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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红尘帐吟歌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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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回,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瑞雪丰年的预兆,使得整个宏硝都一片喜色。都城靖都,繁华如旧,完全都没有受到年前那场血腥政变的影响。
春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轩王府内,一个小小的身子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甩着一根柳条自娱自乐。精致可人的小脸一副愁容,女童重重地叹了口气,肉肉的小手撑着下巴,眼睛无神地望着远方发呆。
自天迹宗回来已经半年了,加上之前遇到墨晗的时间,满打满算正好一年。清镜又叹了口气,过来一年啊,她的身子可以点都没长呢。同龄的小孩子都长高长壮了,可她还是一点也没变化。
见她不长个,墨晗总是担心她营养不良或是身有隐疾,好吃好用地将她照料着,可清镜还是初见时那副模样。
在这样下去非得露馅不可。想到这,清镜再次重重地叹气,再不打听到玉人箫的下落,这轩王府她可呆不下去了。
提起玉人箫一事,时光还得到会到半年之前,还在天迹宗的日子。
幸亏清闲去得及时,在星象符启动前阻止了琉璃逆天之为,险险将其救下。接着就是解决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和爱恨情仇了。
清镜不会忘记师父琉璃是怎么温和浅笑地接受了琉铮的道歉,却在南宫岚前面泪流满面,不能自已。那时,清闲和她自觉地从房里出来,留给那两人一方天地。
“如果这辈子见不到琉铮,那么师父会淡淡遗憾;但若不见南宫岚,那师父定会抱憾终身。同样的心情,一浅一深,却是源自不同的感情。”清闲靠着树,提壶灌了一口酒。
“嗯。师父喜欢师伯,却是深爱着岚君。”清镜骑坐在树干上,望着无题小楼,浅浅笑着,“以前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
“所以说人心是会变的,感情什么的也是会变的。”转着手中的酒壶,清闲垂直头,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为什么这么说?”清镜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难道是因为师父以前喜欢琉铮师伯,后来又喜欢上岚君?”
清闲偏过头,不否认也不承认。
“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清镜歪着头继续道,“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回应没有结果的感情,改变了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呢?如果是没有结果的单恋,你又会怎么样呢。”转过头,清闲凝视着她,眼里是清镜不懂的忧虑和悲戚。
“不知道。”皱着眉思索片刻,清镜诚恳道,“也许会坚持,也许会放弃。”
“……”
“如果他没有爱上别人,那么无论他爱不爱我,我都不会放弃。但是……如果他心有所属……不,应该是两情相悦,结为夫妻,那么我会放弃,会退出。”清镜停顿片刻,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失落,“毕竟,那时我们的感情就不在是两人的事了,而是我和一个家庭的事情。我不能太自私,不是么。”
“有时候,我倒宁愿你自私点。”闻此,清闲摇摇头,“不会觉得不值得么。”
“不会。”清镜眯着眼笑,“等到为他全心付出,爱得轰轰烈烈,自然就不会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了。”
“尽管曾今爱得再深,人心还是会变的。”
“变得更好又未尝不可。只要自己不会后悔。”清镜又望向无题小楼,“师父曾经深深地爱着师伯,即使现在不爱了,她也从不否认曾经的感情。这样,师父才是真正的释怀了。”
“……”
“比起否认对师伯的感情,师父坦然承认过去,反而会使岚君更安心。”说完一串话,清镜又回头对着清闲笑,“所以,人心有些改变还是可喜可贺的。”
