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谧野

20、夜袭

　　房间中只剩下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绕过一圈又一圈。

　　叶兮那边是窸窣的翻书声，不吵，也不会寂静无声。

　　氛围轻而缓，似水般流淌在周围。

　　啪嗒——一声闷响，随后是连串清脆碎响。

　　像是堆叠的玻璃碎片被踢翻。

　　洛予手下动作骤停，她轻声问：“是你那边吗？”

　　其实不像是电话中传来的，可她还是侥幸问，

　　“不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洛予如坠深谷，滴答声扭曲抽条，在她耳边放大。

　　有人进来了。

　　“别怕，怎么了？”手机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安抚声。

　　安慰虽然无力，却让洛予下意识有了有人可依的感觉。

　　“有人进来了。”她声音很低，甚至带着颤，像是被狼群围堵的绵羊，生怕被发现，“应该不是我父母。”

　　倘若是她父母，进来后万万不可能不说话。

　　一阵碎玻璃被翻动的哗啦声，那人却不言语，像是摸索着灯的位置，好半天才打开。

　　Ta像是确认房子中没人，脚步声稳健。

　　洛予的房间走几步才能看到，外面的灯她也没开，是以那人仿佛更加明目张胆。

　　她手足无措，只听得见心跳彭彭急剧加速。

　　“关灯，耳机。”

　　她慌忙照做，迅速把灯关了，房间中只剩下手机幽幽的荧光。

　　至于透过窗子闯进的光线，在手机屏幕的掩映下，对她而言几近于无。

　　匆忙插上耳机，洛予僵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叶兮的指令。

　　“别怕。”耳机中极短暂的窸窣声过，传来啪嗒的关门声，随后就是脚步声与风声，应是叶兮在赶路。

　　洛予毫不怀疑叶兮能解决，可远水解不了近火。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门口徘徊，洛予眼睛睁大，下意识屏住呼吸。

　　容不得她不怕，哒哒的声音像是踩在她的心脏。

　　脚步声远，去了对面她父母的房间。

　　这并没有让洛予放松，等待的过程往往更加难熬。

　　那人像是在翻东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声音其实不大，只是洛予神经紧绷，蚊蝇声都能放大百倍，撩动她绷紧的心弦。

　　电话中杂音很大，是呼啸的风声，洛予盯着，眼眸映出屏幕的光。她拿起手机，轻手轻脚躲在了床尾的空地。

　　不知多久，脚步声又近，就在她门前了。

　　吱呀——门把手被按下。

　　正当洛予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时，大门笃笃被敲响。

　　怕再按下去会有声音，那人松手，后退进了对面没锁的房间。

　　“去把门反锁，没事了。”叶兮温声安抚她。

　　应该是坐上了车，电话中没有杂音了，叶兮声音沉稳，听起来像是胸有成竹。

　　洛予抿唇，打字：敲门没事吗

　　她心慌，打字竟然也忘了她一贯会带好的符号，内容更是语焉不详。

　　“我找的人，别怕，马上就到了。”叶兮回答完她，聊天框中也发来她的回复：

　　在她的消息下面补了个问号。

　　嘴角抿出一丝弧度，勉勉强强被逗笑。

　　敲门声越来越重，敲门的人像是笃定里面有人，那人没辙，过了一会儿只好去开门。

　　“你谁啊？大半夜吵人睡觉！”

　　声音粗犷，语气很凶，装得一副被吵醒的模样。

　　他应该是想装作房子主人，就算来人认识房主，他也能说是朋友。

　　洛予心中疑惑，他就不怕来人是房主吗？

　　没等她疑惑完，外面一阵乒乓声，像打了起来。

　　贼人也没想到来人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不过他见状自然不会任人欺凌，也大打出手。

　　这动静没洛予父母闹得动静大，却让洛予更心惊。没有怒骂，尽是让人听着就隐隐作痛的肉搏声。

　　过了会儿，动静停下，外面寂静无声。

　　洛予不敢出去，心中却放松了。

　　“没声了。”她试探着低声说了句。

　　“嗯，安全了，想出去就出去，待在房间等我到也可以。”

