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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好的,多谢……”挂了电话,他发现自己的手,原来一直在微微颤抖。
      脑子里又想到了公园,陈明之拿起一件外套,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
      现在快十点了,公园也冷冷清清的,篮球场只剩下大叔们还在打球,不管是场下还是场上,都没有陆堂的身影,他沿着单车道走了一圈寻找,连身形的相仿的人都找不到,公园没有设置出入口四通八达,他只好跑到最空阔的足球场前面的舞台,扶着杆子,谨慎地盯视比对进出的每一个人。
      一口水都没喝,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陈母打来电话,公园的人几乎走光,只剩三三两两的几个人。
      陈明之重新回到家,心不在焉地和母亲说了几句话,便会房间瘫在床上,一晚上撑着的那股气终于泄劲,开始直视他并不相信却无法逃避的事实。
      天一亮,陈明之顶着两个红肿的黑眼圈下楼吃早餐,陈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早餐。
      收拾洗碗的时候,陈母来到厨房,问道:“留学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他只低声地回答,头也没回。
      陈母应该还是有些嘱咐的,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出门工作去了。
      拿起手机,宿舍的消息响个没停,主要是询问陈明之还回不回宿舍,是不是改住在家里?他简单敷衍几句过去。
      昨晚的失眠让他想明白一件事情,他是找不到陆堂的,每次都是陆堂来见他,时针还在九点多蜗牛一样转动,不想做任何事,哪里都没必要去,就呆在客厅沙发上,闭眼放空自己,他要等到下午四五点去赴约,亲自问清楚陆堂。

      午后,B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明之没有感情地薅隔壁同样发呆的可乐,时不时打开沈宁师姐的那条朋友圈几年截图,穿着T恤头发很短,应该是去年夏天拍的照片。等到快六点,雨还是没停,陆堂会来吗,他好像从来不带伞的,那怎么遮风挡雨?
      陈明之拿起一把大伞便出门,下着雨行走总是会打湿衣服,很快,他的脚踝上全是被溅到的泥水。公园没什么人,球场也没有人,下了几个小时后的雨天并不是那么浪漫和英雄主义的。
      陆堂站在一个用来休息的玻璃棚架下,爬山虎缠绕卷曲挂在其上,他身无一物,身上衣服和在医院穿得一摸一样,连领口形状都一致,只是自己一直没注意。

      “怎么从家里的方向出来?”
      陈明之抬头望他,眼底沉郁,“你……是陆堂吗?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和我说话。”
      陆堂接过他的伞,自己拎着,闻言愣了愣,随即回答:“我确实已经死亡。明明,只有你能看到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可能是灵魂吧?”
      陈明之伸手摸摸陆堂的手臂,很冰冷,但并不是虚无的,摇摇头,神情痛苦,“可是,怎么会这样……”
      他脸上满是泪水,原本就发肿的眼睛现下哭得通红,陆堂心疼,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我也不知道怎么在医院碰到你,整个人是浑沌颠倒的,第二次再碰到,我好像想起了些事情,就想回加拿大,到了那里看见自己的身体,才意识到事实。一天天过去,身体越来越虚,我记起的也越来越多。”

      ——几天前回忆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陆堂很快地找到了外公名下的这家医院,然后再穿过人群,来到了一间高级病房门前。
      房间只有两间床位,靠窗躺着一个人,小桌子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百合,因为是晚上的缘故,花朵有些闭合。
      护士医生不在周围,陆堂缓慢地靠近。灯光不是很明亮,渐渐能看清楚那张脸,就是自己。
      躺着一动不动,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全身都插着管,头发被剪成寸头,双眼紧闭,脸上有细小的伤口,两颊瘦了许多,下巴还是青色胡茬,只有电子心跳仪器在嘀嘀响——

      陆堂站在原地正出神,回头发现了站在在门外走廊的小豆丁,静默了一霎,起身向他走去。
      自从在医院和陈明之重逢,就经常能看到这个小男孩,西瓜头小圆脸,也不爱说话,没见过他的家长,就一个人在不远处安静地呆着,吃糖或者观看。
      是的,准确来说应该是观察,黑不溜秋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不像个七八岁小朋友的天真,也不像成年人的警惕,更像是个好奇而高兴致的旁观者。
      在医院一楼服务大厅,找护士帮他播报找大人,没留神,一晃眼他就不见踪影了。现在和自己同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多伦多一家私立医院,奇怪得很。

