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41、第四十一章 年前归家

　　“什么事？”我压低声音。
　　“咳咳，那个，你拿到碎片了吗？”
　　“没有。”
　　“什么？不在金圣财手上吗？”他似乎完全没考虑过我拿不到碎片的情况，显得无比惊讶。
　　“宁愿相信碎片不在他手上，也不愿相信是我没能拿到碎片吗？你人还怪好嘞，谢谢你嗷。”我调侃道，完全没有任务失败的自觉。
　　“不是，不是不是。金圣财已经被你杀了啊，那玩意不在你手上，也不在他手上，那去哪儿了？”荆哲紧张起来，这可是关系到新王座的大事。
　　我把末心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也包括天淇被南洋团软禁的事，听完，他那边沉默了很久，我耐心等着，没想到直到飞机起飞时他才回复。
　　“末心，无沙数据库有记录，他是西国术士联盟的末席，而首席就是那个女人，所以——碎片还是被琳妮特拿到了！”
　　我愣住了，末心是西国术士联盟末席？各国联盟各有十二个席位，那加起来也才三十六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
　　荆哲解释道：“他擅长伪装，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经常更换，相貌也从没有定型，要不是末心这个名字前不久才被无沙数据库记录过，我们怕是真得蒙在鼓里了。”
　　我想起他徒手捏制人脸面具的一幕，还有他说过必要时他也可以是女性，一时间不禁肃然起敬。
　　但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末心是西盟的人，那么，杀死金圣财的那条龙又是哪儿来的？
　　我本以为她来自西盟，但为什么看起来和末心做的事完全相反？
　　飞机已经进入高空，我趁着手机还有信号，赶紧把这件事也一并告知，话音刚落，信号便彻底没了。
　　我重新倚靠在舷窗上，看着窗外无尽的蓝天白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彻底放空了思绪。
　　信号一断，天淇也扣上了手机，他与我并排而坐，歪头看向我。
　　云层之上的阳光明亮炽热，乘客们此起彼伏的讲话声都让他感到熟悉，南国的一切仿佛一场大梦。
　　但那不会是梦。
　　他把手机举到眼前，蓝色的挂绳旁边额外拴着一块小小的移动存储器，正是白巧儿当初送他的那块，里面装着那首名为《蝶》的歌。
　　在热烈阳光下，银色金属外壳闪着耀眼的光。虽然一时冲动顶撞师父让他感到后悔不已，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下，那位曼舞翩跹但豪言频出的女子让他无法忘怀。
　　想起第一次看见她还是一副风流站街女的打扮，天淇就有些情不自禁。谁能想到，那个浓妆艳抹教他喝酒的花十三，短短月余之内，竟翻身成了如今走红毯的女明星白巧儿？
　　这个世界当真是荒谬极了。
　　本次飞行需要四个多小时。天淇耐不住寂寞，很想聊点什么打破沉默，但每当看着我眉头紧锁的模样，他便张不开口。
　　外人怎么评价师父都不会影响他的信念，他永远只相信师父。但师父现在一脸烦郁，反倒让他心生不安。
　　我所愁何事，天淇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无沙那边下达的通告罢了。
　　通历302年7月15日至8月27日，无沙俱乐部编外术士烬夜，在南国地区对地方势力红花会（今南国平河省）、地方势力蛇鹫帮（今南国寒山省），造成极重大人员伤亡事件，同时，违反了《国际术士管理条例》第13、第18、第235条等多条规定，影响非常恶劣。经无沙俱乐部十二席成员投票决定，对术士烬夜处以剥夺无沙俱乐部成员身份的处罚，同时，在术士烬夜回国后，无沙俱乐部将对其作出公开审判，时间暂定。
　　这篇通告发到了每一个无沙俱乐部成员的手机上，就连只是挂名的天淇都收到了，可见事情之重大。
　　但就是这么一个引起众怒的事情，无沙给出的处罚却显得无足轻重，仅仅是剥夺我的无沙成员身份而已，对我来说，这甚至算得上一件好事。
　　重点还是公开审判。
　　我闭着眼，眉头紧锁，一只手撑着额头，任由愈发滚烫的阳光照在身上，即使晒得微汗也懒得拉下挡板。
　　审判，哼。
　　可笑至极。
　　我曾参与过无沙的审判，不过是以审判者的身份。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审判者们远远围坐成半圈，居高临下地挨个列举罪人的过错。
　　该犯的过错早就犯了，该给的处罚也早已定好，这一场戏的重点不是审判，而是公开展示。
　　托现代科技的福，整个审判过程将全程直播。
　　官方层面上，正式的术士机构只有三大联盟，无沙俱乐部是特殊的存在。
　　它资历浅，凭着当初王座争夺战特殊的情况才站稳脚跟，如今它已经发展起来，但还需要更多的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
　　很不幸，我的所作所为正好给了它一个展示的机会。
　　所以审判我的直播就不是像那则通报一样，只限于俱乐部成员可见，而是面向整个术士网站的公开直播。
　　换言之，观看者是整个术士界。
　　我是界内有名的人，旧王座，黑色恶魔，移动天灾，都是给我安的名头，可以说是恶名远扬，却无人能敌，逍遥法外。
　　若能公开审判这么个“名人”，岂不表明无沙做到了三大联盟都无法做到的壮举？
　　罢了罢了。
　　多想无用。
　　我挪了挪身子，一转头恰与天淇的目光对上：“怎么了？”
