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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这里有鬼,也有道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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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门开了,再来有些紧张的看着给他开门的天香,还好,神色很平淡,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请问阁下现在是否有空,在下有点事情想要请教。”边问,边做了个揖。
许久没有听到回话,再来抬头看看,天香正眯着眼瞅着他。
“好好说话。不然就回去。”
“举止言表乃礼仪之基本,不知在下哪里言语失当?”
“哼,”天香冷冷撇着他,“像我这样说话。”
“这……”
毫不犹豫的,天香关上门。
“请稍等!”再来急忙挡住门,“那个,那个……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天香冷笑,“进来吧。”
再来跟着天香进屋,暗自摇头,如此俊秀的人物竟然喜欢说白话……唉……
“坐,有什么事?”天香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自己坐下了给自己倒杯茶。
再来这是第一次进他的屋子,但是也没有心思打量屋内,对着坐在那里的天香,正色作揖。
“请你帮我,我不想接客。”
天香放下茶杯,挑眉:“你又知道我能帮到你了?你连我如何能够不接客都不知道吧?”
再来诚恳的正视天香:“你如何做到的,我确实不知道。恐怕你也不会轻易告诉我,所以我也不会探听。但是,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帮我,我不想接客。”
天香仔细的看着再来的眼睛,发现他真的是很诚恳。是不是呆人认真起来就格外的执着?
“我不能帮你。”
“请你帮我。”再来又作揖,并且弯下腰来就没有起身,似乎是天香不说帮他他就不起来了。
天香单手撑着脸,表情很淡然:“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能帮你。”
慢慢的直起身来,再来看向天香,眼中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失望,可是天香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就这样两个人一坐一站,屋里安静了很久,直到再来眼中的期望一点点消失,转身,准备离开。
“过来,喝杯茶再走。”然而天香笑了,出言留他。
再来欣喜的转身。
“不用高兴,我说过我不会帮你。”天香拿起一个杯子,倒上茶水,右手执壶遮掩时左手轻弹,些许粉末落入茶中。
看着再来又失望的样子,天香微笑,拿起茶杯递给他。
“留你喝杯茶,是因为你没有‘求’我。我看得出你绝对不会接客,也没有退路。但是如果你哭喊,甚至跪着求我,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踏进我这里一步。但是你够要强,始终没有说出一个‘求’字。所以我请你喝杯茶。”
再来接过茶杯,茶入嘴中,只觉得异常苦涩。
他不曾求人,爹从小说人要有志气,念了书夫子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论多苦他也没有求过人。
茶喝完了,从嘴里苦到心里。
再来坐在自己房间里,看外面天色黑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来了这里,似乎经常觉得孤独……
“啊!来人!来人啊!娇姐!”
楼里响起凄厉的叫声惊吓到沉思的再来,匆忙起身开了门向声音传来的楼下看去。
是个见过一面的小倌,满面惊慌的从屋里跑了出来,不知道受了什么惊下,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抓着扶手在喊人。
再来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前几日白天见过一次,当时感觉他唇薄颧骨高,上挑眉细长眼,虽然有点清冷的姿态,样子也不丑,但是有一种刻薄的感觉,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他脸上的惊慌让本来就说不上好看的五官带了些扭曲的意思,声音也很是凄厉,周围好些小倌和客人先是被他吓到,现在都蹙了眉。
娇姐此时已经知道了,正从一楼大厅上来。
醉清风一共四层,四方形结构,四面都有房间。
一楼是一个天井样的大厅,中间有歌舞表演用的台子,周围有供客人喝酒看表演的桌椅摆设。
靠近东边墙的位置有上二楼的楼梯,多数小倌的房间都在二楼,一间一间相邻着,环绕一圈,房间门都面向中间,出了房间门便是扶手走廊,向下可以俯瞰一楼天井。
三楼四楼也是这样的格局,只是三楼只住了包括再来在内的几个比较红的小倌,比底下一二楼要清静些,每人的房间也比二层的大得多。而四楼,只住了天香一个小倌,房间更是比三层的再来他们的要大上三四倍,另外就是娇姐的房间了。
现在跟再来一样,二三楼不少人都受到了惊动,出了房间在走廊上观望二楼那人。
娇姐已经过去了,招呼了几个人想拉着他进房,可是他却又挣又喊不肯进去,娇姐不想再惊扰客人,只好拉着他上了三层。
明白是要让他上三层,那个人竟是不用人拖拽,自己站起来就慌忙的往三楼跑去,似乎只要不留在二楼就怎么都行。
但是再来注意到了,他往楼上跑的时候,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可是那里有遮不住的大片淤青。
“岑子。”
这醉清风里除了天香,再来知道名字的也只有那天给自己上过药的岑子了,眼见岑子刚从出事那人那边的房间转出来,再来唤住他。
“再来哥,你也被吵着啦?”岑子本来还皱着眉,见是再来叫他,笑嘻嘻的跑来再来身前。
“恩。”再来退后一步,他不习惯和人凑得这么近。
“你叫我?”岑子见他退了一步,眼里有点失望,不过也没有言明,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岑子,你可听见刚才那人是怎么了?”
