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不语》爱初会

8、如隔云端

　　“被人这么玩，那女的没被水呛死啊？”

　　“捂了嘴呀！被人捞起来时，就剩头发还在了，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两个男人闲聊着往汤池里走，突然其中一人被撞歪了肩膀，险些跌进水里。

　　“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呐！赶着去投胎怎么的。”那人骂骂咧咧的。

　　“明天我们也去试试冲浪滑梯。”

　　“记得穿两条泳裤。”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下到温泉中。

　　在玉滴湖畔的奶茶店前，点缀在坡形屋顶的彩色的灯珠已经次第亮了起来，在夜幕下勾勒出浪漫的光晕，像童话里的小木屋一样。落地玻璃上映出少女的身影，如隔云端。

　　站在晚风中的夏殊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推开玻璃门，走到暖黄色的蜡烛灯前，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孩。

　　“林小姐。”

　　林姿咬着吸管抬起头来，手里的移动电源还在持续工作中。她的手机刚充上电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方律师的电话。奶奶已经找到了，正在康养中心吃晚餐。

　　她紧张焦虑的心松懈下来，跑了一路，口渴得不行，便进来这里喝杯水果茶解渴。此时看到一身浴袍的夏殊站在自己眼前，他头发湿漉漉的，表情冷峻，眼眸晦暗地盯着自己。

　　凌厉的眼神中，似乎有竭力掩饰的怒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尤。除了装错了他的别墅，林姿不知道哪里冒犯了他，被骗去当千斤顶挡箭牌，没完成好临时任务，似乎也不是自己的错罢？

　　想了一会儿，她试探地问：“是汉服有瑕疵吗？”没等他回答，又急忙拍桌承诺：“我们可以退换！”

　　夏殊两手撑在她身前的桌上，慢慢俯身下来，他刚要开口，林姿的电话响了。

　　林姿往后站起踱了两步，一手抓着充电宝，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笑意甜甜，“方律师，谢谢你呀。好，我等下充完电就去接奶奶回去。感谢您的帮助，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她见夏殊久久没有说话，仿佛这个男人穿过车流站在她面前，只是为了发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林姿。”夏殊哑着嗓子喊了她的名字，就像方才那么放肆地呼喊一样。看着她卷翘纤长的睫，纯净无暇的眼，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是方律师的补偿款给多了吗？”林姿忽然想起了那500万的补偿款，比和解书上的要多一倍。他是可以收回去的。她慌忙用手机查看卡上的余额，面色羞窘，而后说：“多出来的钱我会还回去的，请你不要怪方律师操作失误。”

　　“操作失误？”夏殊自嘲地一笑，自己为她一再打破原则，结果她对着别人感恩戴德，对自己客气疏离。他刚要跟这个气死人的小丫头说明真相，忽然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臭小子，你要把我扔在温汤不管吗？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老人家发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这就回去接您。”夏殊挂掉电话，对林姿说：“林小姐，明天有没用空？我想跟你聊一聊，不是衣服的事，也不是补偿款的事，你不必担心，我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林姿有些疑惑，但肯定地拒绝了，说：“我明天与人有约。”

　　“男朋友？”夏殊眉头一挑，语气不善。

　　“是我哥哥的事。”林姿的声音低下去，哥哥被刑拘这种事她难以启齿。

　　夏殊又问：“你家买房这么大的事，你哥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处理？”

　　“他有事……”林姿不想再与夏殊谈论哥哥的事，充满扯掉移动电源线，放回了共享充电箱中。

　　夏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半了，爷爷是不喜欢迟到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就算对自己身材相貌自信，也不适合穿着浴袍、趿拉着拖鞋去告白。

　　只能先去接爷爷了，他拉开门出去，两手揣进浴袍的口袋里，站在路边等红灯，暗笑自己太傻。

　　忽然一杯红枣茶举到了自己面前。

　　“夏先生，要不要喝？”林姿笑问，她见他面色苍白，声音微哑，又穿成这样进奶茶店，似乎想补充一下水分，又因为有事耽搁了。

　　夏殊看到她心无挂碍的笑，无声地勾了下嘴角，伸手接过茶和吸管，捅开上面的十字孔，吸了一口，是温暖馨甜的味道。

　　“林姿，我们一天五见也算有缘，不要那么生疏，你叫我夏殊吧。”他说。

　　谁知小姑娘将嘴一撅，摇头说：“不要，我叫你夏先生，你叫我林小姐，那还是一辈人，我若叫你夏叔，平白矮了一辈。你就算大我几岁，也不可以这样占我便宜。”

