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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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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初遇的记忆侵袭而来。
在那个潮热的、拳脚横飞的夜晚,邱雨被骆鸣拨开手指,又去反手抓他:“你冷静点,不值得!”
虽然她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激烈地揍人,但此刻已有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显然不宜再动手。
骆鸣猝不及防,盯着她慢慢皱起眉,向前倾压身体。
那是与现在相似的逼近姿态,充满审视的视线落下,邱雨只觉自己无所遁形。
明暗交错的光线割裂了眼前面容,一半沉郁,一半忍耐,连问题都如出一辙:“你在做什么?”
终究是比当初更为冷漠的嗓音把她拉回到现实。
“你——让开!”邱雨抬手推他。
骆鸣顺势后退一步,整张脸没入昏暗:“是杨舒晴要你来的。为了劝我答应上课?”
她都不愿和自己扯上关系,怎么会主动?
他唇勾了下,语气很是嘲弄:“同意过来,又故意不告诉她事实,故意的?”
邱雨嘴快:“我没有!”
但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解释个什么劲?他知道了又不可能答应上课。
“没其他事我就进去了,舒晴姐在等我。”邱雨要走,却听耳边冷道:“叫的真亲热。”骆鸣嘲她,“可你就这么回去了,你的舒晴姐会高兴?”
“和你无关。”她听不得骆鸣这么轻蔑地叫杨舒晴,脑子要炸,“你不也撒谎我们以前不认识,就不怕被拆穿?”
那边却沉默了,片刻后轻呵:“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
骆鸣往前迈了一小步,光影划过双眸,浓郁的墨色散开又迅速回拢。
“解围还不领情,邱雨,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嗓音发冷。
邱雨愣住,心跳加速。
她有猜过是解围,却不敢信,直到听见骆鸣亲口承认,那种不真实感还萦绕在身边。
视线避开骆鸣深邃的眼睛,遥遥落向远方。
夜影幢幢,轮廓与黑色的边界正变得模糊。
某些消失是注定的,正如他们现在,本不该有所牵连。
邱雨抿了下唇:“谢谢,但没必要。”她突然平静了,看向骆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认。”
如果办不成杨舒晴的嘱托,被惩罚也活该。
这是她贪图走捷径的代价。
正想着,眼前骆鸣突然踏出阴影,使劲地抓住她的肩膀,掌心的灼烫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眼神冷得像冰锥,冲着她的脸刺下血淋淋的洞口,“所以,你只是把我当筹码?用不了就扔?”
睚眦俱裂的神色,与过去某个瞬间重叠。
邱雨脸的陡然惨白,想退,对方却在凑近。
骆鸣端详着她,突然间露出森森白牙:“还是说,你还想第三次利用我?”
话音刚落,胸口被一巴掌拍的剧痛,他毫无防备,脚步向后踉跄。
邱雨缩回手,愤怒让她的脸显现出蒸腾的红色:“我承认,我确实很希望舒晴姐心想事成,但我没有利用你。”
“你不答应,那我就去告诉她我不行,就这么简单。”她狠狠心,“我对你,没有第二次,也没有第三次!”
话语掷地有声地扔下,邱雨转身就走。
骆鸣愣在原地。
没有第二次,没有第三次,却唯独不否认第一次……
内心深处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他突然拔腿走进大厅,抓住个服务生问:“有烟吗?”
服务生愣了愣:“先生,室内不能抽——”
“我知道。”骆鸣太阳穴突突跳着,隐忍的暴躁一触即发,“我在外面抽。”
服务生看出不对劲,不敢多说,小跑着去拿烟又小跑着回来,一并递上打火机。
骆鸣低头咬住过滤嘴,踏出室外时咔哒一下,手拢起火点燃烟头,然后深吸。
下一秒,焦烈的烟草味儿倏然冲入喉管,呛得他连连咳嗽。
骆鸣脾气彻底上来,一把抽出烟,跨去烟灰缸那边来回碾着烟头。
火星早已熄灭,脆弱的烟丝全散在砂砾上面,黑白杂糅,如同此刻凌乱的心情。
他渐渐皱起眉,半晌冲自己冷笑。
先是破例喝酒,现在又是抽烟……
骆鸣,你可真行。
包间里,郁霏低头慢吞吞地咽菜,杨舒晴拿出手机扫着微信。
被新消息顶在前面的都是微信群,有小区通知,有读书打卡,还有各种卖奢侈品卖定制货的预告。
可她一个都看不进去。
杨舒晴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天,不用给出任何建议,只是单纯帮她排解下憋屈的情绪就好。
找谁呢?
她下滑屏幕。
齐爱首先出现,但她今晚有约,恐怕没空。
下面紧挨的是邱雨。
杨舒晴盯着她的名字,刚才饭桌上的差池浮上心间。
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想,小保姆能和骆鸣说上话,只是骆鸣愿意放下身段罢了。
自己怎么还真指望她能靠着所谓的关系帮上忙?
