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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4章 ...

  •   第四章

      雨帘,雨帘,沾染莲花无数。水芙蓉惹夜风,碧波上花意浓。醉滟,醉滟,浮香满庭惹人醉。
      她醉得厉害,从没见胭脂如此醉过。她开心得有些过分了,竟然下水,在湖边无休止嬉水。
      双手掬着一捧水,狂笑着抛向天际。
      “胭脂!”沐逸泷不得不唤住她,她有些不对劲。
      她转面望他,身体轻轻不自觉地微晃,月下醉眼迷离,长睫毛上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纷纷滚落,竟如泪。

      她侧着头静望他,保持着那笑意,那让他说不出滋味的笑意。湖上雾氤氲,莲香浓郁和着那琼浆的甘醇,凌波香袭。
      “你上来!”他伸出手,明确地示意她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又是规矩,又是该死的规矩,例例条条,像天规般,令今天受挫的她极为生厌。眼波微转,伸手抓住他的手,纤细的肢体随后一倒,很顺势地将那不满之人,拖下了水。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喝了好几口水,迅速地挣脱她强拉自己的手,将头仰出水面,贪婪地重吸了几口气,愤愤地看她幸灾乐祸地笑,正色道:“你到底上不上来?”

      似乎真生气,他刚刚那窘样,的确让自己舒心了不少;恍惚间,发现自己仍有几分薰意,她晃悠地趟水准备上岸。
      他突然恶意地一笑,出手就是那么一推。
      她本就重心不稳,整个人再次跌入水中。
      “沐逸泷!”她不满大叫,推将手中水,就泼他。
      好啊,居然被气得不磕巴了!他可从不是什么君子,弯下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照样用水泼着仍在水里的她。那才是她该有的笑,他知道。

      疯了,疯了,都发酒疯了。
      非礼莫视啊,上苍明鉴,不是他沐逸弧非要来偷看的,他真的只是想告诉他的三弟,大哥前线捷报已传,即日就有回京的可能。
      唉,什么叫见色忘义,他总算见识了。看他们高兴成那样!让他们没个大人样的去闹吧,他现在唯一想通的就是:
      他那木头弟弟,是这辈子也想不通——花开折时就须折的道理。木头,没救了!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蕊。中池所以绿,容我胭脂醉。

      ** ** **

      柳似与风嬉闹追逐着,风动柳丝亦动。
      风带着气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孤月下的他仍是一身白衣,不禁转身凝望,却唯风无人。他扯起一边嘴角,自嘲地一笑,孤寂,回看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么孤单。这样孤单已经多少年了?他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有人好心帮他修建庙宇,他想他连个安身的避所都没。该感谢吗?还是觉得用他的性命换来的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也不知道。
      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只记得自己这样如落叶飘零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他都忘了这世上还有“岁月”二字。

      “洛碧涛。”他这次清楚地听到了这三个字,的确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果然有人,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方才他转身时,对方都不现身;而如今又直接叫了他名,单从这就能猜出对方的犹豫。

      洛碧涛?——没想到,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叫得出他的名字;是的,那是他的名字,他冷笑,此刻如果不是有人叫出,他说不定自己都忘了。忘了,一抹孤魂漂泊了太久了。
      他转身,看到了那唤出他名的人,苍意绪——已是天龙之首的苍意绪,取代他原来位置的苍意绪。

      苍意绪暗自叹了口气,站在他面前的是当年群龙之首的洛碧涛,遥想当年他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榜样,心目中的英雄的象征;始终不明白,他当年为何要为那些凡人而背叛?
      值得吗?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似乎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一支花开的时间,却像是一个轮回的时间那样漫长。
      “别来无恙。”毕竟是自己叫住了他,所以还是苍意绪先开口,打破了两者之间沉闷。
      “无恙?怎会无恙?我不过是抹龙魂,多亏靠龙珠护身,才能让旁人看出我实体,怎说是无恙?”
      一句客套话,没料想会被如此无情地驳回;已身居高位的苍意绪多少有点无措。