　　洛予信她是一码事，自己胆小又是另一码事。尽管知道安全了，她仍旧不敢开灯，最多也就揉揉蹲麻的腿，躺到床上和叶兮小声说话。

　　缓了好一会儿，待心中尘埃落定之感彻底盖上那一层雾蒙蒙的惊慌无措后，她才幽幽开口。

　　“所以……”刚起个头，却开始吞吞吐吐。

　　救场的人来的这么快，就像一直在她家附近待命。

　　叶兮能查到她的住址，能安排人为她做事。

　　她隐隐能猜到，叶兮不曾说过，但此时也没有刻意隐瞒。

　　要问出口吗？不过既然已露出了些尾巴，她如果自作多情地不拆穿，怕也只是会让叶兮心中惶惶吧。若非如此就又是缄口不言而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更不碍事。

　　“你知道我家在哪了，还有那个，嗯……你找来的敲门的人，怎么这么快？”

　　“知道，他就住在你家楼下一层。”叶兮倒是坦诚，也不疑洛予怎么语气中惊讶不多。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洛予心中似猫挠，按理说叶兮此次从未在自己眼前确切展露过她的背景，那自己知道她不知从何处得来自己住所地址，甚至有往自己身边安排人的嫌疑，自己应当是要惊讶的吧？

　　可这番自己语气平平，别说惊讶，就连意外都没有，她就不疑惑吗？

　　还有那来人竟敢扮作房主，就不怕来人是房主吗？他怎么如此信誓旦旦，按他进来时那副笃定屋里没人的样子，定是提前观察确认了不少时间，那就总不可能是疏忽大意。

　　更重要的是，自己家中怎么会迎来这样的人物？

　　最初只是疑惑叶兮怎么不怀疑自己，可一个个疑问随之冒头，洛予是毫无头绪。

　　难不成是叶兮查自己资料时被与她家有仇的人察觉，然后来报复自己？

　　这也不可能，叶兮哪会儿那么粗心。

　　自个纠结半天，她回神才发觉自己正与叶兮说话，怎么又中途跑神了。不过次数多了，她竟然隐隐有种无伤大雅，左右叶兮会习惯的荒谬想法。

　　还真是任性。

　　左思右想，后面那些事情大概是能问的，无非是叶兮也不知道罢了，不过她想得深，说不定能解惑，也免得自己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叶兮。”直接问也是可以的，不过她想喊上这么一声。

　　“回神了？”叶兮声音中隐隐有笑意。

　　“他来的时候像是笃定家中没人，和提前观察了好几天一样，这种人怎么来我家？而且他刚刚你应该也能听到，他想装作主人，是真一点儿也不怕来人就是房主，奇怪。然——”

　　后两个问题她问得毫不犹疑，一吐为快甚至想把头一个问题也顺嘴给说出来，不过好歹是打住了。

　　“这样——我知道了，这事情先交给我。”叶兮平静回她，毫无追问之意。

　　先前的话听起来就像没说完，洛予本还怕叶兮让她继续说，不过这般虽说是让她轻松了，可心里面又闷闷的，像是塞了团棉花。

　　她就不好奇吗，对我。想法闪过洛予深觉自己矫情，将这一点儿闷搁到心底，不去自扰。

　　连带着最开始那点儿疑惑也给强行压下。

　　学校里传闻挺多，虽说她没有明确表明，可说不定是默认自己信了传闻呢？毕竟也挺真的。何况她应当知晓自己爱多想。

　　爱多想这一处，她也当真是无可奈何了，加之有时那些想法还阴魂不散地在脑海中飘荡，若不如现下这样勉强压下，做其他事皆是神思不属。实在让人头疼，偏又无能为力。

　　翻了个身，由躺改为趴，洛予问：“什么时候到啊？”

　　叶兮听出来她话中闲聊时才有的懒倦，温声回她：“五分钟左右，怎么，无聊了？”

　　“嗯——”洛予拉长了声音，“又不想做其他事。”

