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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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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渐浓,文武百官立于大殿之上,听内侍宣讲事宜。退朝后,众臣向齐翰学贺喜,他一一谢过,等赵云苓走近时抬脚过去。
赵云苓见状停下道贺:“晚辈恭喜齐大人。”
“若不是你,我也没这么容易做权知开封府事。”齐翰学同她走在一块,“赵大人可是要再做回主簿?”
“晚辈现今身无官职,担不起这声大人。以后的事晚辈自有打算,齐大人无需担心。”话音刚落,内侍赶来叫住她,赵云苓侧身跟齐翰学告辞。
男子见她步伐稳健,身形如寒风青松,亦或者林中翠竹,叫人不得不生出几分重视。
赵云苓随内侍来到殿中,规矩抬手冲官家行礼问安:“官家。”
官家招手:“你过来坐。”
等她坐下,女婢上前斟茶,渺渺热气顺势飘散出来。
“赵卿如此操劳,倒是显得朕疏于政事了。”
弦外之音令赵云苓心惊,面上镇定自若道:“齐大人资历深厚,为人嫉恶如仇,黑白分明。是臣学浅,恐无力再任。”
“那你可是看中别的官职?与我说说。”
称呼字眼变换,气氛缓和些许,赵云苓抬眸说:“臣欲开慈幼居,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教育他们。”
殿内寂静无声,官家迟迟不言,好似有根绳将赵云苓心脏高悬。
半晌后,官家沉声:“这么说,你是不愿再为官了?”
“臣想四处去看看,努力寻得臣妹下落,也好让家中长辈心安。”
她说这话时面色凝重,饶是官家想留人也有些于心不忍。
可要就这么轻松放过他,未免有点被这个小辈拿捏。
帝王还得要些颜面,于是轻咳一声开口:“既然如此,赵卿就替齐卿去趟秀州的广陈镇,看看那边的盐场。给你一日时间,过后便动身。”
知晓官家是为自己找面子,赵云苓起身应下:“臣遵旨。”
消息传得快,再等她回到府衙时杨舒窈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赵云苓心疼道:“外面冷,在里面等我就好。”
“赵云苓,我们是不是得回家了。”杨舒窈问。
今日内侍传信,赵云苓如今已经不是权知开封府事,这内宅自然也就不能再住。
赵云苓看清她眼中喜悦,笑说:“是啊,要回家了。”
起初在内宅住着杨舒窈还觉得轻松,可日子久了总归清冷些。她爱热闹,所以时不时回赵府小聚。
现下又能回去,她不禁展露笑靥,脆生生地嗯了一声便跑进院里帮忙搬物什。
太子府,孙秋虞听到消息后出声:“那官家可有分他其他官职吗?”
齐妃摇头:“我听太子说没有,不过官家命他去广陈镇巡视周遭盐场。”她轻笑一声,“我看呐,八成是官家觉得面上不搁,才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去别处,也算出出气。”
盐场靠海,又是深秋,孙秋虞不免替赵川连忧心。
更何况那日齐妃的话,她还不得其解。贸然派人又怕生出是非,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你可知赵大人何时出发。”
“大抵也就明后两日,怎么了?”
孙秋虞说了句无事,垂眸在心头做了打算。
赵府正热闹,徐蕙先前知晓此事,心底松快不少。
到底是女儿身,伴君如伴虎,哪怕百密也难逃一疏。
可旁人不知其中深浅,只觉是官家忒不惜才,因着赵云苓年轻就不得重任。
“还是在这屋里待着舒服。”杨舒窈看屋中一尘不染,就知道婆母定是每日派人收拾。
赵云苓抱着简简看她:“怎么说。”
望着她好一会儿,杨舒窈轻哼上前接过孩子:“才不与你说呢,我带简简去找婆母她们了。”
赵云苓神情颇为无奈,这回她没有先告知众人要去秀州,跟天冬说知会一声大娘子自己出门便离府。
她刻意辗转几次,轻车熟路来到小院跟哥哥说明。
“官家派你去秀州?”赵川连为她沏壶热茶,赵云苓点头接过茶:“是,我这次行事鲁莽了些,会惹怒官家也在情理之中。”
她饮口茶,眉宇舒缓:“果然只有哥哥煮的茶最合口。”
“你小时吃不得苦,可又偏爱这味苦的茶。我只得每回少放些茶叶,再多往里搁些糖遮遮。”赵川连满眼疼爱,语调轻扬。
儿时的趣事被揭开,赵云苓捧着茶盏暖手打趣:“是啊,我还记着哥哥每次都是偷偷的,说什么这一壶茶只能我喝。”
“我那还不是怕被爹发现,这往茶里搁糖,就算不打我也得训我一顿。”
笑声霎时回荡在不大的院里,赵云苓略微收敛笑意张口:“慈幼居之事,我与官家说了。日后哥哥若是想开,也不会让人生疑。”
赵川连低头叹息:“是哥哥没本事,走不了你铺的路。”
“若非迫不得已,我也只是个府衙主簿罢了。”也许无人知晓她摘下幞头褪去公服的那刻,心底有多畅快。
赵云苓又说:“哥哥,备在屋里的物事足够应对这阵,你多顾好自己。往后天寒了,多暖着腿才好。”
“妹妹,你告诉哥哥你的打算究竟是什么。”赵川连故作气恼,“你若不说,我便不回去。”
深知搪塞不过去,赵云苓饮下微凉的茶缓声道:“想到处走走,等累了,就回家。”
“当真?”
