成天替你看家,可不就是狗吗。”
“这事免谈,”景兰时扬了扬下巴,“你去把齐殊也带进来。”
“是。”玉君笑盈盈的退了出去,很快就将齐殊也领了进来。
哪怕上一次顺了东西,齐殊也也从没进到过景兰时的屋子里来,如今还是两辈子头一回,不免新奇。他一进书室就瞧见了窗前的那个青衫男子,虽说只有一个背影,但看那挺拔的后背和清绝的气质,应当是景兰时无疑。
景兰时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齐殊也打了个寒颤。
那一眼,恍若隔世。
齐殊也一路上想象过很多种他和景兰时再见面的场景,等到亲身经历时,却还是能觉得一阵心颤。
前世可是他的好师尊和好弟弟亲自说要手刃的他,这一晚上倒是两人都见着了。
玉君见他呆愣愣的站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和他咬耳朵,“不要命了?行礼啊。”
齐殊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走上前去拱手作揖,“弟子齐殊也,拜见天…拜见师尊,弟子有要事想要请教师尊。”
景兰时挑了挑眉,显然疑惑齐殊也的恭敬,这小子应该是挺皮的才是啊。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朝玉君使了一个眼色,玉君立刻会意,她冲着齐殊也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跑出去了,还好心的关上了门。
齐殊也看着那抹身影逐渐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收回视线,经过前世那一遭,他突然有点不知如何面对景兰时。
景兰时见他不说话,也不曾主动开口,只是径直走到桌案旁坐下,执笔沾墨开始写字,他的字体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一样,着实像他人一样好看。
真是字如其人。
齐殊也回了神,也终于有了眼色,赶忙上前帮忙研墨,万分狗腿子的说道:“师尊,您其实不必亲自动手,只用您口述弟子抄录就成了。”
“不用,”景兰时一如既往的语调冷淡,“为师不是怕你没这份心意,是怕你把这幅字画抄毁了,自己字迹如何心里没数吗?”
齐殊也恨得想给他一拳。
但眼下时机未到,他只得讪讪地摸了摸脑袋,继续乖乖研墨,不再多嘴了。
半晌之后,他才又道:“师尊,弟子是真的有事相求。”
景兰时抬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求你父亲的死因。”
齐殊也心中一惊,立刻跪了下来。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态度恭敬又认真,再不复方才的玩世不恭,“是,师尊慧眼,弟子相求的确是此事。”
景兰时怎么知道的?他是为了这件事才赶回来的吗?为了他?
多年相处,景兰时只消抬头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胡想八想,“好生收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件事也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要此事须得解决,不可拖沓。”
景兰时原先想说是玉君说的,但略一沉思又觉得不妥,他想起这时的齐殊也还与玉君素不相识,突然多出来个人监视他的生活,嗯,不妥。
而一想到齐殊也也是头一次经历至亲离世,景兰时觉得他这徒弟难免要消沉一段时间,这恐怕也是他后来发疯祸事的一大原因吧。
但他好歹第二次经历了,或多或少能对齐殊也走出阴霾提供点帮助,是了,景兰时也重生了。
一想到当时齐殊也当着他的面跳下悬崖,他就没来由的心悸。
对,他没想杀齐殊也,哪怕有一个齐枳年在背后怂恿叫唤,他也没想过要真的一剑将齐殊也斩杀。
他这个徒弟,也是打他小就收进妄空境的,这么些年他就像对待自己亲子一样细心的照料,教他做人教他武功,又温柔又严格。
哪怕这个孩子不是那么有天赋,但他肯用功。
也难怪到最后的确成了才,成了天之骄子,彻底出师了。
在齐殊也出事之后景兰时一直在自责,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齐殊也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有哪些诱导原因,好好的一个根正苗红的孩子,几日之内,便将九州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都想好了,如今妄空境之主已经身死,用神魂保住了九州,哪怕只徒留了一片枯地,但好歹大部分人都活着。而齐殊也已然入了魔,他要把齐殊也封印在妄空境底,度化他,叫他休要为祸人间。
一剑斩杀,太痛了,也过于轻松,景兰时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让齐殊也真正的被教化,而并非留有魔种在人间,待他转世为人,他不想再让齐殊也经历这遭。
景兰时想,原谅他吧,他对齐殊也感情奇异。倘若此法不行,他愿意为齐殊也殉身,亲自带他走过阴曹地府十三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他希望齐殊也熬过此劫。
却不料思绪刚刚回笼,便听齐殊也说:“多谢仙人师尊多年悉心教导,若有来世,弟子便不会再拜入师尊门下,徒增师尊忧愁。”
说罢,用尽全力蹿起身来,扑向树后的迷雾,哪怕齐枳年拉人的速度再快,也没快过齐殊也的脚步。
景兰时只觉得当时自己就要心梗了,双脚像粘在地上一样,不能踏出半步。
倒是齐枳年探出身躯,待迷雾散尽,他看到了黑黢黢的悬崖,“哈,师尊,这死东西跳崖了,九州要得救了! ”
景兰时闻言,只觉两眼一黑,天旋地转,齐殊也跳崖了,四周血雾太浓,他竟然没发现树后便是悬崖。
他尽量稳住身形,语气中却不免发抖,“崖底深吗?小也…齐殊也还活着吗?”
