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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第 1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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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九章
奔跑。
被追逐一样奔跑。
眼前一片灰蒙蒙,不知置身何处,只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奔跑。
哪怕疲惫到脚下已经踉跄,裙摆浸满了泥水沉重到抬不起来,她还是在不停地向前奔跑。
“宝宝...宝宝...莫怕...”
耳畔响起幽幽的,如烟雾一般缥缈的温柔呼唤。
有谁唤她?
她想要去寻找,脖子却无法转动,仿佛置身在河流之中,只能顺着河流的方向不停地往前跑。
“宝宝,不要退。”
苍劲的熟悉声音让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想回应,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她焦急地想要转头去看,那渐行渐远的声音只是一声声唤着她,敦促她往前奔跑。
“妹妹,救救他。”
女子泣泪恳求的声音响起,她知道那是谁,可她做不到,她只能不停地向前跑。
得不到她的回应,那女声骤然凄厉起来,在她的耳畔炸响。
“妹妹,你好狠的心!”
她埋头跑得更远,直到身后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得听不见。
她来不及松一口气,一个森冷的物体爬上她的脖子。
“梓桐,你骗我。”
清冷缓和的声音响起,曾几何时刻入骨髓的温存此刻斥责她化作刻骨的冰冷,随着那声音一声声回响,脖子上的那物慢慢收紧,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闭上嘴,迎接命运的审判般温顺而绝望地闭上眼睛,溺入冰冷痛楚的黑暗。
不!
埋藏在骨子里的倔强在躯体行将放弃之时,猛地爆发出呐喊。
不!
强烈的不甘回荡在黑暗中,倔强地将求生欲刻入脑海,撕扯开无光的梦境,在失重的晕眩与剧痛中,天旋地转。
不!
视野涌入一丝光明之时,她看清了掐着她脖子的纤细身影,她转身离去,背影像烟雾一样缓缓消散无形。
“不!”
大喊着猛然惊醒,身子甚至应激地弹坐起身。
一旁服侍的小黛连忙搀住她,替她擦拭这额上的汗水,欣慰地安抚道。
“您方才魇住了。张御医正在殿外候着,奴婢这就传他进来请脉。”
近日萧泷因风寒病后,夜里便时常发恶梦,不止夜里睡不安稳,连日头疼不止,连白日小憩也偶有这般突然惊醒。萧泷怕李铎担忧,不敢拿这种事烦扰她,便以养病为由搬到偏殿去睡,由御医张却侍疾。
近日狂风大作,一日冷过一日,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难为张却时时守候。
“不用了。”
萧泷忍耐着脑袋的晕眩和隐痛,轻轻挥开面前的帕子,捂住沁满冷汗的额头,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她想要回想起方才的恶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的内容,只记得满身彻骨的恶寒,令她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她呢?”
小黛知她问的是谁,便轻声回道。
“今日休沐,圣人早起便摆驾天青阁。”
李铎去天青阁原是寻常事,今日却让她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想了想,传张却入殿来。
待他请平安脉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内医院还安稳罢?”
张却正隔着锦帕凝神诊脉,搭在她腕上的指尖微微一跳,轻轻收了回去,垂首回道。
“托皇后陛下洪福,一切都安好。”
“是吗...”
萧泷稍稍安下心来,又问。
“怡翠殿那边如何了?”
“臣昨日去请脉,昭仪身子已经初步恢复。”
“用的什么药?”
“昭仪肝郁气滞,兼四肢厥逆,正在用四逆散调养。”
萧泷听了眉头又复皱起,默默叹了口气,强撑着起身。
“更衣,去怡翠殿看看。”
一旁小黛扶住她,一个劲地朝张却使眼色,让他拦住萧泷。
原来自七月起萧泷常做恶梦,时常半夜惊醒,白日体倦肢软,后至神虚血亏,风邪入体,又强撑为萧赋遇刺之事操劳,因而病势缠绵反复,这几日风寒发作得越发厉害,连日头痛发热,连白日小憩也偶有这般突然惊叫醒来。
为了让她安心养病,李铎主动搬去偏殿,特命下人不许拿事烦她,侍女们原本就心疼她,得了王命更是奉若圭臬,除却十分大事,其他事务一概拦着不准进殿,只一味报些好事宽她的心。怡翠殿那个病况,自然也一并瞒着她。
张却跪地劝道。
“您连日低烧,若是出门受寒风邪侵脑,可是大不妥啊。”
小黛也连忙说道。
“是啊,您身子还没好,还是多歇着吧。”
萧泷摇了摇头。
“你不懂,这是姐姐心结不能解才生的病,我再不管她,她不能活。”
她才起身便觉头晕目眩,身子一歪险些一个踉跄倒回去。
一旁侍奉的剪衿眼疾手快冲上来抱住她,她到底年幼些,性子更是火爆,见自家主子这般病弱还挂心别人,不由得心疼嘴快,口不择言地埋怨。
“您何必管她,变成这样都是她咎由自取!”