杨舒晴懊恼,匆匆划过与邱雨的对话栏。
可再往下出现的人,就更没什么可聊的了。
她颓然甩开手机,看向身边。
郁霏不知何时停了咀嚼,举着筷子冲桌上剩了一半的菜发呆。
“霏霏。”杨舒晴叫她。
郁霏嘴巴无意识地动了下,转头看她。
杨舒晴勉强挤出一丝笑:“骆教练不答应没关系,妈妈再去找找其他人,肯定有合适的教练。”
郁霏不敢耍脾气,抿了下唇才问:“俱乐部其他教练不行吗?”
“已经见过最好的了,我就不太放心其他人。”杨舒晴心情也很烦躁,忍了忍才说,“你第一次参加巡回赛,准备工作不能马虎。”
非得去参加那个巡回赛吗?
郁霏放下筷子,手指在桌布上划来划去。
耳边,杨舒晴继续念叨:“虽然说重在参与,但谁比赛不想拿名次,说出去也好听,也可以……”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由看向自己的母亲,杨舒晴的脸也正转过来。
四目相对,她看见了母亲眼中狂热的期待,仿佛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她。
郁霏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曾给予她无尽温柔与陪伴的女人,真的在某个瞬间消失了。
她垂下眼。
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吧!脑子里有声音在叫。她为什么不可以咬死骆鸣不放?没有优秀的教练训练就不去上课,多么正常的想法!而且骆鸣压根就不愿意带单人班,说不定她就可以逃过上课的命运了!
郁霏几乎要跳起来。
“霏霏?”耳边,杨舒晴问,“你觉得呢?”
郁霏按捺住心里的兴奋劲,乖巧回道:“可是,我就想要骆教练教我。”
杨舒晴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这次锦标赛,如果没有骆教练带我,我可能都拿不了第四名。”郁霏很天真地眨着眼睛,“妈妈,以前骆教练就说过,学习网球找个合适的教练最重要,不然磨合起来会很麻烦很痛苦。”
有道理……杨舒晴暗忖。
郁霏察言观色,继续说:“比赛在十月,我们耽误不起时间。”她诚挚地提醒,“妈妈,我现在最习惯的就是骆教练了。”
杨舒晴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邱雨回包间时,郁霏正沉浸地玩手机,没管是谁进门,倒是杨舒晴听见动静看过来,问:“胃怎么样?”
“已经好了。”邱雨踌躇了一下,“舒晴姐,骆教练那边我帮不上忙,对不起。”
还害得她被骆鸣呛。
杨舒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你的,是我刚才心急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容易地放过,愣了愣:“那你这边?”
“总会有办法的。”杨舒晴叹口气,又笑起来,“毕竟现在是霏霏认准了骆教练,一定得是他。”
郁霏认准?
她不过才离开一小会,发生了什么改变?
直白的诧异让郁霏很难专注地继续看手机,她抬起头硬邦邦地撞上邱雨的视线,无声皱起眉——有问题?
邱雨迅速垂眼,又去看杨舒晴,那边情绪尚佳。
可说服骆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经过刚才饭局,杨舒晴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所以,她准备怎么做?
邱雨使劲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十分钟后,骆鸣踏入包间,杨舒晴也没再提要他上课的事,大家坐着干瘪地聊了几句,就散了。
回家后,杨舒晴抽了个空给邱雨提了剩下五万的事情,意思是肯定会让她老公给这笔钱,但得等几天。
邱雨虽然想不通杨舒晴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拒绝是肯定的。
就算骆鸣到时候真答应给郁霏上课,也不属于她邱雨的功劳。
纯靠人情的借钱与预支工资完全不同,她没法给予杨舒晴对等的情绪价值。
“那你哪里还有钱?”杨舒晴想到什么,吓得差点失声,“你可千万别去借网贷!”
“我其实……还有定期。”她露出规规整整的八颗牙齿,不容分说地催促道,“舒晴姐你赶紧去休息,别操心我了。”
这些年工作下来,除了不断补贴家里,邱雨自己手头确实有点微薄的存款,不过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动的。
可惜了,现在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她从定期里提前取出五万,连同找杨舒晴预支的五万一起转给了母亲。
夜已深,邱母在睡觉,没有回她。
邱雨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都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把补上那五万存款的办法,想到最后口渴了,爬起来去厨房找点水喝。
门外是一截黝黑的走廊,只有拐角地灯亮着点光,方便人看路。
她晚上视力不太行,慢慢摸索着往外走。
突然间,几声低吟的音调,从不远处轻微又散漫地飘来耳边,在幢幢黑影中显得无端鬼魅。
邱雨后颈一凉,小心翼翼地拿脚往前试探,但拐个弯向声音来处看去,她便放下心了。
阳台外有点点光亮,映照出女人墨绿色的真丝睡裙,卷曲的长发在脑后飘荡,包裹着的身躯纤细得不可思议。她双手撑在护栏上,脸孔微仰,断断续续地哼着不成节奏却愉悦的旋律。
是杨舒晴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