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谧野

19、捂耳

　　转眼又到周末，洛予收拾好书包正想问叶兮她怎么回去，就见何以颜走来。

　　“明天出去玩吗？”

　　她好像对叶兮很有好感，前几天总往叶兮身边凑，邀请这个询问那个。

　　可叶兮对她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回回都是拒绝。

　　就算如此，她仍旧是锲而不舍，言谈举止都很知分寸，却愈挫愈勇。

　　如此一连几天，天天何以颜都往叶兮身边凑。

　　她二人长相出挑，气质也不差。一中又是规章制度出了名的严苛，而她两个，单是转校转班不说，何以颜是现在独一份的走读生，叶兮是先前独一个的走读生且从她走读开始，这一届的学生公寓才开始换成双人间。

　　一中虽然是私立，治学规章却堪比公立，甚至更严更公正，可多少年也没出一个家世好到能在学校规章中搞特殊的学生。

　　说到底还是于真正家世好的人而言，有谁家中指望他们靠高考来求出路？

　　一中却是以升学率著称，学习抓得很紧。

　　故而她们单拎出去都很有话题，何况如此。

　　没一两天，学生之间就开始有些离谱的传闻，洛予听到时如果不是当事人恐怕也要相信了。

　　而从前两天开始，自从何以颜注意到叶兮堪称精神分裂的双标后，就开始转而对洛予发起攻势。

　　洛予心知肚明，可却无能为力。

　　一来何以颜的举动也不算过分，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也只是交情好的朋友。

　　二来叶兮好似喜闻乐见何以颜与她搭话。

　　于是何以颜便发觉，只要洛予在一旁，叶兮就好说话的多。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传闻最后则演变成不过是三人关系好而已。

　　此时，洛予拒绝得毫不犹豫，旁的还好，出去玩儿也太为难她了。

　　她上次和同学出去玩儿还是小学春游。

　　如果只有叶兮她还是乐意的，可加上何以颜，总觉得怪。

　　何以颜：……

　　“正巧最近有一部新出的电影来着……”

　　她语气温软，眼中满是真诚。

　　洛予犯了难，看看叶兮，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看电影……应该还好吧？

　　犹豫再三，对上何以颜巴巴的眼神，洛予最后只好松口，“好吧。”

　　何以颜顿时喜笑颜开，留下一句“回去联系”就拎着包走了，到门口时又回头与她们二人眨眨眼。

　　洛予长叹一声，随后撑着脸想着想着又有些期待了。

　　沉入自己的思绪好一会儿，她猛然惊醒。果不其然叶兮笑眯眯看着她，眼中尽是揶揄。

　　自己跑神也不是一次两次，洛予此时已经不会如最初时一般无措了。

　　她尽量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嗔道：“怎么不喊我？”

　　想象中是理所当然地倒打一耙，她说出来却底气不足。

　　叶兮扑哧笑出声，顺着她，“好好，怪我没喊你。”

　　如果她没笑那么一声，洛予尚且能自欺欺人，偏偏这一笑，她再怎么积攒也不多的羞耻心被燃尽，耳朵登时红了个透。

　　“烦人。”

　　闷闷的声音透出几分娇。

　　叶兮含笑认了。

　　听她承认洛予反倒更别扭了，自己没模仿好才惹她笑话，怎么是她烦人呢。

　　不过看到叶兮眼中温润的笑，仿佛能触碰到她心上轻飘飘的满足。

　　每每看着自己与她无理取闹时，她似乎都会更开心些。怎么……这么喜欢娇惯人呢？

　　那自己就娇惯些好了，洛予想着，扯扯叶兮衣袖，“走吧？”

　　“好啊。”叶兮起身，顺势握住她的手。

　　上次放假洛予意外在叶兮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和她一起打车来的学校，那时候她有注意到两人住所是在学校两侧相对的方向，也就意味着此时踏出大门二人就要分头。

　　校门就在眼前，洛予只想这段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洛予不多话，叶兮更甚，是以二人一如既往安静走着，想起些什么就说上几句，没了也不显得尴尬。

　　如同有一层晶莹柔和的泡泡裹在她们身侧，隔绝了燥热和喧嚣，留下一片细腻温和的安谧。

　　伸缩门上闪烁着“出入平安”，升降杆这会儿也忙忙碌碌，洛予步子愈发慢。

　　天气燥热，相牵的手浸出些许汗。在外越久，心中也越燥热，不过她心知肚明不是因着天气。

　　她要右拐，叶兮要左拐。

　　出了门，该停下，然后道别。她却直直跟着叶兮又前行了几米。

　　她本意是想跟着叶兮拐的，可叶兮径直，她也只好跟着。

　　或许是她想在路上打到车后再行分别？这样想，洛予心中也生出些愉悦和诡异的愧疚。

　　也是，她怎么会想自己想的那样出了门就拍拍手说拜拜。

　　于是走到马路前，众多车辆聚集的地方才跟着她停下。

　　出租车，私家车，学生，家长，小摊商贩，形形色色聚在一起，汇成一片喧闹与人烟。

　　洛予边张望着路上的出租，边晃了晃二人相牵的手，余光注意到叶兮向她看来。

　　她弯弯眼睛，招手停下一辆车，说：“拜拜。”

