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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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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木葱茏,莺啼阵阵。
周绥跟在李重衡身后,额头已出了细细的薄汗,望了眼前方背着布袋子的玄色挺拔身影,强迫自己加快脚下步伐。
奈何这块路坎坷不平,正当上坡,周绥每走几步就要扶着石壁歇上那么几下。
他以前除了来找李重衡,基本上就没来过后山这一带,更别说是上山。幼时唯一的一次上山也是偷偷跟着李重衡爬的,而那一次也是让他半死不活的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这次再次上山,同李重衡去祭拜李氏,还未走到脚程的一半,身体便又跟不上了。
有时候周绥还挺痛恨他这副虚弱的病躯。
他的弱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早年瑞王戍守边疆,正值内忧外患之时。京城之中先帝日薄西山,朝堂之上暗流涌动,膝下九子皆跃跃欲试。而瑞王虽为长子但无心争权夺位,先前便主动请旨清平北疆长镇边塞。彼时瑞王妃已有身孕,不宜再长途跋涉,便留下亲卫几支守护在京中瑞王府的妻儿。
几月之后,遏密八音,不仅宫中发动政变,北疆邻国也见机来犯。战事吃紧,瑞王等不及朝廷驰援,被突袭后受伤失踪了一段时间,结果消息误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瑞王妃身边却道是瑞王战死沙场,气郁哀痛下瑞王妃早产,诞下病弱的世子周绥。
周绥出生几日便多次情况危急,险些早夭,都是府上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吊着一条命直至稳定下来。瑞王妃心系瑞王,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周绥身体稳定下来之后交由好友,一人带着几位贴侍远赴北疆寻尸骨,到最后才知晓是虚惊一场,又与瑞王行军一同返回京城处叛乱、除奸佞,匡扶周室、辅佐新君。
在当今圣上坐稳龙椅之后,瑞王准备携妻儿回到北疆,但周绥因为身体原因,环境不能长期的变动,更何况北疆冬日气候恶劣,于是就将周绥一人留在了京城。
“喝些水。”李重衡回首见周绥正倚在壁缘,双手撑膝喘息,便从布袋子里取出水囊,拧开递过去,“若是走不动了,我先背你下山。这块山路确是不好走,我怕你绊了脚。”
这座山本无人攀登,是后来上山采药打猎的人多了起来,不平的地方也硬踩出了一条路,所以有些道走得十分陡峭奇怪,有一些还要借着树桩子才能攀上去,周绥已经快要吃不消。
他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又拧紧递回去:“都走到这了,哪还有回头的道理。你不必管我,我慢些走便是。”
李重衡见他脸上血色已失,自责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要走就我背你上去。”
周绥瞥见他沉闷内疚的表情,用脚点了点他的鞋跟,勉强扯出一抹笑:“起来,陪我休息会儿便好。”
他仰头看了眼山峦之上的密林,叹了一口气。
周绥拒绝的态度很坚决,李重衡没接着说话,只是站起来陪在他旁边。
“你看看,新做的衣裳怎么就划了个口。”周绥本在放空心思地盯着李重衡今日身上穿着的衣衫瞧,玄色倒十分衬他,结果瞧着瞧着又见到肩上划了一道口子,他捏着那一处破口子,看样子像是刚被树枝勾的。
李重衡顺着周绥的手扭头看去,扯了一下袖摆,发现的确是破了道口,眉头立皱,小声道:“早知道便不穿了……”
周绥伸手抚平了被抽出来的细线,往里掖了掖:“又想当传家宝?衣裳买给你就是拿来穿的,只是想叫你平时都当心些。晚上回去给你用针线补补。”
“你替我补吗?”
“是啊,正好有同色的线,破的口也不大。”
周绥对基础的缝补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和经验在,但要是让他从头绣点什么就不太会了,顶多只能把破的洞给补好。
李重衡听后松了眉头,此后上山走得更是大大咧咧起来,就差没拿根绳子到处挂在树上荡了。
等快到山顶,他的衣裳又不负众望地被他豁烂了两块地方。
周绥感到头疼,但没有察觉出李重衡的真实意图,他只觉得李重衡这虎头虎脑的性子真得改改。
但在见到李氏的墓牌后,望见李重衡跪在墓前烧着自己剪的纸钱的模样,他又觉得不改也挺好。
只要李重衡每天开心就可以。
“娘,今日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李重衡把纸丢进蹿起跃动的火苗中,眼睑低垂,“他就是之前给我吃好吃的、买好看衣服的人。”
说完他展了展衣袂,低声复道:“这件,他买的,好看吧?”
