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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不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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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人用夹生的汉语说:“没多大的问题,就是心情郁结,会生闷气。像是忧心你没有媳妇儿。”
夏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十分无奈,身体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沉重起来。
在餐台一角,一个身穿紫色交领襦裙的姑娘,正在向一位服务员请求。
“你好,我有这里的邀请函,请问这里的酥皮流心月饼,可以打包带走吗?不需要很多,就两个。”
服务员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里是冷餐自助,不可以外带。”
“全酒店的酥皮流心月饼都供应到了这里,我买不到其他的呀。”林姿微微嘟嘴,求而不得,不免露出有些为难和不满的情绪。
曲安心见夏老说的事与自己无关,心情失落地端杯站在角落里喝闷酒,忽然听到了有个耳熟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不由弯起了嘴角,这位想要打包的姑娘,可不就是那个小林么?
她正在气头上,想找点乐子,眼下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想将东西拿出去吃,直接塞包里得了,那些保安还能翻你的包不成?”曲安心给她出了个主意。
林姿见是曲安心,暗忖这种不问则取的事千万不能做,省得叫人拿住了把柄,丢人现眼。她四下观望,想在会场上找方律师或者夏先生通融一下,至少问过主人,不至于太失礼。
没想到曲安心趁她不备,拉开她的绣花包,直接将两个巧克力慕斯塞了进去。
“你干什么!”林姿看到深咖色的慕斯全糊在了包里,显然不易清洗,气得不行,指着曲安心道:“你太可恶了,怎么能这样糟蹋东西!”
曲安心扬声大笑,“林小姐自己又吃又拿,贪心不足,还怪我好心提醒你!”
她看到林姿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又对身边围过来的几个人说:“这位小姐践行光盘行动,吃不完的糕点想打包带回去呢!可惜动作不小心,弄脏了包。”声音里分明带着讥诮。
那几个人恰是曲小姐兄弟的狐朋狗友,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皮鞋锃光瓦亮,围在一起肆意地打量衣饰奇特的林姿,眼眸中露出或鄙夷、或轻贱的光。
“曲小姐,认识这位?”龙坤嘴角一歪,嗤嗤发笑。
“不认识,好像是做女友租赁业务的。是不是很稀奇,人性化服务新兴行业,龙少就不想了解一下吗?”曲安心抱着胳膊,笑得一脸荡漾。
那些男人面面相觑,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林姿。
还真有有好事者赶上来问:“多少钱一天?可以牵手抱的吗?”
林姿不由退步,发现身后就是墙壁,正想转身离开,龙坤又欺身而上。
“有特殊服务的话,我可以加钱,小姐开个价?”龙坤扬起手,身子前倾,试图撑在林姿发顶的鹿皮绒壁纸上。
他的手还没触到墙纸,肩膀就被人钳鸡仔一样,拽了出去。龙坤肩周剧痛,手臂挥空两脚趔趄,茫然四顾,还未看清是谁,就胡乱叫嚣:“是哪个龟孙……”
寒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凛若冰霜,“龙二想要什么特殊服务?我倒是可以免费为你松松筋骨。”
曲安心幸灾乐祸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龙坤脚步还未站稳,见到来人是夏殊,盛气凌人的脸上,刷地一下白了。仿佛听到了掰指节的声响,慌忙站定,半晌不敢抬头,咋舌不敢语。
夏家在江南世家中根基颇深,却也低调至极,但凡名门公子有夏殊这身价能耐,哪个不是骄横跋扈、狂妄恣肆的主。
偏这位夏殊由表及里的谦谦君子,非切身利害,不会轻易动怒,但一动怒就真的能让人伤筋动骨。二十年咏春拳真不是白练的,他在伊尔库茨克揍过熊!
