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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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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151年7月·大理·冷月花魂】
“我、我……”燕妃嫣和玉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燕妃嫣心里想的是三个字:花无缺。天啊,花无缺,真人版花无缺,白衣公子第一人。
那男子见两人如此,很不悦地皱了皱眉,踏前一步,伸出左手握住燕妃嫣的右臂,一拂一带,看似不使力,燕妃嫣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内力,人已不自觉站起,还往前趔趄了一下,全身无劲地撞进那白衣男子怀里。
“哎呀!”她惊呼一声。
那男子恍若未闻,足点地人飞起,右手执扇,左手环过燕妃嫣的腰间,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凌空踏着起伏的屋檐树梢,朝外掠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玉笛和一地翻倒了的碎纸花。
掠过一栋栋屋顶,风扑面而过,两个人的头发飘飘扬扬地缠绕在一起,燕妃嫣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手紧紧环在他腰间,那里是他腰间光滑冰凉的玉带。他的手也紧紧扣着她,有力的大手握着那仿佛不堪一握的柳腰,令她身上的薄衫扭曲起来。她的耳畔尽是他年轻而又温暖的呼吸,挚热地喷吐在她纤细的颈项上,吹得她的脖子一阵痒。一种暗夜花开的暧昧随着那呼吸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她的心几乎沦陷,沉淀在这刹那的永恒中。
燕妃嫣埋首在他怀里,他宽敞结实的胸膛为她挡去了刮面的冷风。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依附着他,好像飘在云端里,挨着他的感觉好特别,像罂粟花开的感觉,既危险,又刺激,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时空一片苍茫,仿佛飞过了沧海桑田,飞过了天涯海角。
直到两人徐徐落地,燕妃嫣还保持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姿势,他冷冷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到了。”
“哦!”燕妃嫣意乱情迷地退开,冷风扑面彻骨寒,一下把她的花痴吹跑了。环顾四周,竟是一处山顶,烟雾缭绕,古树参天,粗略一看便有贝母、冷杉、红豆杉、山茶、杜鹃、雪兰等植物。身边浮云漫卷,如缟如素,似霞似锦。
“这里是点苍山的云弄峰。”那白衣男子淡淡开口,“我很喜欢来这里看云。”
原来这里就是点苍山?燕妃嫣闻言举目远眺众山,一片莽莽苍苍,峰峰相连。每两峰之间夹一条溪水,十八条溪水,条条清彻澄碧,如十八条小白龙,欢腾跳跃奔向洱海。山顶白雪积压,银装素裹,燕妃嫣脱口而出:“碧水无忧风褶皱,青山不老雪白头。”
“青山不老雪白头?青山不老雪白头……”那男子幽幽地低声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
“唐代李义府的诗。”燕妃嫣小心陪着笑,“我叫燕妃嫣,公子怎么称呼?”
“冷孤云。”
“冷孤云?很好听,很衬你啊。”
“你也很漂亮。”冷孤云淡淡地扫了燕妃嫣一眼,她的脸立刻红透了。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爱海滔滔,我们家乡那边的歌。”这句台词早有准备,燕妃嫣说得很顺口。
两人有片刻不语。冷孤云看着云海深处,燕妃嫣看着他。
“你能再唱一遍吗?”
“恩。”
燕妃嫣轻启樱唇,一片哀怨的歌声,倾泻而出,冷孤云不知由何处取出一只长长的玉笛,合着歌声,缓缓地跟上节拍,吹奏起来。
柔美的歌声,悠扬的笛声,乘着风的羽翼,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树上不知名的白花飘絮仿佛感染了两人的愁思,百转千回地飘飘落下,在风里纷纷扬扬,落在发丝上,落在肩膀上,又翻翻卷卷地滑落,跌在地上,慢慢地睡去。
这美好的一刻几近成了永恒,即便将来还会再有人替她吹箫,相似的画面也不再是此时的时光,很久以后,当时间不动声色地吞噬了记忆,模糊了容颜,唯有那婉转悠扬的笛声,已穿透到她的生命之中,永远也不可能淡忘。
一曲终了,冷孤云又痴痴朝云海深处望去。燕妃嫣觉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那云海深处,有一片绚烂的桃红,隐约有五色的光芒,透过云雾,远远看去,依旧灿烂。
“桃花?”燕妃嫣看了良久,不确定地出声问道。
冷孤云负手而立,略微颔首:“是。”
“这个时节也有桃花么?”