　　软绵的声音和疲懒的音调，听着就像撒娇，偏偏本人还无意。

　　叶兮听了心中柔软，转头便道：“师傅，再快点儿。”

　　洛予听到，心中欢悦，又翻了个身，窸窣间有些极低的无意义单音节哼声。

　　才认识不久，一月尚且不到，她在叶兮面前已是放开许多。

　　五分钟已经加上上楼的时间，想来路途本来也没剩多远，司机再快也少不了多长时间。约有四分钟，叶兮到了门前。

　　“你直接进我房间就好。”洛予不想一人出去。

　　很快卧室门就被敲响，洛予与她隔了不过几米，手中还讲着电话，这感觉十分新奇。

　　“进来。”她没有扬声，而是低声贴着话筒道。

　　“开灯了？”叶兮的声音和耳机中的声音几乎重叠，洛予弯弯眼睛，深觉有趣。

　　“开吧。”

　　灯光亮起，洛予缓了两秒，最先看到叶兮微乱的发丝。

　　她爱整洁，房间也无需提前收拾，当下拍拍自己身旁，招呼她坐。

　　叶兮挑眉，“确定？”

　　洛予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对方是叶兮，也就没什么了。

　　况且，夜深，如非必要她不想叶兮再多跑一趟回去。进而，也不想她去客厅沙发上睡，更别提自己父母的房间，余下那间空房还没收拾。

　　而自己去客厅，让她来自己房间，又不免刻意。

　　如此，其实也无需纠结。

　　“坐，反正等会儿你也不用回去了吧？这么晚了。”

　　叶兮在床尾坐下，看着洛予问：“要留我啊？”

　　本也没什么的，她这么一问，洛予忽然觉得有什么了，不过想到时间，还是后者的忧心占了上风。

　　“这么晚了，不留还让你再跑一趟吗？”

　　见她是这么个态度，叶兮也就不问，换了话题，“吓得狠了？”

　　这也没什么好瞒，她当时都吓懵了，洛予索性应道：“大半夜的，不吓人才怪。”

　　“这次是恰好在打电话，下次碰到不知道怎么办的，找不到人就来找我。”叶兮正色。

　　“不用怕打扰我，真再倒霉碰到这种情况，自己硬撑才是最麻烦我的。”她没再委婉地同洛予说这些，就是为了强调此事的重要性。

　　说完，她声音温和些补充：“当然最好是先找我。”

　　最后这话就更多是缓解有些沉的气氛。

　　洛予乖乖点头，自知晓叶兮与她有或许能称之为前世的因缘后，叶兮就成了她心中的首选之人，面对堪堪能称之为大事的，她就总下意识想听叶兮的话。

　　所以就算叶兮不说最后一句话，她也不觉有异。而如今叶兮说了最后一句，她察觉到对方用意，就忍不住眼眸泛起波。

　　不久后她随叶兮去了客厅。

　　一身穿便衣的精壮男子正将一名面容普通的男子按在地上，紧紧扣着他。

　　那贼人的面容实在毫无特点，是丢在人群中便再也瞧不见的类型。

　　洛予跟在叶兮身后，并不言语，只听叶兮说了声“带回去仔细问”，而后摆手，那精壮男子便拎着他走了，全程都极为安静。

　　叶兮声音毫无波澜，听起来十足冻人，那一摆手甚至有几分无情，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便是叶兮盛传于校的气质了，无形中让人恐惧，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同龄人，愣是有种出言不可忤逆的压迫感。

　　她甚至无需冷脸，只要那张脸上没了表情，声音沉稳到冷漠，就能让与之相对的人心中如坠寒冬。

　　因为你不能在她身上发觉一丝一毫因你而起的波澜，仿佛于她而言你就如蝼蚁般渺小。

　　洛予自然不是第一次见，也没最初发现时感叹，不过叶兮与她相处从未如此，遂见此她仍会有些好奇。

　　这人双标的让她唏嘘，亦伴着隐隐心疼。

　　要多长的时光才能将好端端一个人打磨至此。

　　再如何唏嘘也无用，只好让她与自己在一处时总是开心。

　　反正她们定是要常常在一处的，既如此，便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