清闲不置与否,只是提壶喝了口闷酒,似是知道清镜的大道理还有后半段。
“不过,我还是期望有些永恒的感情。”说到这,清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貌似有点推翻刚刚的结论了。
“哼。”扫了她一眼,清闲将酒一饮而尽,“永恒的意义,毕竟都是自己定义的。什么是永恒?只有自己认为是永恒的才是永恒。”
“是哦。”清镜也笑,随即疑惑道,“突然聊起这个,师姐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不,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清闲望着清镜,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以后……你记得今日你说了什么才好。”
“我自己说的话,当然记得。”
“那你记得吧。”清闲恢复到悠哉的模样,靠着眯着眼睛,“这么复杂的爱情麻烦死人了。我还是希望找个合得来的,简简单单凑合着算了。”
“呵呵。”闻此,清镜也笑,“对哦,师父还没开始盘查师姐‘拐男人’的事。”
“别说了。想想都头大。”伸手盖在脸上,清闲郁闷道。
等琉璃气色好些了,南宫岚紧绷的脸才流露出缓色。清闲和清镜对视一眼,把师父交给这样的男人,她们倒是可以放心了。
也在那日,清闲告之了大家另一个缓解琉璃锥心之痛的方法。这个方法她也是偶然得知的,那就是——玉人箫。
灼华楼从政从武从商,但这些却不是灼华楼立名的根本所在。真正让灼华楼立足江湖,且又被称为魔教的,是它的情报网。灼华楼以买卖情报为主,中立立场,只要出钱,便可知天下事。故而所谓武林正道恨得牙痒痒只能在江湖中煽风点火肆意造谣,但总体却是束手无策,甚至还要倚仗灼华楼的情报。
前段日子,有人花大价钱打探观影鎏灵珠的下落,灼华楼查着查着便查到天迹宗始祖陆云舒的身上。相传陆云舒有两宝,一件便是观影鎏灵珠,另一件便是玉人箫。再接着往下查,清闲便发现这玉人箫配合箫谱,不但能起摄魂之用,还能控制蛊毒。
“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听着清闲的阐述,琉璃摇头道,“蛊毒虽疼,毕竟不害我性命,忍忍也就过去了。”
闻此,南宫岚皱起眉头,扶在琉璃肩上的手也紧了紧。
“师父,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们去找吧。师父照顾我们这么多年,我们算是尽点孝了。”清镜出声安慰,清闲也点头赞同。
“可是……”
“琉璃你也别再推辞了。这件事,我也尽力帮忙。算是减少我的愧疚。”一旁的琉铮如是道。
“璃儿。”凝视着琉璃,南宫岚也出声劝。
见大家坚持,琉璃才接受,“那你们行事莫急,我无碍的。”
“如果师伯也参与,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好办了。”见琉璃答应,清闲也笑了,一双眉目里满是暖暖的温情。
找寻玉人箫的线索目前有两条,一条是陆云舒嫁入的澜沧皇室,司空家,这一条清闲向琉铮要了书函,准备以来使的身份派人打探;另一条,便是陆云舒从军呆了三年的南泽家,既然清镜是南泽瑞的养女,那么接着呆下去也无妨。
这样的结果,皆大欢喜,而最开心的,莫过于是有额外收益的清镜了。她可以继续在墨晗身边呆下去,虽然这次有点点私心,但毕竟无伤大雅嘛。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玉人箫一找便是半年多。而这半年,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宏硝奉明帝生有四女三男,其中长女嫁朝凛太子为太子妃,次女幼年夭折,三公主年初及笄待字闺中,四公主年幼是奉明帝最为宠爱的孩子。而三个皇子中,长皇子为庶出,左妃之子;二皇子,为静妃之子,性淡信佛;三皇子为嫡子,东宫所出,与四公主同母。
半年前,奉明帝宣称闭关,暗流涌动的宏硝,开始了为期五个月的政变。这场政变,是长皇子与三皇子之间对皇储的争斗,牵扯到后宫、世家与权重等多方利益。
三皇子奉旨代理朝政,长皇子不服,要求面见圣颜。随着左妃势力的介入,“三皇子软禁圣上,把持朝政”的流言四起,皇后不得不出面,朝廷局面日益紧张。而这时,祸端的琉铮却乐滋滋地待在天迹宗仙人境的厨房里学做着小米粥。等到两方势力激化,矛盾加剧,琉铮才不清不愿地跟着清镜回到了靖都的深巷酒肆。
有那么几天,靖都人心惶惶,甚至有“帝上驾崩”的留言,而那位“驾崩”的帝上却悠哉地坐在酒肆屋顶,品着南宫岚酿的醉桃花。
“你就放心他们这样乱下去。”
“音儿啊,怎么也有兴致来这赏月。”琉铮卧在屋顶,拍拍身边的酒坛,对清闲笑道,“喝吗?”
