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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闹别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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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绥如约地拿了把修花枝的铜剪到李重衡家,本来是有专门用的,但被周绥拿去修了狗毛,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把刀锋利的花剪。
周绥拨了拨李重衡垂在脑后的头发,再用角梳理着发尾。
他也不是第一次碰李重衡的头发了,小时候李重衡不爱扎头,任由发丝披在身后,有次夜黑风高时吓了准备安寝的周绥一跳,之后便教他如何拿发带将头发束起来,梳了十几年都没变过样式。
“你这头发……剪了怪可惜。”周绥摩挲着李重衡的头发,他的头发正到腰间,养得也很好,又浓又密。
李重衡正襟危坐在矮凳上,生怕周绥又反悔:“剪吧,我也怕热的。”
周绥没接话,又捋了捋,随后持着剪子咔嚓几声,一把把头发掉落在地。他本就不会剪,只能抓着发尾平剪,三两下就剪完了。
“好了。”周绥用帕子擦掉铜剪上挂着的头发,又拍了拍落在李重衡肩上的碎发。
“剪完了?”李重衡往后抓了一下,周绥替他剪到了脖颈处,有些扎,伸手挠了挠,小声嘀咕着,“这么快……”
周绥听到了,觑他一眼:“那你想剪多久?”
李重衡奔到屋里去抱着积灰了许久的镜盒,那是李氏的遗物,自去世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他一边照着镜一边揪着身后的一撮短发,最后用系带把头发扎起来,发现在前面发端的几捋头发已经短得没办法紧住了。
周绥见状,又拿着剪子走过去,轻轻抓住他压着发丝的手,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跟你说了,不用剪,这下真挡眼了。”
李重衡微微眯了眯眼,刚被他压下去的头发又翘了起来,遮住了视线。
“抬头。”周绥食指微屈,用指节抬了抬李重衡的下巴。
李重衡顺势仰头,阖上眼眸。
周绥拿着剪子,这下是真认真地修剪了起来,将他的前端头发分成了两股偏分再修短,垂在额头两侧。
“好了。”
李重衡瞬间睁眼,正要找镜子去看,结果眨了两下眼睛,发渣掉进了眼里。
他伸手去揉,被周绥挡了下来。
“别动。”周绥凑近,用指腹按了上去,蹭过李重衡的睫毛,替他把刺眼的发渣拂掉。
李重衡半睁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能看到周绥大概的身影,凭着本能拽上他的袖口,随后又紧紧闭上双眼。
周绥担忧地问:“还有?”
“嗯……”
周绥再次凑上前,轻轻扒了一下眼皮,轻轻吹气,勾掉李重衡眼尾被刺出来的一点点泪水。
“这样呢?”
周绥近距离地盯着李重衡的眼睫,寻找落下的发渣,同一瞬间李重衡再次睁眼,泛红的眼眸带着点水光映入他眼中。
过近的气息喷薄让周绥忽然脸颊燥热起来,连同着吐出的呼吸都放缓了起来。
“……好点了。”李重衡轻轻向下拽了一下袖口,周绥没有支撑点,又弯了太久的腰正出神着,身形一晃脚下踉跄了几步。
李重衡反应很快,连忙松开手去扶。手揽到一半,却不敢直接搭在周绥的腰上,于是错勾住了宫绦。
周绥本来摇晃之余已经站稳了脚跟,被李重衡无端扯了一下,腰上的绸缎系带跟着散开来,松垮垮地挂在腰际。
“李大哥?”
何花提着鸡蛋篮子本想上门为昨日的事给李重衡致歉的,走到院门口看见一道陌生的背影,便撩帽纱疑惑地出声唤了一句。
两人听到人声一同朝门口看去,只不过李重衡满脸茫然,而周绥难得有些许慌乱。
周绥看了一眼何花,什么也没说,只朝她微微点头,随后捏着腰带匆匆地往屋里头去。
李重衡眼前一晃,见到周绥系在腰上的青雀白玉掉在了地上没察觉,低头去捡抬起头来时,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
于是他只好站起来先把玉佩握在手心。
“你剪发了?”何花有些惊讶地望着李重衡,随后又想到方才略显无措的周绥,她认出来了是昨日动手砸何庸的男子,“那位公子……没事吧?”
“……没事。”
李重衡抿唇,回头望了一眼半掩的木门,苦恼过会儿该如何向周绥解释自己手滑,生怕他同自己怄气。
“好罢,你手如何了?”何花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他身后的凳上,瞥了一眼李重衡左臂衣袖下被遮住的伤口,“昨日之事害你同那位公子受伤,我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我不能要。”李重衡摆手,提起篮子想还回去,塞到她手里。
何花按住他提着竹篮的手,真挚地道:“昨日你同那位公子本就是无妄之灾,皆是因我而起,你若不收我这良心何安?”
