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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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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天穹比以往的都要高远,小巷里的枯叶随着风旋转直上,昨夜下了一晚上雨,清晨起来,遍地积着一汪晶莹。
赵衍后来又找回王晨生几次,他对这位青年的遭遇表示怜惜,毕竟正处于热恋中的两个人突然分开,换作是谁也不会好受。
“邵文去了A市,我只知道这个……而且他没有手机,与我们几乎断了联系,吴妍还在堰北,说明他还会回来,你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王晨生拍拍赵衍的肩膀,“好好学习,看紧当下,邵文是半下午走的,走得急,除了让我叮嘱你安心复习外……”
“我知道了。”赵衍撑着膝盖从沙发上站起身,向坐在对面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王晨生手里夹着烟,猩红的光点在指间里闪烁。此时赵衍已经走到门口。撩开门帘的瞬间,外面的寒风蜂拥而入,对没做好准备的赵衍很不友好,灌了他一脖子,不禁冷得一哆嗦。
等赵衍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仰躺在安乐椅上的老人才缓缓睁开眼:“你想瞒他多久呀?我是真没想到,两年了,你居然还对邵文有感觉,这段感情掖得够深啊……不愧为我老爷子的外孙。”老人哈哈笑出声,上了年纪的安乐椅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揉进他苍老的笑声里。
喜欢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是不是很奇怪?!王晨生想着,摁灭了烟。他还记得在和吴邵文等火车的月台上,他怂恿吴邵文删赵衍微信,改电话号码的事,不知从哪窜出头的邪火蔓延整个心房。当时说得多好听现在想想,就有多后悔。他明明已经有严旭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赵衍的人不放。
以前听朋友说肠子都悔青了,他那会儿只是一笑而过,现在他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把。
王晨生和严旭的奶奶商量好下午三点到,因为老太太还要忙着去跳广场舞,不知道几点回来。王晨生最近要参加一个什么英语考试,用钱紧张,这老太太就让他有时间替她照看严旭,一天一百,就按半天算,临走前在门口儿搁了五十块,就转着大红扇子,扭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门了。
房门虚掩,轻轻一推就能开。房间里只有严旭一人靠在床头,暖黄色的落地灯洒在他身上,他身上那股疏离感荡然无存,线条顺着脖颈蜿蜒进锁骨,惹得王晨生心头一颤。
“真是粗心大意呀……”王晨生带上门。幸好五十块没丢,王晨生这样想着,把钱塞进裤兜。
“晨生哥。”少年抬起眸子,水光盈盈,一种不明的情绪在好看的杏眼里流转,双颊涨得通红,修长的指节攥紧床单,“你……怎么可以……随便答应我奶奶的请求?!你是一个……为了钱没有……没有原则的人!”
王晨生愣在原地,过来不久他才张口:“我……不强制你……而且不是都同意……”
“我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严旭把脸埋在掌心,眼泪从缝隙里渗出,这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脑斧。
“好……”王晨生叹了口气,“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答应吗?”
他的声音柔和,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感觉。
“我……再想想……”少年停止哭泣,声音有些哽咽。
“那……我推你出去转转吧,听说最近新建成的公园里有一个荷花池。”
“这个季节……都枯萎了吧。”
“残荷也有不错的韵味。”王晨生笑着俯下身,把手指擦进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吴邵文站在出租房楼底,身旁是喝得烂醉的房东。
“我告诉你啊……”房东迷迷糊糊竖着食指瞎比划,“这是A市里最便宜的出租房了,不要犹豫……”
这老东西是喝了多少?!感觉舌头都快不是他的了。
他此时正站在一个名叫“金银花园”的小区……只有三栋楼的小小小小区的其中一栋楼前,幻想着他以后会成为这种墙皮都要掉光的,四面八方贴满海报广告的楼里面的一个住户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这他妈居然还有黄鼠狼!
“别想了,最划算了”房东此时已经摆出一副想租租,不租滚,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表情。
吴邵文只好一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每个月交几百对身兼多职的吴邵文来说根本不成负担。这地方是老李给他介绍的,是A市里最便宜的地方,说看他每晚在工地里凑合怕他感冒而且对身体不好……
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糟,里面的家具都挺齐全,满是裂痕的电视居然还能用,就是少点儿床上用品……
床上用品?!
吴邵文瞬间把那玩意挥走,不就是床垫床单被子枕头枕巾吗?想什么呢傻屌!?
还有几个星期就是期末考。
一上午都昏昏欲睡,只是耳朵里听着王伟杰和尚念经,时不时抑扬顿挫一下把赵衍顿醒。
吴邵文退学不久,赵衍旁边的空位就有人补上了。
“哎……那个,同桌,我睡会儿,老师……”
他在想什么?!他同桌可是闻名天下的“睡神”卓男,王伟杰本来想着让他带带他的学习,这两个睡神凑一块儿,不知道王伟杰是什么感想,后悔?心痛?
想起吴邵文,他又是瞬间的欲哭无泪,只好忍痛自己抄笔记。
他这同桌“睡神”的名号来得挺讲究。不管外界多么的嘈杂都影响不了他和周公的约会,老师上课能睡着,下课能睡着,运动会能睡着,就连罚站都能睡得笔直,而且他还能在老师讲压轴题时在迷迷糊糊中抽出张草稿纸在上面写解题思路,答案是解出来了,就是……过程太麻烦。赵衍捏着笔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神呢。”
“我在初中时做过一篇阅读理解,我记得格外清楚,它是照进我人生的一篇文章‘它虽然枯萎凋零,却是那么孤傲勇敢,依旧执着坚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以最美的姿态去面对困难和挫折,不仅为他人而活,更为自己而活。”严旭把手搭在膝盖上,感受着从河面缓缓而来的风吹起鬓发,拂过双颊。
七零八落立在河里的残荷被吹得东倒西歪,徒增伤感。
“我们回吧。”王晨生为轮椅上的人披上毛毯,“天凉了……哦对了,等我考完试,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吗?我想去看海,去青岛。”严旭指尖紧了紧,本是满怀憧憬的预期也逐渐暗淡下来,“是不是……太刻薄了,明知不可能……”
“行啊,最好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海水被金黄包裹,太阳刚好直射在雾气和灰尘上,被分割成一条条,有时成一大片,显得特别壮观!”王晨生展颜一笑,“这样看,你就像一株矗立在水面之上的荷花。”
只是来自王晨生的一句调侃就惹得少年耳根泛红。
“还是不行吗?这么敏感?!”王晨生哭笑不得。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还是得慢慢培养。让保守的人去接受开放式的高危险性的爱情着实有些不切实际。
“你除了要看海,还有什么要看的吗?”
王晨生把轮椅转过来,推他往回走。
“不是说答应一个要求吗?”严旭抬眼看他,眼尾带着淡淡的笑意。
“去山东看海,还可以顺便看看别的呀。”
王晨生在他死板的脑门上轻轻一弹:“哥带你玩也不知道好好吃我一顿。”
轮椅上的少年清瘦,穿着意见素色衣衫,神色冷然,却不见那种愁绪满怀,而是与他这般模样相违和的青春感,那时独属于他的青春感。闻言,严旭轻笑出声,那股少年青葱之感也随他一颦一笑间无意流露。
“其实我只有二十多,没有我外表上那么老……”
有心人都听得出来,王晨生这是在变相说:老牛啃嫩草,其实不亏的”。
“其实,我也是要上高中的年纪。”严旭笑道,“可能是我未尽世事磨练,所以才显幼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