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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如大梦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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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淇赶紧放下碗,伸手搀我坐起身:“师父,药还很烫,你可以等一会儿再起来。”
我抬着酸痛的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我只是暂时性的虚弱,还没成废人呢,天天这么躺着,不活动一下怕是要长蘑菇了。”
“可是你的能量还是很紊乱……”拥有明澈之瞳的天淇怎会看不出我是在嘴硬,就连刚才敲他脑袋的力度都大不如从前,师父的话如何能叫他相信。
对此,我也很无奈。
那日我在南硕面前表现得威风,实际上早就是强弩之末,只是为了唬住南硕而硬撑罢了,就连天淇战斗时我也没出什么力,唯独发怒踢飞椅子那一脚,还有拍裂长桌那一掌,是切切实实动了真格,也是现在手腿酸痛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想再问你一次。”我看着他搅动汤药,说道。
天淇捻着白瓷勺柄,并未意识到我话中的情绪:“什么?”
“那日在南硕面前,你为什么要跪下求我?”
哒。
白瓷汤勺稍微用力过猛,磕在碗壁上发出闷声,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未敢与我对视。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加重语气,带上几分严肃。
他乖乖照做,但眼神里显然还有几分闪躲,犹犹豫豫地说出一个新的回答:“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背上更多骂名了……”
“是吗?”我有些失望。
又犹豫了几秒,他忽地抬眼,这一次的语气愈发坚定:“……我不想这里被毁掉,我不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师父,我、我知道你现在非常讨厌南洋团,也知道你那些天过得很难受,但我就是不想那么多人死。你想骂我就骂吧,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怎样都行,我该被骂的!”
我盯着他,表情亦无变化,天淇满心忐忑,但眼神也不躲不避,直迎着我。
“那白巧儿呢,你不是为她跪的吗?”良久,我终于开口。
“因为她带头跪了,我一冲动,就跟着跪了。”天淇老老实实地认错,还一手端着碗一手捻着勺,“师父,要不,咱先把药喝了吧,凉了药效不好了。”
我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便伸手去接那碗汤药,他却避开了:“你别动,好好坐着我喂你喝,你不是才说手很酸嘛。”
在天淇的坚持下,他一勺一勺地将药汤喂给我,放在前几日我定然推脱几句,但这几天都日日由他代劳,我竟习惯了,顺着他的动作好生配合。
汤药很苦,好在不多,很快便能喝完。趁他去楼下洗碗,我试着下地走几步,现在的日子安逸归安逸,可惜该面对的还是逃不掉。
忽地,手机在不被期待中震了震,我抓起摁开锁屏,果不其然,无沙又在催促我回去了。
没拿到碎片的事我还没告知无沙,身负重伤的事也没告诉他们,他们之前对天淇的态度已经让我彻底失去了信任,现在我与无沙的关系仅仅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共同理想维持而已。
这该死的责任感哟,我觉得是让我过不了安稳日子的罪魁祸首。
叹了口气,我开始琢磨之后的行程,天淇一进门就看见我站在床边,顿时大惊失色:“师父!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去!”
“快放手,我真的可以走路了啊!”
……
对我们来说,南国的经历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在临走前,我还要见一个人。
犬儒。
鉴于我在南洋团的明面身份依然是帮他们打下江山的大功臣,在我的要求下,犬儒终于被释放出狱。
天淇扶着我站在监狱大门前,哪怕真正的牢房距离大门很远,依然有阵阵潮湿霉味飘进我的鼻孔,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天淇一阵大惊小怪。
犬儒还是那一身复古正装的模样,提着一个皮质手提箱从远处的建筑中走来。走得近了,他彬彬有礼地向我打了个招呼,又冲天淇点了点头,后者赶紧回应。
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头发利落,衣着整齐,几乎看不出他刚从牢里出来,但深陷的双颊昭示着牢狱之灾的苦难,能看出,他过得确实很不好。
居然能这么对待自己手下几十年的老干部,我对南硕的厌恶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真没想到,最后竟是你帮了我。”他感慨地叹了一声,跨出监狱的门槛,守门人按下按钮,大铁门伴随着吱呀呀的动静,又在犬儒背后徐徐关上了。
我迎上去,给了他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笑道:“老马啊,等南国成立了你可得给我捞点好处啊。”
“我说了我不姓……你说什么?南国成立?”