“那里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各种花在那里都可以经年盛开,不惧秋冬。花开百年,岁岁不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燕妃嫣总觉得冷孤云在描绘那个地方的时候,骨子里透出一种深切的悲伤。
“花开百年,岁岁不凋……呃,翠烟门?”
“你知道?”
燕妃嫣笑:“如雷贯耳,仰慕已久。”
又一阵沉默。
片刻,冷孤云突然开口:“想不想去看看?”
“啊?”燕妃嫣一时没能反映过来。
“带你去翠烟门看看。”冷孤云显然是个我行我素的冷傲男子,竟不管燕妃嫣点头与否,径直拉她入怀,环住她的腰身,凌空扑下万丈高峰,身姿如矫健的雄鹰,怀中劫着一只瑟缩的猎物,一击长空,扶摇直下。
冷孤云的轻功内力,竟似远在尹含烟之上,大概和他深厚的内力有关吧。燕妃嫣依偎在他怀中,突然自觉好笑,只知道他的名字,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跟着他天南地北地飞。这人敢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之时从缘帮掳人,不是艺高大胆,就是在缘帮中也是举足轻重之人。
正胡思乱想间,冷孤云已带着她翩然落在一片桃林之间。那桃林正在翠烟门后山的坡头上,坡下参差不齐的是翠烟门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和一幢幢典雅精致的花楼,阳光照在瓦上,浮动着一层层金碧辉煌的五彩斑斓。
翠烟的桃花,想是跳脱了红尘俗世中四季的约束,似乎有种逼人的气势,闪着晶亮的光泽,香雾弥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及目全是一片漫天遍野的桃花烧红了一片土壤。乍见了这么一片如火如荼的明艳,不禁惊诧于这里的桃花竟是如此的美艳,每一朵都似一行舞者,每一瓣都似一阕清歌。舞以诱之,歌以挽之,招招摇摇地向着两人微笑。
燕妃嫣惊叹道:“好美!”
冷孤云突然星眸半眯:“桃花好看吗?你认真看罢。”话音未落,已刷地抖开一柄长剑,剑是软剑,缚在腰间,乍然抽出,如游龙般张牙舞爪了好一会,方才定住,明晃晃的剑尖映着那满树娇红,万枝丹彩,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艳。
“冷公子?”燕妃嫣惊疑不定,冷孤云和翠烟门似乎有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刚才在山上便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伤心,现在进了这桃林,他的情绪似乎越加不受控制起来。
冷孤云没有答话,迎风舞剑,翩若惊鸿,刹那间乱云纷披,风卷红尘,满树桃花迷迷蒙蒙的落下,凄迷中尤似不胜惊愕。
桃花簌簌地落尽时,冷孤云方才突兀地收住剑,尤自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两足前后分立,左手捏诀向后平伸,右手握剑向前送出,白衣如雪,贴在他挺拔修长的身躯上,长剑如银,灰和白几欲融合一起,仿佛人与剑已经合二为一,剑锋上留一朵半残红桃,红艳得似乎就要滴出血来,纷纷扬扬的落英在他身边打转,掠过锋利的剑身,粉身碎骨。
四个字自然而然地由燕妃嫣嘴里脱口而出:“人剑合一?”原来他是武当的,长年修道,难怪如此飘逸清傲。
冷孤云却答非所问:“桃花太美,美得不正常,桃花太艳,艳得太妖冶,桃花太轻,轻盈得太轻薄,桃花太浓,浓丽得太庸俗……”
“那就是有千般不好了?”