周绥缄默地站在身后,听见此话上前,瞥了一眼路上被李重衡划出三道破口子的衣衫,想要撩袍跪下。
李重衡余光见周绥要跪,立马站了起来拉了他一把。
“你做什么?”周绥不解,“我想同李夫人认识一下。”
李重衡没想让周绥跪拜,毕竟两人又无亲近关系,周绥这次能陪他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周绥却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想很她说,李重衡现在不再叫狗剩了,也很少去捡别人不要的、剩下的东西了。”周绥看了一眼木墓上简简单单写着的“慈母李氏墓”,“希望她能再多多保佑自己的乖孩子,能让李重衡过上更幸福的好日子。”
李重衡抿唇,手上攥紧了没烧完的纸钱,随后撇过头,将自己刚跪下过的蒲团挪到周绥面前,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地上脏。”
语毕他便毫不在意地直愣愣跪在尘土之上,继续烧着余下的纸钱。
骄阳高照,将两人一同跪在墓牌前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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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衡和周绥祭拜完李氏之后,便赶在夕阳前下山。
换作往常李重衡并不着急,因为山上的环境他年年采药已经都摸熟了,若是来不及要过一两个夜也是可以的。但周绥不同,他不能带着周绥一起冒险。
更何况夜晚山林寒凉风大,周绥更不能在此多待。
周绥以为上山已经够辛苦了,没想到自己在下山路上也累得走走停停。
他低头看着已经走到水平底下的那条路,举着双臂离自己还有半米高的李重衡,沉默了。
周绥生无可恋:“这个路……我是一定要往这里跳下去吗?”
他方才只是单独休息了一会儿,让李重衡先行,没想到李重衡没说什么,反而已经提前绕到下面去等他了。
李重衡又努力往前伸了伸双臂,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这样走得快,你不是累吗?直接跳下来,不用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周绥不在意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李重衡像接哄小孩一样接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你先让开,不用你接。”
他蹲着挥挥手,自认为自己还是有跳下去的能力的,就像小时候翻墙出门一样,就是长大之后很多年没这么干过了。
“你小心些,别晃,这边有碎石,很滑……诶!”
周绥本来想站起来拍拍手,李重衡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到他身影一晃,直接往下面栽去。
“呃……”李重衡看了眼倒在自己身上的周绥,一边摸了摸有些被地砸疼的后脑勺,一边慢慢地抱着周绥坐起来。
周绥方才起身的一瞬间有些晕乎乎的,意识空白,没什么反应就往前倒了下去,直到撞在李重衡胸口上这才感觉到疼痛。
“你……没事吧?”周绥缓缓凑近,单手轻轻地想要托起李重衡的脸。
“没事……”李重衡低头揉着脑袋,蓦然抬头,鼻尖擦过周绥的下颚。
两人对视几秒,默契地撇开头。
李重衡连忙松了为了接住周绥而搂着的腰,而周绥的手向后撑着地,略显局促地从李重衡腿上摇晃着站了起来。
“我刚……晕了一下,才摔下来的。”周绥侧对着李重衡,背手而立解释道,“我也没想到……”
周绥觉得最近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在李重衡面前出糗。
感觉是时运不济,他想。
“没关系,反正我皮糙肉厚的,抗摔。”李重衡飞快地跟了一句,捡起掉地上的布袋,拍拍后背的灰尘,继而再次蹲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上来。”
周绥摔下来时脚腕是有些痛,但他看着面前宽厚的脊梁,却又不愿上去。
毕竟李重衡是因为他摔了,甚至还给自己当了肉垫。
“我背你下山。”他又重复了一遍,见周绥还是没反应,索性直接上手,拉过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脖颈上,将周绥背了起来。
“你……”
周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捞到了背上,李重衡托着他往上掂了掂。
“……公子好轻。”
周绥听到李重衡轻声的感慨,悄悄收紧了环在脖颈上的手臂。
“咳,我帮你拿这个。”周绥想起李重衡手上还提着包袱,便弯腰抽手接过。
“好。”
周绥在身后,山林荒芜少人,也就没人瞧见李重衡迎着风脸上挂着的灿烂笑颜。
往这条路回家。李重衡背着周绥,看着前方的道路,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