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珹》步离彩

13、牵绊

　　大婚之后，澹台谧整整三日都没见他，本来新婚第一天要回宫的，可宫里的人回话说怕她太过劳累，等到缓一缓再去也不迟。

　　温巡这几日在忙着什么，她也全然不知，好在阿璧陪着她，几个小女孩围着她逗她开心，也是打发了时间。

　　尤其是百合，做的一手好菜，澹台谧吃的赞不绝口。

　　据说她祖爷爷从前是民间的厨神，这份手艺一直传给了她。

　　作为宫里的婢女，她一直没机会做菜给谁吃，如今能给澹台谧做着吃，也算是没荒废了这手艺。

　　“那可得找个接你班的人，这份手艺没传下去，后人吃不了这样的菜，真的是一大憾事。”

　　本来还对这些新人提防的楚璧，正握着一只盐焗鸡腿吃的正香。

　　澹台谧笑着用帕子抹去她唇边的油渍。
　　“慢些吃。”

　　在此刻，她的心神难得安稳，抬眼看一看这处小园，竟有些恍如隔世的宁静。

　　三四小友，一方冰池，实在难得的宁静。

　　忽然不知听到了什么响动，澹台谧一下子警觉起来，看院子里的人并未察觉，她思索了一番将琳娘等人打发走了，只留下阿璧陪着她。

　　“不是说困了吗？阿璧扶你进去睡一会儿吧，外面天凉，伤身体。”

　　澹台谧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那颗腊梅树边，环视小园一圈也没发现什么。

　　“是谁在暗中，大可以坦荡出来，我澹台谧不是什么恶人，大可以真面目视人。”

　　澹台谧的语气轻软，似是在哄着藏在暗处的人快快出来。

　　楚璧正一头雾水。
　　“王妃，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啊。”

　　忽然就被腊梅树上的雪砸了满身，这腊梅树竟然藏着人！

　　澹台谧吓得后退一步，却还强装镇定的站在楚璧身前。

　　“你是何人？在此处潜伏着有何目的？”

　　那人一身黑衣，手上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束着的墨发垂落几丝，这打扮很是落魄。
　　“阿姐，我是澹台策。”

　　澹台策抬起头来，露出他清朗的五官，他生的极为好看，是不同于温巡那般霸气外露，剑眉星目，右眼下一颗红色小痣很是别致，少年气息很足，像一个潇洒的世家公子。

　　“阿策？”
　　澹台谧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本来还以为是温巡的仇人，埋伏在她这里打算报仇，谁知道竟是自己的堂弟。

　　“阿策，你是一路跟着我来的吗？”澹台谧慌忙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赶快坐下，“阿璧，给阿策倒些茶水。”

　　澹台策脸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只是手上的伤痕错综复杂，看着都让澹台谧心疼，她取了随身带着的创伤药，让阿璧打了一盆清水给他清洗。

　　“师傅他在灭城那日，独自背上行囊，告诉我的身世之后，让我去寻自己的归宿，他要继续仗剑走天涯，遨游江湖。”

　　澹台谧微微皱眉，“身世？什么身世？”

　　澹台策徐徐道出澹台黎告诉他的话，“我非澹台家族一脉，是师傅年轻时遨游江湖时捡到的，当时我方及三岁，满身伤痕，师傅将我带回去，给我赐姓起名，让我做了他的徒弟。”

　　“阿姐，我不是你的亲堂弟，但师傅给我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我便想着先护着你，听闻你要嫁给温巡，我什么也顾不得一路跟着你过来，害怕你受委屈，这几日在这小园里藏着，看他没有欺负你，我也稍稍放心一些。”

　　澹台策拉住澹台谧冰冷的手，“阿姐，以我的武功，可以带着你和楚璧离开大齐的。”

　　澹台谧哑声失笑，“那怎么还落得满手伤痕。”

　　在她眼里，她的阿策一直都是追在她身后的小少年。

　　这般好的年纪，他应该去闯自己的路。
　　不该为了她而拘泥于此。

　　“这是我潜进城时，不小心受的伤，以无大碍，阿姐你莫要不信我，我真的可以带你们走的。”

　　澹台策有些心急的握紧了澹台谧的手，双手的热度传给她，让她的心弦也渐渐松散。

　　“阿策，阿姐不是不信你，阿姐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你还有你的身份之谜要揭开，你就要去找，你不必留在阿姐身边的。”

　　澹台谧抬眼看了看光秃秃的天，轻轻叹出一口热气。
　　“阿姐，是逃不走的。”

　　澹台策眸色渐沉，似是在隐忍着什么，“阿姐，你是不是要留在这里复仇。”