李重衡神色为难,何花虽在他面前从来不说自己何家中的生活,但何家那些破事几乎整个村都晓得,想必拿这一小篮鸡蛋出来都费力不少,说不准回去又该挨骂。
“再说了,我这拿都拿过来了,总不能再让我提回去吧?”何花见他不动,便佯装生气,“那你非要同我这么生分的话,昨日下午你还带我去医馆医疹子,那草药也不知多钱,你不肯告诉我,索性用这赔给你?”
果不其然李重衡皱了皱眉,随后见何花脸上虽还有些红迹,但疹子退了不少,于是不再推辞。
周绥在木屋里系好腰带,一摸玉佩没了,心底咯噔一下,随后拉开门想出去寻,正巧看到何花同李重衡拉着手,顷刻间怔在原地。
李重衡刚接过篮子,听见身后有响动,见是周绥整理完出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把手抽回来,动作大得令人看得倒像在心虚。
他提着篮子走过去,把掌心的玉佩递了出去。
“你的玉……”李重衡知道方才自己做错了事弄散了他的腰带,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道。
周绥不动声色地接过玉佩,脑海里想得是拉开门那一刹那两人拉着手的画面。
他之前从来不知何花此人,若不是昨日凑巧碰上,他都不知道李重衡还有位这样相熟的好友。
周绥难得感受到了一次没由来的胸闷。
何花见到周绥,欠身一礼:“昨日之事连累公子了,何花深感惭愧,在此同公子道歉。”
周绥思绪杂乱,但冷静几秒过后,表面淡然道:“何姑娘多礼了。”
他又瞧了眼帷帽之下的何花,今日的病症消了许多,更能直观地感受她到长相的清秀淡雅与随和温柔。
“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何花见东西送到,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周绥见何花离去,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李重衡,随后拿起被竹篮不小心扫到地上的铜剪过了过水,擦干之后放在屋里。
“这把剪子就留给你罢,以后自己剪也方便。”
李重衡一愣,自己剪?
是嫌自己多事了吗?
周绥想起身告辞,又被李重衡拦下。
他用疑惑的眼神回视,没出声,但李重衡莫名从中读出了一种疏离。
“你的玉,玉还没挂好……”李重衡拿起周绥洗剪子时放在桌上的白玉,“我帮你。”
“不用了。”周绥又想起被李重衡意外弄散的腰带,直接拿过玉佩揣手里,走出门。
“等等……”李重衡抬脚追了上去,捏住了被风吹拂起的袖角。
“是我刚才笨手笨脚的惹你不高兴了吗?”
李重衡有情绪时向来有话直说,他能察觉周绥是在不悦,他不愿意就这么放他回去生闷气。
“没有。”周绥否认,他不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些什么。李重衡从小到大挚友交好便少得可怜,见他又有了更亲近的人,理应高兴才对。
但为何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又让他如何承认与论说?
他劝说着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揪住的袖角,又想起院子里何花同李重衡相握的手。
他前阵子还跟李重衡谈过娶妻生子的事。
“周公子,你教过我待友要诚,还要君子坦言。若是我招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好吗?”李重衡说到最后声音渐弱,却还是死死不放那一块袖角。
沉默对峙了半晌,周绥望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是李重衡主动松开了手,但悬在半空神情满是失落。
他礼貌又客气垂首道:“若公子现在不想见到我的话,那先走吧,等公子不生气了,我再来寻。”
周绥眼底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随后转过身,走到李重衡面前,摸了摸他垂下的脑袋。
“没有生气。”周绥在心里补了一句“是我的错”,尽量将语气放得缓和,又撒了个谎,“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
李重衡听到“不舒服”三个字,着急地抬头,扶着他的手臂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周绥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摇摇头,叫他不必紧张。
“帮我系上?”周绥有意缓解被自己闹僵的氛围,把白玉摊开。
李重衡看了眼周绥,犹豫了一下接过,替周绥把玉佩绳子的一头塞进腰带里,随后系了个结。
“好看。”周绥整了一下玉佩的位置,化对李重衡的歉意为夸赞。
李重衡咬唇,欲言又止。
周绥以为他还在为刚才自己的别扭而难过:“怎么了?”
“那下次还能帮我剪发吗?”李重衡忽然憋屈地问。
周绥沉默了几秒,想起刚才随口而出的话,结果是被对方当成生气时的狠话了。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