　　夏殊被她俏皮的样子逗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夏殊这名字就是为了占人便宜起的。”他因为小时候差点被绑架，改名换姓了。毕业后成立了智能科技产品研发公司，人人都叫他夏总，也只有方崇文那个本就该叫他叔的人，会喊自己的名字。

　　绿灯亮了，夏殊迟了一步，见林姿也要过马路，才一起走了。

　　走到马路对面，两人的方向就不同了，临别时林姿说：“我们汉服群的人都叫我小清，你有没有好听一点的曾用名或者昵称？”

　　夏殊自然是有曾用名的，只是那个名字中夹杂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不想告诉这个女孩。

　　“没有，你随便叫一个好了。”夏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

　　林姿沉默了几秒，说：“名字写出来是符，念出来是咒，怎么能随便，你若是没有其他称呼，我还是叫你夏先生好了。”

　　她坐上了去康养中心的电瓶车，快拐弯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看夏殊，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酒店芙蓉宴会厅的招待会是中西式冷餐自助，到场的人大约一百来位，有各大媒体的记者，工商业界代表，以及官民协会代表。夏渐秋拒绝坐轮椅，拄着拐走进会场，跟簇拥过来的人们打着招呼。

　　有记者问夏老：“老先生这次回国，是不是因为夏曲两家好事将近？”

　　曲安心红了脸低下头去，有些欲盖名章的味道。

　　夏殊瞪了那记者一眼，又对众人说：“爷爷旅途劳顿，下飞机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请大家先去品尝美食吧。”

　　方崇文忙赶过来将记者往餐台那边引，又抽空过来提醒：“监控坏了，你注意一点。”

　　夏渐秋落座后，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曲安心为了控制体重晚上不怎么吃，但为了与人交际，少不得端着盘子假意吃喝，东西没吃多少，倒是换了不少餐盘，浪费了不少点心。

　　夏殊看不过眼，皱眉道：“曲小姐不做演员真屈才了，可惜我们没有道具食品供应。”

　　曲安心脸色一白，这家伙竟在众人面前下她的面子！她竭力掩饰被讽刺的隐怒，而后走近夏殊，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那位小林姑娘才是清纯影后呢，你怎么不带她来？”

　　夏殊及时后撤一步，避开了她做张做智的手段。他当然想让林姿来，可是经历了奶奶差点走丢的事，她后怕都来不及，哪有闲情来这里呢？

　　曲安心见夏殊这样不给她面子，自然不甘心，她笑盈盈地走到夏渐秋身边，态度亲昵地说：“爷爷你不是说今天有大事要宣布吗？”

　　夏殊脸色陡然一变，快步向爷爷走去。

　　然而记者们都长着顺风耳，立时闻风而动，举着手里的摄影、录像设备，纷纷从餐台边汇聚过来。

　　夏渐秋见夏殊紧绷着脸，又见曲安心一脸期待，不由笑了笑，对殷切问询的记者说：“不是什么大事，也跟小辈不相干。是我想将咱们老家的白露园捐出去，当做大家休闲娱乐的公园。”

　　曲安心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这老头子怎么凭白扯到园子上去了。

　　夏殊暗松了一口气，又不禁十分疑惑，夏家要说房产庄园全国各地都有，唯独平江老宅占地三十亩的白露园，三五年就要原样维护翻新。就算白露园曾被豪强抢夺，被日寇侵占，夏家也从未放弃过对它的合法持有。

　　平江许多江南园林近几百年来都是数易其主，最后大多成了景区公园。只有白露园从始至终是纯正的私人宅院。甚至方崇文的祖父方家勤，大半辈子都守在那里，几乎寸步不离。为什么这个时候。老爷子想要将园子捐出去做公园呢？

　　方崇文也是眼下才知道这个消息，不由与夏殊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解和震惊。

　　夏渐秋对方崇文说：“小文，你爷爷替我守了大半辈子的老宅，一步也没走出过平江，如今七十多了，也该让他轻省轻省。趁现在还走得动，你要带他多出去走走转转，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方崇文闻言，一时动容，又感觉夏老太爷这是要交待后事的节奏，目光复杂地看向夏殊。

　　夏殊面色凝重，悄然退出人群，他拨了一个国际长途，“凯文，我爷爷今年的体检报告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