“听见了啊。”岑子看看周围,没有人在注意他俩,才悄声告诉再来,“那个人大嚷大喊的,娇姐过去以后,他没在喊了,就是跟娇姐说,有鬼,鬼摸他脖子了。”
再来感觉全身寒了一下。
这时头顶上有关门声,再来抬头看向楼上,天香的房间门窗都关着。
那边有人叫小仆,岑子应着走开了。再来默默的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自己脖子上这个,还可以给自己理由去相信这是小鬼顽皮,那那个人的,又是什么?
“小鬼。”再来对着空中唤着,没有回应。
“小鬼你在吗,出来吧。”还是没有回应。
等了片刻,小鬼终究没有现身。
寅时,醉清风里终于静了下来,客人小倌都已歇息,只有几处房间还在声色里。
三楼,再来的房间,小鬼抱着膝盖坐在柜子顶上,瘪着嘴看着床上熟睡的再来。
哼,叫我我就来啊……
我就不来!
谁让你惹着那样的东西了……要不是有人保你,今晚你还能安稳睡觉么?
像是回应小鬼似的,再来在床上翻了个身,嘴角的一丝口水横过半个脸,耷拉到枕头上。
小鬼恶心的撇撇嘴,还书生呢?
明明是个呆子,被抓走了算了!哼……
耳朵一动,小鬼敏锐的听到走廊里格朗格朗的声音,像是沉重的铁链子在地上拖动。
咬牙,消失在柜子顶上。
再来做了个梦,他考中了乡试头科,坐着县衙差役们抬着的大红轿子,得意的回乡啦!
锣鼓喧闹,好不热闹。
这个美啊,这个乐啊,哈哈哈哈……
轿子落地了,再来高兴地掀开轿帘,外面却站着一个大胖子!
大胖子一身的肥肉在风里摇晃着,除了腰间束着块布,竟是不着寸缕。
就在再来瞠目的时候,胖子一把抱了过来口中大喊“娘子~”
“啊——”再来手脚齐动大喊着醒来,却听见除了自己的叫声,外面还有人在叫。
“来人啊——死人了!——”
醉清风今天歇业。
三楼东侧一个房间门前围了好多人,正是昨天说见鬼那个人后来休息的房间。娇姐和几个人在屋里,挡着门不让往里进。
围在门前的人们叽叽喳喳到处散播消息。
再来站在他位于三楼西侧的房间门口,看着对面那些躁动的人,自言自语:“怎么会死的血肉模糊呢……”
摸摸自己的脖子,淤青昨天晚上睡前就不见了,娇姐给的药膏还真是好用。
“看来跟这个无关……”
“呆子。”
再来被吓了一跳,转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香站在了他后面,刚才的自言自语大概都被听见了。
天香走到再来身侧,也向东边那里看去。
“听说他没有亲人。”再来想起刚才听来的消息。
“娇姐会安葬他的。”
“可是,以后会有人给他上坟燃香吗?”