小黛连忙拉了她一下,瞪着眼不许她说下去。
萧泷倚着她,闭目等候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这才幽幽苦笑。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
剪衿咬着嘴唇,眼角不自觉泛红,赌气怨道。
“分明是她的错!那么多人没了性命,她还要怎样,您和萧尚书病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闭嘴,还不快退下!”
注意到萧泷被吵得头晕,小黛低声喝住剪衿。
“我又没说错!”
正当两人吵吵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报。
“圣人到。”
一人大踏步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笑盈盈地说道。
“远远就听到说谁谁的错,是谁惹我们皇后生气了。”
众人皆是静声屏息跪地行礼,李铎俯身扶起萧泷坐回床榻,捧着她上下端详一会,指尖怜惜地揉了揉眼下泛青的眼睑。
“想着让你多休息会才特意晚些过来,怎么衣服还没穿就在操劳?”
萧泷抬眸望进情人满溢温存的黑眸,好似一下子放晴,原本累积在胸口的烦闷不安都悄然散去,嘴角不自觉浮起笑容。
“不过丫鬟不懂事,高声大气的乱了规矩,让陛下见笑了。”
李铎进殿前特地解了外袍,散了外面的寒气,还怕冷着病中的萧泷,亲自为她披了白狐裘,又殷勤将自己的手炉揣在她怀中,柔声哄道。
“你们萧氏最会调教忠仆,她们定然是担忧你劳心,你有什么事交给我吧。”
说罢,歪头去看小黛一众人。
众人哪里敢说,还是萧泷柔声给众人解围,示意众人退出殿去。
“听闻陛下一早就去了天青阁,早膳还没用过罢?我也饿了,传膳吧。”
李铎含笑点了点头,也跟着歪进榻里,自顾自解起衣来。
“以前我生病,徐锦总是熬小米粥给我喝,真真一点滋味也没有。你的小膳房可比徐锦手艺好多了,如今我也沾沾光。”
萧泷也凑过来为她换常服,被李铎轻轻按回床榻,只好用言语调笑道。
“徐锦事事细心周到,最是考量妥善,我也让膳房换小米粥吧。”
急得李铎连忙去握她的手。
“嗳,我好着呢,不喝小米粥。”
两人用膳习惯叫李鸢与崔玄桢作陪,但萧泷见李鸢不在身旁,又是从天青阁来,便知李鸢留在天青阁陪崔玄桢了,也不去搅扰,只让送两份饭食过去,又强撑起给李铎掌碟布菜。
李铎见她又张罗操劳起来,也不管礼仪,索性拉她落入怀中,夹了一筷子羊羔肉喂她,才把萧泷羞住,在情人温柔到发烫的目光中默默含下吃了,这才安生地吃完了一顿饭。
两人用过饭,又闲话一阵,却不见李铎起身去忙,萧泷好奇问道。
“今日无事么?”
李铎闲适地拨弄香炉里的香灰拢住香丸,又从瓶中花枝上折了一朵红艳艳的秋海棠,握在掌上捧给萧泷。
“你看,又操心上了。怪不得大夫说你思虑过甚,但凡少上些心,指定早好了。所以我今日特特把公事忙完了,专门留下空闲看着你。”
萧泷拈起那朵海棠花,把玩了一会,又被李铎拿起插在自己鬓边,端详一会,李铎满意笑道。
“这样瞧着气色好多了,这几日天气虽晴风却刮得厉害,难为这些娇嫩的花儿还开得这样好,待风停了,咱们也出去走走。”
萧泷见她满脸轻松惬意,可见没有什么惹她烦心的事发生,也就放下心来,架起煮茶的小炉,从冰窖拿了梨儿亲手烤了,两个小人儿轻裘缓带依偎一处,只挑了最简单的双陆掷来游戏,悠闲地消磨去整日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