“当真。”
至此,赵川连才像吃了定心丸。他叮嘱妹妹路上多加小心,记得添衣御寒,后者全数应下。
天色稍晚,赵云苓离去。
不料院门又被叩响,赵川连以为妹妹半路折回,快步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女子直直看向他,随即低垂着眼落在左腿上,片刻后几滴清泪肆意淌过脸颊。
那日在人群中遥遥相望的女子眨眼间近在咫尺,赵川连遵循本能朝后退一步挡住左腿,双眼却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时隔多年,豆蔻换桃李。女子出落的娉婷婀娜,气质温和善良,叫人止不住心生爱慕。
“六姑娘……”
陌生男声入耳,彻底碎了孙秋虞自欺欺人的念想。她抬眸迎上,倏忽莞尔:“赵三……三哥。”
女子虽在笑,但赵川连看在眼里,尽是荒唐。
转日晨曦,贴身丫鬟来伺候孙秋虞梳洗,撩开帘帐那刻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孙侧妃一夜之间长了不少白发?!”杨舒窈骇然,忙叫上赵云苓一块坐上齐妃特意派来的马车去太子府。
太子正愁眉不解在房前踱步,新妃突然生出白发,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院人来报,说是赵大人与其内子,他听后立刻疾步去孙秋虞寝室。
顾及男女有别,杨舒窈松开赵云苓的衣袖走进去。
镜台前女子依旧如往日那般温柔如玉,沉静似水。可青丝间白发若隐若现,莫名显出几分纤弱,仿佛这人随时便能撒手离去。
“那群老头说什么心头郁结,悲极所致,我看就是昏医!”齐妃叉腰大骂,孙秋虞抬眼发现杨舒窈,问道:“赵大人也来了?”
杨舒窈接话:“来了,就在外面。”
恰巧太子赶来,孙秋虞看见行礼之人,只一眼竟觉恍如隔世。
“明日便要出远门,细软你可收拾好了?”太子道。
赵云苓颔首:“备好了,有劳殿下挂心。”说完她略微侧头,话里疑惑,“孙侧妃一夜无故增添白发是为何?”
“齐妃一早便叫来那些大夫,都说是悲极上心才会生出几缕白发。说是别再忧心,调心静气,许是能养回来。”太子也奇怪,“从未听她为何事愁心,怎会如此。”
说话间身侧来人,赵云苓见是孙秋虞,入目白发令她双眸略微睁大。思虑到还有旁人,她退后一步行礼问好。
瞧着眼前人,孙秋虞暗暗掐手道:“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得你们兴师动众。”
“这怎是小事!”齐妃气不过冲太子大喊,“还不快去跟那群老头要方子!”
太子无奈应声离去。
杨舒窈看出异样,沉默片刻开口:“家父从医,我也懂些医术,想看看药房都有何药材。”
“真的!那你快随我先来府中的药房看看。”齐妃大喜,拉上她便走。
赵云苓见状欲跟上,可又忍不住关心身旁这人几句:“到底是多大的悲才会这般,有什么事,相信齐妃与二哥都能替你解决,别太过劳心。”
“三哥。”孙秋虞轻声,细听之下掺着丝丝笑意,“我梦到我看见四姐姐了。”
倍感庆幸的话让赵云苓愣在原地,她撞上那双潋滟的眸子,心头划过一瞬愧疚。
“她若是见你如此,该念你了。”
不久,耳畔传来低沉笑声:“你说我乖些,四姐姐会回来吗。”
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赵云苓悄声:“会见到的。”
孙秋虞似是安下心,唇边弧度皎洁如月,纯粹清澈。
药房中,齐妃见杨舒窈走神不禁问她:“是没有你要的?”
后者拉回思绪说出实话:“不是,侧妃患的是心病。”
“心病?”齐妃拧眉。
杨舒窈点头,她见过几次孙秋虞看向赵云苓的眼神。唯独这次,不再是透过她,而是就在看她。
孙秋虞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二人打道回府,马车正要开,杨舒窈突然撩开帘子喊道:“四姑娘定不想你如此!你,你难不成想让她看见你这副抑郁寡欢的样子吗!”
其余几人皆是一怔,孙秋虞读懂她话外音,待马车驶远才喃喃自语:“我若是你,该多好。”
车内静谧无声,杨舒窈偷瞄几次这人,低头主动认错:“我错了嘛,下次不敢了。”
“万万不可再说这种话,小心落人口舌。”比起孙秋虞,赵云苓更不舍放下眼前女子。
但愿日后,哥哥能多替她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