　　“没事，随便看看。”他咧嘴一笑，满脸灿烂，让我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话是这么说，他的小动作逃不过我的注意，短短一分钟内他已经看了好几次手机了。
　　飞机上又没信号，他在看什么？
　　大约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天淇干脆把手机递到我手里，定睛一看，上面是日历，鲜红巨大的“11”印入我的眼帘。
　　原来马上就要年末了吗？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南国的四季没什么区别，往往让人忽略时间的流转。去时还是晚春，归来却已要入冬了。
　　我又抬头看了看天淇，见他眼巴巴地盯着我，不由得笑出声，将手机还给他：“你小子，心心念念着要过年了是吧。”
　　他嘿嘿地笑：“还是师父最懂我，那今年咱们上哪儿玩呀？”
　　我想了想，接着摇了摇头：“哪儿也不去，今年变数多，待在家里最安全。”
　　天淇闻言似乎有一点点失望，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又烟消云散，靠在椅子上望天，仿佛在心里做什么计划，止不住的笑意沿着嘴角溢出。
　　“你在笑什么？今年不能跨年旅行不觉得失望吗？”我好奇道。
　　“不会啊。”他将脑袋枕在椅背上，偏过头，一双眼明亮又清澈，我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只要是跟师父一起过节，无论在哪儿我都开心。”
　　“更何况，今年不是在外面跨年，而是在家里，我喜欢我们的家。”
　　凡花市，我们的家。
　　秋末冬初的季节里，它也早早换了色系，金黄的街道纵横交错，郊外连绵的山峦色彩纷呈，灿如霞，彩似锦，与天边火红的余晖正相映衬。
　　每每走在大街上，我总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织穿梭的游人和红白相间的车灯，如此喧闹，又何尝不是一种安宁，我们术士反倒像寄居现世的阴影，争斗从不止息，一如另一个世界。
　　我拉着行李箱，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车流走神，天淇忽地从后侧凑来：“师父，又在发呆？走啦走啦！”
　　他拉起我另一只手，兴致勃勃地走到前面，不停地对各处熟悉的事物指指点点，大呼小叫地惊叹它们的变化，什么店铺改换了门面啊，什么老树被砍掉了几根枝杈啊，什么旧房变成了新楼啊……如此点滴，不一而足。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家了。
　　我无奈一笑，也不愿打破这份兴致，任由他拉着我的手去了。
　　不久后，记忆中的小区大门出现在前方时，他却变得沉默了。门口的树黄得澄澈，风吹过，轻飘飘的黄叶便呼啦啦飞出一蓬，漫天漫地，飞过街道与楼房，像蒲公英散出的种子远走高飞。
　　“我们走的时候，这些树还在开花呢。”天淇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天空湛蓝，他抬头望着。靠到近前了，门并没有自动打开，原来是小区保安在屋里打瞌睡，我便放开他的手，上前去刷门卡。
　　“半年没回罢了，如果你想看这些花，即使错过了今年明年，还有后年、大后年，只要你想，总会能有回家的一天。”
　　我边说边推门，铁门吱呀呀地响，一回头，天淇也正看着我，忽地露出一个笑。
　　……
　　日子好像突然间变得惬意起来。
　　每天可以毫无顾虑地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接着在空调房里磨蹭许久，直到午后才懒洋洋地出门觅食，晚饭时分又流连混迹在购物中心或是商业街，若是来了兴致，也会去夜间娱乐场所一一玩遍，凌晨才返家，就连苍蓝也终于得了些放松。
　　天淇毕竟是年轻人，直呼这才叫生活，我也乐得清闲，不过为了支撑这些天的开销，系统给出的每日任务依然需要抽时间去做一做，今日恰巧随机到的任务很简单，只是要求获取几样炼金素材，我知道一爿偏僻的术士店能买到，只是晚上才开张。
　　傍晚的风仍有些许暖意，天色渐暗，街上的人流并未见少，随着街边店铺一间间亮起，反倒有愈发喧哗之势。
　　人们成群结队地，笑闹着从我身边经过，大多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我的容貌虽然年轻，但只是走在这路上，就已经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距离那小店开门还有两个小时，我胡思乱想着，漫无目的地游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因为只是简单的任务，所以并没有带天淇一起出来。
　　“先生！可以给点钱吗？感谢您的慷慨！”
　　稚嫩的童声从脚边飘来，我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个人跪在巷口的墙角，头顶就是明亮温暖的橱窗，但与他无关。
　　他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满是希冀，嘴角又隐隐噙着几分倔强，手中捧着的碗里只有零星几颗硬币，加起来怕是连十块钱都不到。
　　看到他的模样，我恍惚了一瞬，旋即压下思绪，笑着指了指他身边，那里躺着一朵被折下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