　　澹台谧并不惊讶他能猜出来，澹台策向来比同年纪的人都要聪敏不少，他将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人。

　　“阿策，阿姐想这么做，因为我忘不了，冤死的亡魂，我澹台一族的惨状，如今母亲被禁在宫中，父亲在大常生死未卜，而我苟活于仇人身边为妻这口气阿姐咽不下。”

　　澹台谧的神情悲哀了不少，她苦笑的将茶水饮尽，颤抖着放在桌边。

　　“阿姐，每夜每夜的睡不好，总能听见有人在冲我喊，你为何过的这般好，你为何不去为我们报仇，阿姐饱读诗书，诗书可没有教我做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澹台策颤抖着声音冲到她面前，双手握住澹台谧的肩膀，非常急切的劝说。

　　“可是阿姐，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来承担这些，这仇不需要你来报，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和我走，然后寻的一清净地方安度余生。”

　　澹台谧轻轻抱住澹台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渐渐湿润，她微微阖上双眼，语气轻柔缓慢。

　　“那我的父亲与母亲该如何，你该如何？”

　　“这府中有无数眼线在盯着我，我走不出去的，即使我到最后满盘皆输，阿姐也无怨无悔。”

　　澹台策回抱住澹台谧，忍不住哽咽起来。

　　“可是阿姐，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
　　“我可以帮你时时照看将军，婶母在宫里不会有人为难她，你要为自己考虑啊，你待在温巡身边，就是与狼共舞，稍有不慎都能要了你的命，我没办法放任不管你，我做不到。”

　　澹台谧轻轻摇头，“阿策，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你还要去寻你的身世，你要认祖归宗，你不能留在此地，阿姐答应你会处处小心，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与我通信的。”

　　她放开澹台策，走到树旁折了一枝梅花，然后拉过澹台策放在他手心里。

　　“阿策，不要为我担心。”

　　终究，还是没能劝住她。

　　澹台策不能留在王府，澹台谧托楚璧带着他去城内的客栈落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送他上路离开。

　　在此处，还能遇见澹台策，对澹台谧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温巡一日不来，她的日子就越松散，闲时写写画画，和婢女们聊上几句，过的远不算苦闷。

　　况且想着澹台策正陪在她身旁，她的心也踏实了不少，精神气色也渐渐红润了一些，楚璧看她身子好了，喜极而泣。

　　抱着她不撒手的哭，“王妃，你身子终于好些了，阿璧每日都害怕你生病，现在阿璧终于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看着她小孩子气的样子，澹台谧心生柔软，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阿璧不是想让我陪你长命百岁吗，我会努力不生病的。”

　　琳娘等人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咯咯咯的也笑了起来，百合戳了戳楚璧身上的软肉。

　　“阿璧日日因为王妃而憔悴，昨日吃烧鸡的时候连鸡腿都吃不下了，平日里可是连两个都不够吃的。”

　　楚璧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干净，就扑腾着要去打百合，“不许再说了！”

　　看着她们欢闹的样子，澹台谧更是开心了。

　　眉眼间的喜悦衬的她更是美丽，琳娘在一旁站着，眼睛都看直了，直到澹台谧的视线扫了过来，她才堪堪回神。

　　“王妃真是美丽，奴婢实在是移不开眼了。”

　　琳娘柔柔笑着，澹台谧弯起唇角拍了拍她的手背，“琳娘，谢谢你们，让这里热闹了一些，不然我心中该是怎样寂寞啊。”

　　谈笑间，珍珠神色匆匆的走进小园，还端着刚刚煮好的热茶。

　　“参见王妃。”她行完礼之后，将茶盘置于桌上。

　　“王妃，王爷回府了，这朝着小园这里来呢。”
　　澹台谧微微皱眉，难得的闲时，被温巡的归来給打搅了，她心中堵着一口怨气。

　　“罢了，我不想见他，一会儿他来了就说我去小憩了。”

　　楚璧刚刚扶着澹台谧要走，久违的声音就在她们身后响起。
　　“阿谧，我回来了。”

　　温巡负手立于台阶之上，这几日忙碌，他清瘦了一些，还是同样惊为天人的好看，刚刚下马还未歇歇脚就来了她这里。

　　澹台谧面无表情的转身，向他行礼，“参见王爷。”

　　可她如此的波澜不惊，甚至还有几分怨气。

　　温巡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他的目光冷了下来，看着一身冬装立于雪中的她，竟也生不起气来，温巡叹气。
　　“阿谧，见了我笑一笑吧。”

　　澹台谧迟疑的抬头，和他有些疲惫的目光对上视线。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像是被捏了一下，不痛却发痒。

　　半晌，她对着一身风雪的温巡开了口。
　　“王爷，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