“当然。”清闲接过琉铮抛过来的酒坛,仰头就喝了一口,“好酒。”
“南宫岚的醉桃花怎么会让人失望。”见清闲大口大口地喝着,琉铮侧目,“怎么了,有烦心事?”
“没。酒瘾犯了。”清闲擦擦嘴角,“倒是你,不正烦着么。”
“我有什么好烦的。”
“皇储定谁你自是不烦,想必早有定数了。”清闲望着远处流窜的灯火,沉声道,“有时候事情往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也未必是件好事。”
“呵呵,音儿果然聪慧。”
“聪慧不聪慧我不关心。别把我灼华楼的人牵扯进来就好,尤其是清镜。”
“我能保证我不牵扯。但是朝凛那边已经有动作了。”起身,琉铮伸手揉了揉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朝凛的太子对聂儿特别执着。”
邵瑛聂,宏硝长皇子么。清闲将空荡的酒坛扔回琉铮身边,“已经略有耳闻了。各自目的不同罢了。”
“好了,我也要准备回去了。这场考验,答案也明了了。”
“意料中的没过。”清闲眯着眼盯着远处的火把,“这场……对长皇子的考验。”
“唉,音儿啊。知道就好,别说出来。”琉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冷冷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没有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互相残杀而无动于衷的,即使是身为帝王。”
这场闭关出走的好戏,一方面是为了考验三皇子的能力,毕竟是奉明帝心中已定的储君,而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考验长皇子。邵瑛聂野心太大,发展朝中势力,甚至还联合朝凛太子,用不正当手段发展自己势力,迫害其他皇子。随哪一条,都是可以除去皇籍,贬为庶民的重罪。这次考验,也是奉明帝给他的最后的机会,虽然悲哀的结果他已经意料到了。
越是亲情冷漠的皇家,就越渴望真情,所以奉明帝才会对邵瑛聂一次次宽容、视而不见。望着琉铮进屋的背影,清闲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过得很辛苦,渴望当个好父亲,却只叹生在帝王家。
“今夜,看来又是不眠了。”叹息一声,清闲转身离开,却又不放心地喃喃,“希望那家伙别去掺和才好。”
这时候,清闲所谓的“那家伙”,自然是没意识到自己 “麻烦不找我我去找麻烦”的行为,正乐滋滋潜伏在暗处窥视着她“外出赴宴”的墨晗爹爹。
趴在房梁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清镜很后悔很后悔。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看到这一幕。房中是邵瑛黎和墨晗,带着侍卫一行,正执剑对着跪在他们面前的人——邵瑛聂。
起初本是邵瑛聂设宴,准备围剿邵瑛黎一行,却没想到后者棋高一筹,最后反落得被人擒获。清镜也只是因为墨晗有宴会不带她的醋劲,才一路跟过来。来了才知,墨晗不让她来,是为了她好。
黎黎……会杀了他么?趴在房梁,清镜隐藏气息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人,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悬得老高。
“为什么给老二下毒?”是邵瑛黎愤怒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跪着的邵瑛聂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脸上是成王败寇的决绝,“就像今天我‘设宴’也没有为什么。”
“我会威胁你登上王位,难道老二也会么!”握剑的手因大力而颤抖,邵瑛黎一字一顿地说,“老二,他对皇位根本没有兴趣!”
“哼,谁知他一副清高的样子,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邵瑛聂忽然抬头,露出狰狞地邪笑,“一副无害的样子,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捅我一刀!”
“你!”邵瑛黎愤怒举剑。
墨晗按住他的手臂,朝邵瑛黎摇了摇头。
“哼,说我勾结外患。你自己还不是和这个有名无实的轩王爷走得这么近。或者……”说着,邵瑛聂转头对着墨晗露出讥讽的笑,“轩王爷知道自己弱小没用得紧,要赶快找座靠山?”
墨晗仍是波澜不惊与我无关的淡漠表情,而梁上的清镜却死死地握紧拳头,眸子里是滔天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