“人都死了,有没有这些有什么要紧。”
“不能这么说。”再来摇头,“人在阴间要是能知道有人惦记着他,会欣慰的。”
天香收回看向东边的目光,转而打量身边的人。
“人死之后,已经无知无觉了,上坟烧纸,有什么用?”
再来固执的摇头。
“百善孝为先,怎能不记先人呢?”
“你记也没用,他们早入轮回了。”
“说不定没有呢?”
天香眯着眼:“那就要么是在地府受罪,要么做了孤魂野鬼。你更喜欢这样?”
再来哑然,半晌:“百善孝为先,吾辈当然希望先人死后阴福昌盛……”
天香头痛,这个人,是太笨,还是太犟。
“呆子。”
“啊?”再来的长篇伦理学被打断,不知所然。
“我说你是个呆子。”天香看他那傻样,笑了,瞥眼间看到再来身后几丈处空中一个青影消失不见,哼,不是呆子,会安心跟鬼相处好几天?
“天香啊,你怎么下来了?”娇姐焦头烂额的从那屋里出来,刚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天香和再来
“娇姐。”天香声音很清澈,偏偏是听了动人。
再来惊讶的发现,从娇姐一出现,他又变了,眼神,神态,甚至那个笑容。
那绝对不是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的天香!
“天香啊,下面闹的慌,把你也吵下来啦?”
“恩。娇姐别太上火,注意身体。”
娇姐点头答应着,转身给再来留下一句“你也好好歇着,今天歇业了,明天晚上接客。”
叹口气,要是都像天香这样就好了,又红,又省心。
娇姐皱着眉离开,去联络收尸送葬的人了。
这边娇姐刚走,那天天香就变了神色,刚才那些许娇媚通通不见了,正好笑的看着再来。
“你打算怎么接客?”
“不接。”再来咬牙。
“所以?”
再来沉默,却有种笃定的态度。
天香也不再问,自己上楼去了。
嘿,呆子也不呆吗,显然是信不过自己所以不说,那就慢慢瞧咯。
下午的时候,简单的丧葬队从醉清风的后门把尸体抬了出去。
盖尸体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也不知道这个人受了怎么样的伤死去的,流出这样多的血。
此刻,再来没顾得上看这些,他正忙活着呢。
忙着思考。
再来的办法很简单:逃跑。
经过再来缜密的思考,他认为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
醉清风出了惨事,歇业一天,也就是说没有客人来,而楼内气氛凝重,小倌们也没心思闹腾,都各自在屋里。
如此一来,等到夜深人静时……此时不跑何时跑!
只要跑出了这里,他有手有脚的,找份活计养活自己肯定可以的。
所以他在思考,怎么跑。
子时,正是众人皆睡的时候。
再来决定“我独醒”。
轻手轻脚的开门,探出头看看,走廊上没有人,踮着脚出了房门,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双手在身后带上门来。
好,走咯!
走!
走!
走……
再来扭过头,背上的包袱,夹在房门里……
再来打开门,拽出包袱,包袱撞在门扇上砰的一声。
再来浑身一抖,赶紧看看周围,没人。
捏捏包袱,唉,冷了的馒头真硬啊……
轻手轻脚的,再来从三楼西侧向东侧挪去。
他的计划是先下到一楼,从后面的热水间,就是专门为小倌和客人烧热水的地方,翻窗出去。
晚上大家都睡了,热水间肯定没有人在干活,而那里为了通气,窗户正对着醉清风后面的小巷,正是逃跑的好地方!
自西边,走到南边,再走向东边,再来心里有点发毛,要走到楼梯,就势必要经过白天死人的那间屋子。
不怕不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子不语怪力乱神……
再来一边给自己催眠一边轻手轻脚的走过一间间房门,向楼梯走去。
就是这间屋,再来心里很紧张,努力不往身侧窗户那边看,径直的走过去。
正当他经过那间屋子的窗户时,突然从窗户缝里射出一阵蓝光,再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捂着嘴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身后包袱里的馒头磕到了地上又是几声砰砰。
那间屋子的房门无声的开了,再来只觉得一股大力拽着自己蹭一下进了屋里,这一瞬间再来的头皮都麻了,张嘴就要大喊,可用力喊了,却没有出声。
“怎么会是你这个白痴。”
很熟悉的声音。
再来一点点回过头,屋内,只有一个人,天香。
天香实在是很懊恼,他追踪那个家伙好久了,算准了今天他该出现,昨晚他提前出现害人已经让他很懊恼了,今晚等了半夜刚施法把他诱出来,又被这个家伙惊扰走了!
