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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君子如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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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每天都会来的大姐姐是从天上来的。
陶羡璃摆弄着手中的竹节人,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已是初雪,脚边的泥炉小火温热的散发。
“咔哒。”门开了,陶景长佝偻的身子推开竹门,拐杖敲击地板,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
晨阳压弯枝头,雪色满山遍野,从纸窗户上打下一片柔黄色,锅中的甜粥氤氲。
“咚咚。”
陶羡璃小幅度摇摆的双腿停下,她从竹椅上下来,但陶景长已经停在了门口,他说:“璃璃,再不盛粥,就不好啦。”
陶羡璃掀开锅盖,她的睫毛在漫漫蒸汽里相竞中震颤,她悄悄转过头,爷爷身前的人,头戴斗笠,面遮遮住整张脸,陶羡璃看不清他的眼睛。
热粥上桌,门外光线遮掩,陶景长关上了门。
午后的细雪葳蕤,落在池塘里。
陶羡璃走出门去,在门前原本凹凸的脚印被积雪覆盖。
后方是愚公没有注意到的大山,小镇子人烟罕见,陶羡璃走在树林之中,停在一块石洞前。
“哒、哒。”被丢掷的石子沿着石壁又滚了一圈,“哒哒。”
那石洞经灌木的层层生长被隐藏得很好。
陶羡璃手扒着灌木,探着头向里面望。
“哈!”猛然。
陶羡璃吓了一跳,身子向前歪去,后领被人揪住,陶羡璃回过头,身后的人红衣飒飒,面容英气。
“璃璃,干嘛呢?”费见君弯下腰,戳了戳陶羡璃的脸,“很危险呀。”
陶羡璃抿着嘴,看着费见君。
费见君整理好陶羡璃的后领,牵着陶羡璃回了茶寨。
“陶老,你家囡囡回来喽。”费见君推开门,她三步上楼梯,摘下房梁上悬挂的干辣椒,费见君别下一枝,放在嘴里。
陶景长从屋里走出来,说道:“璃璃,你干什么去了?”
陶羡璃双手上下煽动,费见君身倚在二楼的围栏上,“出去玩儿别去山里跑,我看不见你。”
陶景长抬头向上看去,他敲着拐杖,“别吃那辣子!”
费见君负手下楼,笑着:“就吃了两个。”
陶羡璃站在门口还是低着头,费见君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行了,外面冷,去屋里。”
内屋的门被关上,陶景长坐在长板凳上,他说:“他们来找你了?”
费见君一听,冷哼一声,道:“他们算什么东西?”
飞鸟,鸟鸣与打竹声。
费见君转身,望向窗外。
“怎么了?”陶景长问。
费见君眉头紧皱,她将腰间花扇别下,“哗——”猛然地,花扇展开,费见君手腕一转,扇子转面开合。
“没有?”费见君眼眸婉转,心中顿感,只见她收好花扇,推门而出。
漫漫白雪点点滴滴,远处,一人提灯照河山——鬼画舫。
“你大爷的!”费见君气得怒吼一声,死死瞪着前方的孤身黑影,身长八尺,长发抵足,头顶一草帽,手持一柄长灯。
陶长景走出门来,他伫立门前,一声飞响,待到他再睁眼,飞鸟走兽皆为此停留,时间定格。
陶景长走到费见君身旁瞧着她心急的模样,不禁失笑,他点了一下头,花扇从下飞上,留在费见君的眼前。
费见君定睛一撇,她出手抓住花扇。
“他灯亮了。”陶景长说,“贺青易马上来。”
费见君嗤笑一声,“你让他跑远点儿,他见血就晕。”
说着,费见君手一摇,身一正,持扇飞了过去。
鬼画舫其实不可怕,攻击力也弱得不行,但可怕之处在于,他攻得不是身,而是心。
提灯见山河,山河不见形,身在人心上,此去不见回。
白雪覆灭,被青山绿水所代替,花扇随着费见君的动作翻飞,将这海市蜃楼吹走小小一角,但很快就又弥漫开来。
“费见君!”
费见君闻声答道:“我在!”
“哪里?”
“你瞎啊!”费见君抬起头,看着上方乘云驾雨的贺青易,“低头!”