      双方继续沉寂。
      洛碧涛低头莞尔一笑,终于转为他先开口道:“阁下,难得下天庭,为的只是对在下说,‘别来无恙’四字?”
      苍意绪也应景地笑了笑,回:“近日,见北斗七星光曜闪烁得过于黯淡,所以想来问候下,仅此而已。”
      “是怕我有闪失吗?阁下似乎忘了,洛碧涛现不过是魂,已没龙身,没龙心,永世飘零不得转世的魂,您的担心太过多余了吧?”还是冷言相回。

      苍意绪闻言后,敛目凝思,是啊,不能怪对方言语过激,是自己的话总揭别人的痛处;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洛兄,我自小就很崇敬于您。看星际动向,真的只是怕出事,没事就好。”

      碧涛蹙眉,心思微转,他毕竟听得出苍意绪此刻诚心。但是否要告诉他,星光惨淡,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天兆已出,新老星辰要交替。有龙要犯与他当年同罪,而那龙的名字叫胭脂。

      胭脂,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就在他的庙门外。
      正义凛然的模样,如今想想就好笑;也让他猜到,群龙对他的背叛多数是恨之入骨了。当时现身,是因他亲耳听到她猜想着自己多年后心情,是后悔。
      后悔?他真的有点后悔了,近千年的形单影只,那锥心的寂寞,又岂是世上所有万物,能体会得了的?
      如果,胭脂之罪已成定局,他就能转世。说心不为所动,是假的。即使,他已无龙心,也为此而动容。只要胭脂死,他就能重生,结束这千年魂飘的惨局。

      只是现在说还不说?该不该告诉眼前的苍意绪这个秘密?

      说又怎样?他又何必担心?他已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
      想到这份,他饶是挺给面子地对苍意绪,笑了笑道:“如此担心于我的话,不如多关心下你麾下的胭脂龙吧。”
      “胭脂?她怎么了?”
      “我累了,不想说了。”话点到这里,他该是尽心了。

      现下,他洛碧涛倒真的想知道,有他这个身碎七段的前车之鉴在,胭脂还会不会就犯?犯天条还会不会后悔?
      到时候,他还真想去问问这胭脂龙。

      天上北斗七星,原不过是龙身七段。

      ** ** * *** *** *******
      翌日,刚在朝上沐逸泷就得知了两件大事,其一就是他大哥凯旋将归的喜讯;其二,西南边境小国罗索努国派使者进贡,进京朝贺。
      两件事,都对他都是好消息。第一件自不必多说,而第二件,那罗索努是离旱灾最近的国度,如果能趁机提出借其江河之道,开凿运河,路线反而比本朝最近的江要缩短了许多,进其经费也将随之大大节省。这样,赈灾才算治了本。

      心喜下朝后,他仍没忘记答应过胭脂找那老人,重捏泥人。兴步来到集市,那摊位果真不见了。无奈中,他正准备回返,倏忽地听到一声:“都闪开了!”
      他举目遥望,一骑马队,疾驰而来,竟然在大街上还能激起烟尘冲天!
      什么人那么大胆!天子脚下,还敢如此的放肆!

      任谁都看出领队之马速度如此之快,老百姓纷纷乖乖地闪到一旁。
      沐逸泷倒来了牛脾气,硬是大步流星地走到街的正中间的位置后,怒气冲冲!

      也许看到有人挡了路,又身穿官袍,猛闯人群都不敢胡来,纷纷识相地撩紧缰绳,减缓了马速。
      除了领队那骑。此匹马上端坐着的,是位身着天青软香罗锦衫少年,他不是没见沐逸泷挡道,不过原以为那人如见马快,断定会和旁人一样乖乖地让开,怎料这此非但没让开的意思,反有意图挡他俊马的嫌疑。

      中原男人,一看就是斯文柔弱的体质,想挡他?满心的不屑的情绪,使他根本没有勒马减速的意思。

      沐逸泷冷冷一笑,猜出来者的蛮横,只待马到时,他遽然微一侧身,劈手拉住了马缰。一匹如电掣与来的良驹就被沐家三王爷硬生生地给挡了下来。
      谁都知道沐家三王爷人厚道老实,谁会知道沐家三王爷天生神力过人?