就连老爸过江龙都被他吓破了胆,连夜坐飞机跑了,自己又倒霉载他手上了。
有记者在附近看到了这边的冲突,有人举着摄像机过来,看到夏殊冷了脸,都踌躇不敢近。
曲安心就眼睁睁看着,夏殊两手轻搭在林姿肩上将她护送出去,妒恨的脸孔逐渐紧绷。
安静的走廊尽头,暖白的光浮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上,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
“一天六见了,林小姐。”夏殊低头,他想笑叹缘分之深,可是每一次邂逅,似乎都伴随着欺骗和麻烦,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相遇。“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让你受了委屈。”见到林姿竟然出现在会场上,他感到意外之余又心中是无限欢喜。
林姿轻轻摇了摇头,仰起脸说:“在意才会委屈,不在意就不委屈。我不在意。”
她说的是不在意曲安心的针锋相对,龙坤的出言不逊。但听在夏殊耳里,却是她不在意自己。
夏殊掩藏眼波中的灼热,单手解了西装扣子,用醇和悦耳的声音赞道:“林小姐有容人雅量。”
这姑娘带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赤诚活着,却不得不面对他人别有用心的伤害和掠夺。让人想起凌寒傲放的花,你说她经不起风雨,却总能释然地灼灼开放,你说她坚韧不摧,却又总遭人嫉恨、诱人攀摘。
夏殊也想做那折枝人,可既担心操之过急,尚不堪折,又害怕娇花早对人开过,亦不肯留他第二春。
林姿不知道夏殊的衬衣价值几何,分明是寻常款型,但他穿起来就英气逼人,格外耀眼夺目,站在神采英拔的阶庭兰玉面前,再大胆火热的姑娘也会羞颜。
她慌忙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道:“我奶奶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她想吃酥皮流心月饼,可是这里的不让外带。夏先生,可以卖我两个吗?”
夏殊微怔了下,新月一样的笑意漾在唇畔,小声说:“对不起我们没用外带服务。”而后撩起眼帘去看少女的表情。
小姑娘显然很失望,落落不欢地哦了声,转身就走。
“阿文,叫师傅将新出炉的酥皮流心月饼打包,速度要快,我等下去取。”夏殊步伐匆匆赶回宴会厅。
林姿回到房间不久,门铃就响了,正当她疑惑晚上八点了怎么还有人来敲门,于是从门镜里看外面是谁。
“方律师?”林姿打开门,见方崇文拎着一个复古提篮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方崇文重新打量了这位小姑娘,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没张开的小丫头片子,除了有几分可人,实在普通得紧。为何从不动心的夏殊,就栽在了她手里,真是怪哉,怪哉!
“这是夏殊特意让厨师新做的酥皮流心月饼,因为他有事不能亲来,让我送货上门。顺便问候一下奶奶。”方崇文将夏殊的交待,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林姿接过提篮简直欣喜万分,连声道谢。忙将方律师请进来喝茶,又喊奶奶出来:“阿婆,你心心念念的月饼到了!”
方崇文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跟隔壁房是对称设计的,格局基本一样,只是东西镜像了。他看到林奶奶从屋中走出来,忙站起来打招呼:“阿婆好!”
“佳明来了,你吃了没有呀?”林奶奶关心道。
之前在温汤池,方崇文就听林奶奶喊自己叫佳明,不由问林姿:“佳明是你哥哥吗?”
林姿摇头,“我哥叫林泽,但奶奶糊涂之后就不认得他了。”
方崇文将提篮打开,用点心夹子将热乎乎的月饼放到小碟子里,请奶奶品尝。
林奶奶盼了好久的点心终于近在眼前,她喜滋滋地观摩了一会儿月饼的外形,一手拿月饼,一手托碟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幸福的感觉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根本看不出,这位干净优雅的老人有阿尔兹海默症。
见奶奶吃完了一个,又去看看向提篮中,林姿只得又取了一个出来,叮嘱说:“阿婆,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了,剩下的明天再吃。”
林奶奶点点头,将月饼如珍似宝地捧在手里,慢慢地啃咬。
“我的快递任务完成了,就先回去了。”方崇文告辞出去,回到了隔壁间。
夏老正在跟人视频,方崇文听到了自己爷爷方家勤的声音。
“老爷真的不再等了吗?”
“家勤,不等了。她要是想回来,早回来了,等了五十七年,白耽误了你一辈子。也许她早就死了……”夏渐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神情哀怨。
方崇文没敢进去,默默地站在了房门外。平江的白露园一直被好好保护着,原来是为了等一个人,是什么人值得爷爷用一辈子的光阴去等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