真是个呆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天香看着再来那身打扮,皱眉,裤脚用布条扎住了绑在脚踝,衣袖的袖口也是这样,头发全束起来扎在脑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再来坐在地上,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惊惧的示意天香他说不出话了。
天香手在背后拈个诀,默念一句。
再来还兀自张着嘴啊啊的,一下子发出了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
“你这是逃跑?”
“恩……”点点头,完蛋,被发现了。
呼,天香让自己深吸气,再呼气,原来他白天笃定的办法就是这个办法,真应该当时就把他敲昏。
再来已经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了,可是站在这个屋子里,还是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阴气好重。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来这里喝茶赏月,你信吗?”
“不信。”
“哼,不信还问。”
“……”
室内的温度好像又低了些,再来觉得胳膊和腿都有些发凉,不禁环抱了胳膊揉搓着。
天香神色凝重起来,左手拇指捏住无名指,垂在身侧,两指相交处发出幽蓝的光。
“别出声,老实站在那里。”
再来虽然惊疑,但也看出来这不是他该多话的时候,所以只是点点头。
屋里更冷了,气息变得浑浊,再来直觉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门口外突然响起“格朗”一声,像是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再来一抖,咬住唇没有出声。
“格朗”的声音只响了一声就没有了。
就在再来有些放松的时候,突然又在屋内响了一声,在床边。
接下来,在桌边,在窗前,在脚踏旁,“格朗格朗”的声音越响越快,移动的频率也更快,但是似乎发现了自己怎么移动都出了不了这件屋子,声音开始变得像是被激怒了有些急躁。
屋里此时已经冷的再来忍不住腿有点寒战,可是看着天香却只是屏气凝神的站在那里,左手掐着法诀不松开,丝毫不乱。
蓦然,“格朗”的声音停了。
然而突然的静谧比刚才更让人害怕。
再来已经在心里念了一万遍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一点也没有静心的效果。屋里越是安静,他越是心里发毛。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也许就在他身边。
再来实在是受不住这种冰冷的压抑,小心的向天香那边挪了一小步,想靠他近一点。
他一动,天香便慌忙转头看向他,他还没有落下脚,在他的面前瞬间就出现了一张满是伤疤和鲜血的脸。
“吼!”那张一块完整的肉也没有的脸上,嘴巴大张对着再来怒吼一声,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再来几欲晕倒。
突然冰冷的粗铁链缠绕到他的身上,再来慌忙低头已经被捆了个结实,拿着铁链的正是那浑身血肉模糊的人。
跟那张脸一样,那个身子上挂这破碎的衣物,布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只胳膊的前臂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本来再来就身躯较小,那人又很是壮实,直接用铁链把再来捆的动弹不得。
再来被铁链越缠越紧,简直喘不上气来,想要张嘴大力喘气却只能问到那人身上浓重的腥臭味。
天香左手法诀不变,右手快速拈动了几个法诀,指法之快让再来只能看到几个动作间的虚影。
只听天香大喊一声“灭!”,从那个人身体里射出了数道蓝色的光,那人张大了嘴怒吼,似乎是痛的难以忍耐,眼睛也越张越大,终于一个眼球从本就烂没了眼睑的眼眶中落出来,直冲着再来张开了努力呼吸的嘴落下去。
再来急忙闭上嘴,那个眼球却还是贴着他的嘴唇滑落,还带着连在眼眶里的肉丝,在落到再来胸前位置的时候,和那个人,还有铁链一起,消失在那片蓝光里。
“呕……”再来一脱离了铁链的束缚,就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呕吐,那个眼珠……“呕……”
天香松开了左手一直捏着的法诀,气急的看着趴在地上呕吐的再来。
“真应该让那鬼抓了你的魂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