　　虽然有些小小的不舍，但还是很开心。临别的路上越来越焦躁，真到临别时，那些不舍却丝丝缕缕化作愉悦与欢欣。

　　大概是知道事再难改，得寸进尺的奢求妄想落下以后，已得的珍重对待浮现，心脏由高悬着渴求耀日落回松软的云朵。

　　手缩了下想收回来，叶兮顺势松开。不过稍后却被推搡着向前。

　　叶兮比她高，这番动作做起来再不过顺手。

　　本来想送她，最后却让她送自己，不过都好。洛予从善如流被她送进车里。

　　想再和她说一声“明天见”，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啰嗦。

　　话没说出口，人就被推着向里。

　　“怎么？不许我和你一起啊？”

　　洛予睁大眼睛看她，被当头的惊喜砸了个懵。

　　叶兮看她这愣怔的模样好笑，重新牵回洛予的手，她转头对司机报了洛予小区的名字。

　　“不是不许，只是……没想到。”洛予呐呐回她。

　　“‘没想到’啊，能名正言顺待在一块儿多一会儿，怎么就没想到呢。”叶兮含笑看她，话中别有所指，乍一听像是怨她没想到。

　　名正言顺。心中咕噜噜冒起泡泡，洛予看着叶兮覆在自己手背的手，揣着鼓噪的心跳往右边凑，与叶兮挨得更近。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应该是上一次去壹杯的时候发现的，不过还是想和她说话，多说一些话。

　　“上次去壹杯的时候。”

　　“噢，那明天我先找你，然后再等她可以吗？”

　　她刚刚一路纠结，最初是想出去要准备些什么，想着想着就跑到了想去和她一起等何以颜。

　　叶兮同她说想她别闷着，那说出来其实也无妨，反正总要和她说。

　　于是忍下些微的提要求的羞赧，洛予询问道。

　　“好啊，我把详细地址发你，那地方还挺不好找。”叶兮自是欣然同意。

　　提出的请求再次被同意，洛予心情颇好，既为请求的内容，又为请求被同意。其实也都与叶兮有关，洛予不觉轻轻碾磨着食指，心想：与她在一起，自己好像总是开心的。

　　叶兮察觉到手下她细微的动作，垂眸看她一眼，眼睛深处漾起微末的笑，如古井无波的水面荡起细细一圈涟漪。

　　……

　　分离只能推迟，无法避免。

　　拧开家门，入目果不其然是满眼的凌乱。

　　连那口气也不想叹，洛予拉上门，心无波澜。

　　先去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再将桌椅矮凳摆回原位，把她的家人们留下的垃圾通通扔进垃圾桶，最后擦擦洗洗扫地拖地。

　　清扫做完再洗个澡，花了半晌功夫，六点下课，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

　　她累的筋疲骨乏，实在不想下楼扔垃圾了，干脆犯懒把几袋子垃圾靠在门前，出门前一定能看到，免得她忘了。

　　瘫倒在床上抱着手机，这才发现好几条新消息。

　　叶兮有两条，最新一条是：到家了吗？

　　何以颜是三条，最新一条是：明天下午三点的这场怎么样？

　　她先点开叶兮的聊天框，上面是一个地址。

　　刚洗过澡，洛予指尖还透着粉，她趴在床上，回“到了。”。

　　侧过身蜷起身子，她思量片刻：会不会太冷淡了？于是慢吞吞又补了个表情包。

　　图没什么其他含义，不过洛予心想，看起来也许会好一点？

　　再打开何以颜的，她第一条是个打招呼的表情包，第二条是一张电影相关信息的截图。

　　这部电影她有耳闻，最近新上映的科幻轻喜剧，口碑很好。

　　洛予：我可以。

　　回过她，洛予又点回叶兮的界面，对面没有回复。

　　眨眨眼睛，她数了三秒，查到零依然没有回复，默默又数了五秒，见还是如此才退出去。

　　在学校趁着晚上她经常会画一会儿，零零散散也能凑出一两张。交了一张稿，她不死心又登上□□，还是没回。

　　抿抿唇，她移开心思，听了会儿歌坐起来画画。

　　几十分钟之后全身心投进画中，手机滴滴连着响了好几声。

　　瞟了一眼是何以颜，她画完手下这部分才点开。

　　何以颜：OK，和叶兮也说了，咱们两点四十到影院门口怎么样

　　洛予：可以。

　　刚放下手机，滴滴声又传来，她点开，看到消息后眼角略弯，像缺了小半的圆月。

　　叶兮：可算回我了，刚在洗澡

　　她先前整理屋子时没看手机，好像是挺久的。洛予回想，似乎是自己更急人。

　　‘之前有点儿事’