“嗷!在这。”贺青易跳下云层,一脸尴尬却又笑嘻嘻。
“仙君呢?”
“他老人家在外面呢,他说先让我带你出来,鬼画舫他解决。”
贺青易抬手,将头顶上的云朵拽下来,那白云吓得下雨,淋湿了贺青易一手。
“害怕什么?”贺青易有模有样地摸了摸那白云,实则趁其不备,揪下来一团云。
这雨下得更厉害了。
“你再这样欺负他,小心不让你坐了。”费见君接过贺青易手中的云朵,花扇一摇,吹破青山,露出白雪。
那朵云开始放闪电,在还没劈中贺青易和费见君时,费见君一溜烟钻出了那被扇开的小洞,顺便将贺青易也拉了出来。
贺青易出去后,在那洞里掏了掏,将云朵抱了出来。
“哎呦祖宗,别生气。”贺青易笑眯眯的,他安抚好自己的坐骑,拉着费见君上来。
“哎对了,苟苟,下次别去那石洞里睡觉了,璃璃都发现你了。”费见君笑着说,“你是不是打呼噜?”
“他最近灵气低,心情也不好,嗜睡也很正常。”贺青易摸了摸又要生气的苟苟,“好了好了,我的错,别生气别生气。”
贺青易转过头,对着费见君说,“璃璃厉害啊,这都能听出来,不愧是神女转世。”语后还抱了下拳头给她看。
“嗯,厉害。”费见君点点头,她见位置差不多了,翻身下去。
那鬼画舫反应慢得不行,还在不停地摇曳着灯火,山河相间如同浓雾笼罩在雪色之上,像是一场风雪。
那风雪里站着一个人,他微微点头,唇色煞白,白纱在雪色中飘摇,就如同他的身形般的单薄,似乎是很冷的。
“仙君!”贺青易叫了那人一声,那人抬起头。
“这里。”他说。
鬼画舫在这时才恍然,他停下疯狂的摆动的动作。
鬼画舫的面容摄人心魄,所以草帽戴的极低,让人见不到脸。
费见君淡淡扫了一眼,她说,“我做后,掀后浪,贺青易你做前,攻心房。”
“仙君,陶羡璃现在不稳定,我想请您去看看她。”
贺时绥看着远处的鬼影提灯,他说,“万物有情,皆有定数。”
费见君别过头,大步向前击去,她踏过冰雪,走过寒霜,经树影遮挡,她摇动花扇,站在鬼画舫的身后。
贺青易抬手一扬,掀起云朵锦簇万丈波澜,鬼画舫一摇长灯,灯影交错,生生挨下,接着,费见君屏息凝神,若有金光在眸中荡漾,灯火琉璃。
最后鬼画舫长鸣一声,像是鸟鸣,消失在丛林边陲。
“山水相逢,知足便是知福。”贺时绥转身离开,贺青易上前跟着他。
费见君抿着唇慢慢回去,贺青易别过头,他抬头看,角落红梅初开,他抚花枝折花,向后方扔过去。
裹着寒气来到她的手中。
“平水相待万物。”
“鬼阁方才来过,尚映河对我说,‘神女出世,祸福降生’。”
费见君打开门,只见陶景长坐在大厅中央,他干枯的大手捏着一柄烟都,他吐出一口,抖落烟灰。
“她是无辜的。”费见君不想放手,她紧握着花扇,只听“咔”的一声。
“别再用扇子来做主了,你该回去了,费宗主。”陶景长站起身来,他苦笑一声,“这就是璃璃的命。”
“山水相逢,你做的够多了,我替璃璃感谢你。”说着,他就要去内屋。
“陶老,还有机会。”费见君看住陶景长将要推门的手,“仙君不管,我管,任何都不在意,我心疼,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姐姐。”
陶景长将手从门上拿下,他无声吸了口烟,“费宗主,以后别用扇子了。”
“好。”
陶景长看着她,他说:“童阳北山,去那里。”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三样费宗主你都没有,背到而行,独木桥。”陶景长按住门,他问费见君:“你可想好了?”
“我认。”
费见君打开门,门里少女安然熟睡,烛火昏黄,同她安眠。
“死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