齐枳年又探了探身,摇头道:“不知道,这雾太厚了,什么也看不见。”说着他扔了张符下去,一道强光立马将整处悬崖照亮了,待到过了一会,又听到从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齐枳年点了点头,“看这样子是相当深了,看那东西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儿,这会儿估计也没力气自保,怕是没摔成肉泥也得死透了。”
景兰时顿感一口气呼吸不上来,他说:“枳年,在这儿等着,为师下去看看。”
说着就往崖下跳去,把齐枳年吓了一跳,“诶,师尊! ”
齐殊也真的死了,他打了这么久的计划全泡汤了,景兰时一边控制着自身的灵力,一边缓慢的向下沉去。
突然间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脑愈发不清醒,控制着身体的灵力也莫名消失了,整个人在空中顿了一下,就迅速向下跌去。
此番下去必定要将地面砸个坑不成,不死也得摔一身伤。
四周本来还能看见一些东西,这会儿再抬头看去,竟然完全不能视物了,只能听到站在悬崖边的齐枳年急切的叫唤声,景兰时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要殒身了吗?不过如今九州已经太平,他也该兑现诺言,带齐殊也去走一遭阴曹地府了。
怎料一抬头,便是在马车里,身旁坐着的是玉君。
待到景兰时认识到自己重生,又理清了现在的情况后,已经是很长时间之后了。
“师尊?”
齐殊也伸手在景兰时面前摆了摆,这老东西愣什么神呢,没见墨水已经晕了一大片纸了吗?
“嗯?”景兰时回神,瞥了他一眼,“哦,无妨。”
他将晕了墨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旁,又重新抽出一张纸,“小也,你父亲的死亡不是小事,胆敢大费周章杀害一个名人,还将人挂起示众的,也不会是市井中人,怕是和修仙界脱不清干系。”
齐殊也点头,同意他这个说法,前世打一开始他以为是齐涎玉生意上的仇家气不过齐楼生意兴旺痛下杀手,几番探查后发现非也,不仅和生意上没有一点关系,甚至在整个菏乌镇都找不出凶手。
他又把目光探到了整片神舟大地,却仍然没有进展。
而修真界太大,又怎么是短时间内能被看遍的,更何况齐涎玉不曾修过仙,又怎么会在修真界树敌。
于是到最后他以身殉道,也没有找出杀父凶手,这也是他身前难以忘怀的遗愿。
景兰时落寞的揉了揉太阳穴,又问:“小也,你过去有染上过什么仇家吗?”
他这个徒弟生性跳脱,说话从不过脑,他染上仇家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齐殊也闭上眼沉思了片刻,以现在的时间他还年少,小孩儿的仇几乎是一夜就解了,第二天还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不可能涉及到杀人父母的地步。
谁才屁大点儿就知道结梁子的。
他是哪样混的人吗?
于是他斩钉截铁,“师尊,弟子不曾染上过仇家。”
景兰时盯着他直发怔,前世到齐殊也将死之时不仅齐殊也没有将这个杀父仇人揪出来,就连人称无所不能的景兰时也没有任何头绪。
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也不知两人重生之后,那边的齐枳年有没有继续探查下去。
“罢了,”景兰时紧蹙着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他摆了摆手,“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明日再说。”
齐殊也挑了挑眉,没再多说什么,退出去了。
他突然想起还要巡什么夜,罢了,药草已经到手,景兰时不说他也不提,谁爱巡谁巡去吧,早被他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刚出去,便看见倚在门口好似在听墙角的玉君,玉君见他出来,忙把嘴里叼着的草吐掉,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诶呀,齐少爷出来了啊,我可没有故意听你们墙角的,你知道的,我打小耳力好。”
“我不知道,”齐殊也瞥了她一眼,“也没人说你听墙角,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弟弟还在屋里。”
“你还挺关心你那小兄弟的嘛,”玉君颇为狡黠的笑笑,指指点点,“我原先听说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太好来着。”
“你听错了,”齐殊也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分外难缠,怎的话比他还多,“玉小姐,天色太晚,我师尊叫我早些回去。”
在座各位都是人精,玉君哪还能听不出眼下齐大少压根不想同她多嘴,只得识趣的放人,“唉,走吧走吧,莫还要让人说我纠缠你不成。”
“最好是这样的,”齐殊也朝玉君微微颔首,保证了最基本的礼仪,“那我先回去了,玉小姐请便。”
接着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