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忠告、仇恨、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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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在那之后，所有练习与演出的间隙，暮落所有空闲的时间，都被一个叫伊斯特的人挤占了。
伊斯特的确是一个天才。让人怀疑是上天偏爱他，连卓越的指导才能都给了他。在接受这个人的指点时，暮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洋溢着的快乐。伊斯特本人说，那是一种学到的知识算是有点用处的愉悦。但暮落对此甚是不解。
这天，伊斯特拆开剧团长留给他的信封，草草扫了两眼放到一旁算是了事。暮落坐在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以手背擦拭汗水。剧团长就是猩红剧团的团长，这是每个演员和预备演员的常识。但伊斯特这样的表现显然违背了常识。
“你是这样对待剧团长的信的？”儒雅的面容管理已经成为习惯，但暮落的语气中仍然表露出不可思议。
“我对祂的艺术没有兴趣。”伊斯特打量回去，也表露出对对方困惑的困惑，“我来这里，只是顺带陪祂演一演祂的家家酒。这又不是我的目标。”
他是怎么说得这样理所当然的？年轻的斐迪亚人微微偏转脸庞，回避脸上浮现出的苦涩淡笑，“有时候我会怀疑，我面前的你是不是真实的你。”
“啊，是吗？”伊斯特好像很有兴趣，抬高了声音好奇道，“怎么说？”
如此鲜活。暮落却联想起伊斯特那一日表现出的冰冷。在那之后伊斯特所有的表现都显得格外温柔，但那一天的反应最终还是刻在了他的印象里。
这时常进入梦中、似人非人的感觉，也让他不知所措于如何对待这个人的友好。明明自己是承受善意，得到帮助的那一方。
淡然的眼瞳转过来、注视他。在这注视下，暮落露出温和的表情，直白的、剖析感情的语句在喉咙里打转，最后转变成委婉的措辞。
“我——有点好奇你又是怎么想的。”
“又？”伊斯特暗自沉吟，“你是指？”
“你说过的、「独特」的事。”
“这我想起来了。”伊斯特讶然，“不过，你会在意这个我没有料到。在回答你之前，介不介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的事？”
“就算介意，我也不得不回答吧。”
暮落闭上眼睛，无奈道。
他在意伊斯特对他的看法。在整个剧团里，伊斯特也算得上一个神秘、难以接近、难以理解的角色。他不和任何人，也不在意和任何人建立联系。
暮落不知道在加入剧团前他从哪里来？但从剧团偶尔的风言风语中听出，恐怕不是克莱布拉松的本地人，是一位外乡人——离开不知何地的故乡，找上这里。明明年纪不大却有一双属于阅历丰富者的、洞彻的眼睛。
压抑的感情、挣扎的内心，无论是哪个都无法逃避，无论是哪个都需要安放。暮落在意伊斯特的看法，就如同寄宿者在意难以揣测的主人家的看法。
环抱住屈起的双膝，少年弓起略有些纤瘦的背脊，白色的衬衫后撑起脊骨凸起的影子。
“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伊斯特的声音渐渐靠近，他靠着暮落坐下来，沉默片刻，说：“你太依赖我了。我是无所谓，会失望的是你。”
“如果真的无所谓的话，那时候为什么要帮我？”
“……”伊斯特愕然刹那，扬起一抹锋锐的微笑，“——原来如此，你原来是个会问出这种犀利问题的人吗？”
“对你而言很犀利吗？”转头，暮落微笑着应答。
伊斯特道：“那你呢？有这么需要我吗？”
话音未落，他撑住墙壁，将上身倾向旁边的斐迪亚少年。暮落转过头来。他看到伊斯特的目光没有任何讥嘲、讽刺，反而沉寂着潭水一样的平静。这足以说明他想要说一件无关私人情感、个人恩怨的事。
“我在认真地和你说，”伊斯特沉沉地开口，目光闪烁，“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依赖别人都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你……还有话要说。”
“你猜对了。”伊斯特敛起神情，放松肢体，放任自己陷入回忆，悠悠的声音从它的口中传来：“错误的成长环境滋长偏执的渴望。只要是曾经缺乏的——无论是食物、水，还是自由、爱、与感情。有朝一日得以满足，便会如获至宝吧？只是，得到还好，总会有失去的一天。那天你要怎么办呢？”
年轻的斐迪亚没有忍耐住心中的焦躁，迫切地问：“你劝告我，不要做这样的事？”
“这是依赖的代价。”伊斯特起身，拍拍裤腿，“就传授给你吧，最后的经验。这点，我可是很有心得的。”
最后的经验？这是什么意思？暮落朝伊斯特望去。自始至终平静非常的那个人，毫不留恋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走向远处、帐篷外的身影里，再度流露出暮落第一次看到他时，从他身上感觉到的冰冷、寂寞的味道。
“算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那个人看着他，沉沉地说，“这段指导与被指导的关系，就这样结束吧。”
38、
会被讨厌吧。回到单人宿舍的路上，伊斯特默默地想。路过窗边时他朝窗外望去，远处的桦树林郁郁葱葱，灰霾萦绕的天空实在称不上美丽。
维多利亚的工厂总是林立在大街小巷，郊外林间，咆哮运作的厂房上空滚滚排出的废气，就这样随气流漂浮到世界各地。
也许是和新的朋友谈起了过去的缘故，伊斯特现在只觉得怀念拉特兰的天空。蔚蓝的帷幕下沉睡的白色城邦，在每一个帷幕掀起，染上金黄的清晨里，他就开始工作。
只要是曾经缺乏的——无论是食物、水，还是自由、爱、与感情。有朝一日得以满足，便会如获至宝。
但也因此，失去就什么也没有了。第二辈子的自己再一次进入“游戏”时，曾去过拉特兰一看。除了“游戏公司”留作彩蛋的旧房子，其它的痕迹自然消失。
在泰拉之上，每时每刻都有人、都有存在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最为珍爱的第一次人生戛然而止，那时，也同样像是泡沫融入大海，转眼无影无踪。
在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游戏”的前提下，还要如此投入感情吗？这个问题伊斯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是为了享乐，他大可以退出“游戏”回到那个物质丰裕而和平的时代。但当他那样想时，心中浮起的空虚又怎样都填补不来。
如果不是那个人给予的、伊斯特这个名字，和它象征的东西，伊斯特一直都会认为，自己是为恨而活着的傀儡。为此，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去见到那个人，却又感到踌躇与愧疚。因为想要那个人用自己的一切回答他，即使这有可能进一步将他伤害。
伊斯特断定：仇恨还是爱？恐怕直到有一天他将其中一个彻底放弃，才能从内心的漩涡抽身而出。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站在一扇门前，伊斯特敲响门扉。
“今天也冒昧打扰。”他有些犹豫，手按上把手，“现在，我可以进来吗？卢西恩。”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忠告、仇恨、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