      \"你是谁?”
      小豆丁没有回答,皱了皱眉,往后退到墙边上站定。
      “叫你喝那么多酒!这死鬼!你叫我和儿子以后怎么办啊……”家属大声的哭喊走廊回荡,一群护士医生推着辆病床匆匆路过。
      “你有没有闻到那种气味?”男孩这才看回陆堂。
      “有一些酒味。”
      “不对,是行将就木的气息,很浓。”他面无表情,又开始从口袋里掏糖,“这个男人酒精中毒得厉害,活不过四个小时了。”

      “你是地狱钦差,还是黑白无常?”
      “我是渡使,渡往生,使来世。”男孩噗嗤一笑,“和你刚说的有点区别但差不多,其实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离开去哪儿。”
      “自然是你灵魂该去的地方,如果不是你一直呆在人世太久,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灵魂……”陆堂重复道,回头望向病床上苍白憔悴的自己,“我已经死了吗……”

      男孩来到床边,伸出手放在“陆堂”身体的上方,然后示意他过来重复一遍动作。
      陆堂伸出手按向自己的身体,毫无阻碍的穿过,他又试了第二遍还是直直穿过。
      “一般来说,如果是短暂的灵魂出窍,一触碰回身体,就可以回位。”男孩咬着棒棒糖,慢慢解释。
      “但是我却回不去自己身体。”
      “是啊,灵魂一旦开始抽离身体就会有那种气味,凉透了气味也就消失了”,男孩思索了一会继续说道,“很奇怪,你的身体没有气味,说明和灵魂还有联系,但你的灵魂又回不去身体,一直漂泊,才被我感应到了。我来找你之前翻阅了资料,你这种情况很罕见,尚未知道原因。记录写有一部分人身体撑不住先死亡,灵魂也很快跟着消散,会完全散去的……但也有部分人的是灵魂早一步离开,就没有散去。”男孩声音逐渐变低,房间一时无人说话。

      “明白了,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陆堂低声回应,像是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着“自己”浮肿的双手,骨也瘦得凸起来,
      “这要看你自己的身体素质,医院技术,还有各种因素,”男孩认真回答,接着劝说,“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明明为什么能看得见你?”陆堂侧目直视他。
      “其实他和你们是不一样的……”男孩是有些懊恼的,他们渡使都极力避免让活人知道存在的,还好明明以为他就是普通人小孩。
      “我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陆堂低语,展开双手,自离魂来他不是迷茫惶惶就是铜墙铁壁,第一次放低姿态,恳切询问,“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男孩低下头不看他,沉默是金。

      陆堂跟着沉默许久,这点时间已经够他想通很多事了,明明还在等着他,他们并没有剩下很多时间。
      他来到男孩面前,蹲下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渡使小朋友。”
      “我们不能让族人以外的人知道名字。”
      “谢谢你,小西瓜头。”陆堂并未纠结这个问题,微笑开口:“我想再陪明明久点,一起回去吗?”
      男孩见他没答应离开,气鼓鼓跑开:“我很忙,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看来渡使,也不那么自由。”陆堂居然微笑打趣道。

      他走到百合花束前,轻轻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便走出病房。
      外公的住处有一大片花园,依旧保持着母亲在世时留下的样子,咤紫嫣红的设计布局十几年都没变过。其实栽种最多的,是热烈的红色月季,应该是外公叫管家择了颜色更淡雅的一束百合送来,他本身并不热衷花艺。
      溶溶月色大片洒落到房间,陆堂从未进入过外公的卧室,老人家一向早睡早起,一人睡在偌大的床铺上,仔细看鬓角多了很多银发,一次次地送别至亲,外公早就垂垂老矣。
      回到加拿大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多是冷战,但是睡着的外公看起来眉目安稳,也不那么严厉了。
      面对这位缺失了他整个童年成长,又强硬想掌控他未来人生的倔犟老头,今晚的陆堂沉默更多。当年外公固执把自己带走,愤慨的他发誓要闯出一片天证明自己,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他看到了桌上的相框,是他和父母、外公外婆的合影,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傻笑,手里还抓着玩具,都不到一岁,心里变得柔软下来,这么看小时候还挺呆。
      陆堂静静停留了许久,最后轻轻地拉起外公的手,贴在脸颊上,外公对不起……要让你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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