我点点头,愉悦地欣赏着犬儒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
良久之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件事,看我的眼神复杂了不少:“传闻都是真的?”
“真假参半吧,你认识我那么久了,孰真孰假应该自有判断。”
他看着我,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我依旧只是笑,笑得真切,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你还真是和当年一样,一点没变。”
“嗨,别说我了,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他。
犬儒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也是,本来他在南洋团当公务员当得好好的,突然就变天了,谁也不会为这种事提前做应对吧,更何况还有个体弱的妹妹离不开人照顾,就算他是个实力不错的术士,想要另觅合适的生计也很难。
我给他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去无沙吧,那里的人你本来就熟悉,你不是一直在搞什么纵横之策吗,我看他们现在就挺需要你这种人才,有我引荐,肯定没问题。”
犬儒挑了挑眉:“熟悉?你是指我跟他们当过很多年的对手吗?”
我嘿嘿一笑,不可置否。
虽然目前无沙那边对我在南国的行径意见颇大,但不可否认,无沙确实是现在最适合犬儒的去处。
一代谋士,明明有纵横之能,却落得如此下场,如果就此隐退尘世,未免太过可惜。
不过好在他没有拒绝我的帮助,未来还长,以他的能力,说不定下次再见时,他在无沙已然平步青云了。
……
准确来说,我的居住地是在东国。
虽然我带着一人一龙四海为家,三天两头不着屋,但比起外地,东国凡花市的那间小屋至少在法律上落在我名下。
我将头倚靠在飞机舷窗边,一边刷新闻一边晒着太阳等待起飞,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能睡到自己的床上,一种舒畅感便漫布了四肢百骸。
这次回家,我们难得地坐了飞机。从南洋森林到凡花市的距离很远,我们都不想再体验一遍颠簸的越野车。更何况眼下南国将立,境内纷乱无比,我的身体也还未痊愈,经不起那种折腾。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们很安全。
在红花会大杀特杀期间,三大联盟派了不少术士来讨伐我,我并没对他们有赶尽杀绝,待他们战败而归,通过他们的嘴把我现今的实力展示给整个术士界。
于是大家得到了两个信息:第一,烬夜疯狂制造杀戮;第二,他现在的实力很强。
术士们并不在乎南国普通人的生死,他们只在乎能否从这次惨案中牟取利益,既然探明了我是个硬点子,没人想再来自找不快,我也乐得安逸。
正因如此,我们这才破天荒地坐飞机回国。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屏幕,这段时间的新闻热搜全是南国局势,尤其是今日才爆出是南国官宣建国一事,更是令各界轰动的超级大新闻。
顺着热搜榜继续往下翻,我发现,即使过了多日,关于我的新闻热度依然不低。
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这次行动极其嚣张,由于毫无遮掩,被偷拍的影像资料更是数不胜数,多是现身南洋团时的片段——没人敢去前线拍摄我的战斗现场,除非不要命了——一时间,竟在网上掀起了热潮。
大多数人直呼惨绝人寰,也有人觉得南国人个个恶贯满盈,该杀,还有少数人理智分析得头头是道,从经济说到文化,从天文说到地理,看得人不明觉厉。
术士网站的论坛也吵得不可开交。
我翻着他们的帖子,觉得着实有趣,几个小辈抛砖引玉,钓出了不少隐藏大佬在评论区争论,仔细一看,甚至有几个我都许久未见的老家伙。
退出术士网站,我不经意间被另一条小新闻吸引住目光,一张小小的图片封面上,熟悉的人影亭亭玉立。
白巧儿?
想起那日她跪地求我,我并不感到生气,相反,愿为家国挺身而出之人理应得到敬佩,尤其是她的身份并不高贵、甚至可以说有些见不得光,面对绝对的武力威胁,她表现得比南硕这个首领更加勇敢。
真讽刺。
不过她也借此机会熬出头了吧?
我仔细阅读这条新闻,白巧儿这下真出名了,在南国最近几次重要场合中都有她的身影,还是以新出道女星的身份。
也好,算是大家都得偿所愿了。
突然,一个电话打断了我的浏览,是荆哲。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接听。
“哎呦我的好兄弟啊,你总算肯接我们的电话了。”咋咋呼呼的大叔音从听筒传来,我赶紧按了三下侧键降低声音,生怕扰了其他乘客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