“不!”剑斜花倾,跌在地上,逝于泥里。
燕妃嫣已经看出他是在为情所困,失笑道:“这个女子,不管世人说她如何,你总能为她找出辩护的理由。在世人眼中即使她什么也不是,在你眼中她却已是一切,你这便叫做‘纵有千般不是,怎奈我心偏喜’么?”
冷孤云听了这话,仿佛被人说破心事,竟有点害羞地淡淡笑了,白玉般的面颊上生出一丝红潮来。他侧过身去,背着双手,遥遥地看向不远处的楼阁亭台,神色似有千种柔情万般怀恋,脸上笑意渐渐消退,成了一声叹息:“唉……”
“我再唱一首歌?”
“好。”
“美人千古一笑,青山迎风醉倒,
看那走石飞沙也为你心跳;
谁在月下吹箫,想你白衣飘飘,
温柔乡里佳人俏;
既是情字难逃,做个情侠也好,
情为何物今世答案得不到;
许是真心痴心,许是俗心凡心,
也许你还得不到,让我策马扬鞭,
豪气冲云霄;
我的剑为你挥,斩尽红尘伤悲,
我愿流尽天下泪;
我的马为你追,踏遍千山万水,
要把你的梦找回;
我的酒为你醉,痛饮千杯万杯,
为真情放纵一回;
江湖中人笑我太痴太傻太累,
他们不懂我的爱你的美!”
一首歌唱得柔情万千,两人的心事也各有不同。冷孤云想的是他心中的至爱至痛,燕妃嫣想的却是眼前这个白衣贵公子。一种情愫,在亲密的接触后,如雨后春笋般,劈里啪啦地生长开来。
“什么人?”
歌声惊动了翠烟花使,桃花深处似乎有人使轻功而来。
“走吧。”冷孤云拉过燕妃嫣,双双自花间飞起,疾若流星,快得让人几乎分辨不清那是一道风影还是一片云踪。
两人回到缘帮,玉笛已经剪好了纸花,此刻不知道在哪儿,青芙院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想来都在前院布置吧。冷孤云放下燕妃嫣,飞身上墙。
“冷公子!”燕妃嫣欲言又止。从何时起,她竟开始眷恋他身上的味道了呢?
冷孤云回首,神色复杂看着燕妃嫣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罢,一晃便不见了。
燕妃嫣消沉的心恢复了雀跃,蹦蹦跳跳地到前院去找玉笛了。
“妃嫣!你可回来了!”玉笛端着一个托盘,摆着各色的点心,正要去正堂,见到燕妃嫣,喜出望外迎上来。
“玉笛,我……”
“我知道!”玉笛叽叽喳喳地打断,“你和冷长老一起出去了嘛!他好帅哦!我好仰慕他!”
燕妃嫣吃惊道:“冷长老?你认识他”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冷长老,冷长老这是第一次来大理分坛呢。大概是来喝帮主的喜酒吧。你不知道,刚才他把你掳走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吓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你们一走,我赶紧跑去找赵坛主,赵坛主说那是冷长老,你不会有事的,我这才放心。对了,冷长老掳你去干吗?哇,整整一个下午哦!妃嫣,我好羡慕你!”
燕妃嫣有点尴尬,道:“没什么,他对我那首家乡的歌很好奇,所以……让我教他。”
“妃嫣,你也把你那首歌教我吧——你知道吗?冷长老还没有成亲哦!又冷又傲,武功高强,威名远扬,听说不在帮主之下呢!要是他看上我了,哪怕做个侍妾我也甘愿呀!”玉笛又在做梦了。
燕妃嫣失笑,摇摇头,跟着去忙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燕妃嫣翻来覆去,想得都是冷孤云。
入睡前,她的右眼,突突地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