      少年万分惊讶自己就这样轻易给个文文弱弱之人拦了下来,顿感自己脸面无存。举起手上的马鞭就要抽下,怎想沐逸泷本就是武将,岂会如此就让人得手,他腾出手牢牢地反扣住对方马鞭,回他一个轻扯,不费力地连带着,将要打他之人坠下马来。

      “你胆敢——”落马少年愤愤地起身,怒目而对。
      女的?沐逸泷这才看清对方眉目过于清秀怡人,俏容柔妙,一声清脆的声音更证明了他的推论。
      既然她是女的,自己就不该再出手了,当下蹙眉,道:“女儿家没女儿家的样,女扮男本就不该,还在京城集市大街上如此逞悍!”
      “你是谁?敢管我?”
      “沐王府,沐逸泷。”不管就不管,他又不是她爹。他自报家门后,就转身准备离开,自己还要想办法怎么弄那泥娃娃呢。烦事够多了。
      “你站住!”刁蛮之人怎肯就此罢手,冲来就拉住他的袍袖。

      他还未及甩开她的纠缠,就见晴天一个霹雳,不偏不斜正打在那女锦衣窄袖上,震得那女孩忙收手,险些昏厥在地。
      场面霎时一片混乱,议论纷纷。
      惟独沐逸龙,他并没有回侔,去审视那女孩受惊的程度,而是愣愣目视前方;也许在场的谁都没看到,可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霹雳的出处。
      那出处就是站在他前方不远处——那处,烟降纱裙,雾鬓随风动,芳泽无点加,眉心不过一点胭脂红。

      霹雳对他犹如一声惊雷,原来胭脂真的不是人。那他该下定决心拒绝这他们间婚事的。
      可是,再没人酒醉将他当夜贼;再没人会把他拉下水嬉闹;再没人看到他说话就结结巴巴,憋红了脸。
      他很明显看出她生气了,说他猜不出她动怒的原由——那是假的。
      他知道她吃醋了,为他。心绪原是千丝万缕,从不明白心结,在这个瞬间解开,心已然如明镜般清亮。
      他承认他这人木讷了点,看不出胭脂与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但就像现在静静地看她,他便能感受到,她就是她。
      没有缘由,没有道理。她就是这样就好,胭脂就是胭脂。

      她已经很生气了,如果不是知道这人一心为朝事,怕他遗忘她的泥人;所以她才来提醒,没想到,他竟然,竟然和别人暗生情愫!
      也许不算情愫,但不管!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出手了。反正,她是决计不道歉的。
      银牙咬碎,却见他突然笑吟吟地奔过来,牵她的手就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是自己真的泥足深陷了,该甩开他的手,却见他一高兴她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怪他生就张可爱的娃娃脸,笑眸弯弯似月,活脱就是那个泥娃娃的样子。她想那泥娃娃了。
      轻摊开手,竟然看到自己的手心长出纹路,像纠缠的情丝绵绵。
      心真的动了。可他知道吗?看他个木头也不像知道的样子。

      “娃,娃娃呢?”停下后她问出的第一句话。
      “我帮你做个!”这个他没办法。她摇头,不允。
      “回去,我再想办法。”
      “等,等等!”她拒绝他拉她,她有话要说;可是见他满是疑问的眼,她就说不清嘛。为什么独独对他是这样?

      对了,眼不见心不烦。胭脂索性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道:“沐逸泷,你也看到了,我并非凡人。在我们族里,男送女鱼,就是向她求婚的意思。而我吃了,就表示答应你的求婚了。你懂不懂?”她紧闭着双目,说话的确流利了不少,小脸却羞红如她喝醉般。

      暖风催人醉,心迷醉。
      他听到了什么,他不记得。阳光原来也有妖娆的时候,他见她紧张略带迟缓睁开双眼,秋水涟漪,心波动。
      不自觉地将胭脂两字,轻唤出口,声音低沉如雨拨筝弦。
      “胭脂,胭脂。”她名字什么时候像一道咒?使他神离却茫然不知,只俯下身,覆上她那半启樱唇。
      风不动,人初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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