　　句号还没打上，她皱眉又删掉。

　　洛予：收拾了下屋子，没有看手机。

　　洛予：我下次注意。

　　跟着发了个图，好让上面那句没那么别扭。

　　叶兮：在做什么

　　洛予对着自己面前的画板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叶兮：好吧，那就不打扰yy老师创作了

　　yy是她画画时用的名字。

　　盯着那个“好吧”，洛予愣是似乎能听到叶兮略带着无奈的温和嗓音，就连她话中对自己的调侃也被挤到了边角。

　　她捏了捏指尖，犹豫半晌。

　　‘不打扰。’这不就是变相的“我想你”吗？

　　再看看那两个方方正正的“好吧”，她一咬牙，发了出去。

　　洛予：不打扰。

　　孤零零的三个字，洛予看得别扭，忙去翻自己的表情包。

　　最后配了个某个动漫人物捧着杯水，缀字“岩浆”的图。

　　图刚发，叶兮的消息也来了。

　　叶兮：打电话吗

　　洛予盯着那几个字确认自己没看错，无声张嘴，不停搓着右手食指的指腹。

　　在学校两人的相处其实没什么变化，本来二人也不爱与他人说话，同桌又是室友，天天处在一起于她而言再正常不过，那时相处得理所当然。

　　她脸皮薄，叶兮也惯着她，不说过分的话，不做过分的事，至多是天天挨在一起牵个手。

　　回到家，脱去那层理所当然的外壳，这时洛予才真真切切察觉到自己和她已经是亲密关系了。

　　不能总让叶兮主动，这么想着，洛予按下电话。

　　□□电话的铃声没响几秒，对面就接通了。

　　“喂。”洛予先开口。

　　“嗯，你继续画，电话挂着就行。”叶兮的声音经过电流转化冷了几分，其实她声音本身就微低且清澈，听起来有一种冷质。

　　洛予听话地坐直继续，把手机搁在面前。

　　画了没几笔，她看着差不多成型的人物，低声开口道：“其实，阿琳娜担心影响王女，还是多心了……她也不想想王女最开始出来单干是为了什么？”

　　她们上次一同看的动漫中，阿琳娜是典型乐观向上小太阳型的主角，暴躁阴沉的王女被她机缘巧合帮了一次。

　　王女父亲专断独裁，惹得她屡屡想要逃走。

　　之后又经过一系列事情，她最开始的逃离计划慢慢搁置，和不被看好的阿琳娜出来单干。不过阿琳娜属于战力高但头脑简单，于是大多数事情还是压在王女身上。

　　她声音一如既往，像是单单在吐槽角色，恨铁不成钢。

　　隔着不近的距离，叶兮瞬间了然。了然洛予独特的思念，和温柔。

　　洛予声音总让人觉得怯生生，偶尔带些情绪时生动些活泼些，也像是初生的小猫一般，仿佛鼓起勇气才与你说这些，让你觉得她所展现的已经是她不可多见的模样了。

　　至少，叶兮隔着电话听着她这一句话，只想将她团起来抱一抱疼一疼。

　　虽说洛予无论怎样，都仍然能让她为之魂牵、心动。可在这一刻，那股冲动随着饱胀的情绪异常猛烈。

　　“阿琳娜的确是没想明白，不过。”

　　“可以先捂上耳朵。”叶兮声音带了笑，为这惹人怜的小猫打了预防针。

　　洛予说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过她很坚定，丝毫不后悔。

　　听到叶兮这么说她有些疑惑，没明白什么意思。虽然迷茫，可还是先捂上了耳朵。

　　捂是捂上了，不过隔音效果一般般。捂上耳朵之后，通过空气传入耳朵中的声音变小，相对的，通过骨头传导的声音也就变大，自己的呼吸心跳会听的异常清晰。

　　于是在她平缓的呼吸声中，洛予听到叶兮说：“洛予。”

　　“怎么这么招人疼？”

　　“想抱着你……”后面像是还有话，不过叶兮没再说了。

　　呼吸声转瞬急促起来。

　　仅是如此，也宛若在她胸腔中脑海中投了雷一般，轰的一声将她的耳朵炸的通红，一路蔓延到脖颈与脸侧，所有思绪顿时片甲不留。

　　她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哼哼唧唧出了声，怨叶兮：“什么啊。”

　　叶兮听着她低弱的嗔怪，心想所幸最后到底没说“疼一疼亲一亲”，不然她怕是要四处寻地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