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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集怨法台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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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传染,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陈三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颗头颅叫颤抖的手扶着,在脖颈的断口上滑来滑去,一时左偏,一时右斜,反正就是回不去中间。我表情木然地伸手帮他把支离的骨肉复位,心里觉得这可能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是我见识短浅,闹出乌龙来了。
我神经才堪堪放松了一半,就听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像有谁在津津有味地啃咬带软骨的肉类。我浑身僵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看看它们是不是也跟寒毛一样,全都竖了起来。等我做足了心理建设扭过头,就见那庞大阴影似已吃尽了刚才那块,正挥舞利爪,要从女鬼王脚上撕扯下更多血肉来!
我张了张口,却只觉得舌头后缩,堵住了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声来。体察到我的恐惧,有两团柔软的东西从后背处攀援上来,捂住了我的耳朵。那一瞬间我心念电转,脑补出恐怖画面无数,生怕挟持住我的是那些无孔不入,在各处窥伺着的眼球怪物。但仔细一感受,我便醒悟过来,如果那些怪物没有在身体表面贴假睫毛的嗜好的话,那么这种有点毛茸茸的质感,就应该源自于——
老赵外套的两只袖子。
为了行动方便,老赵平素是习惯将袖口挽起的,适才脱下时也并没有特意展平。因此,想要完成捂耳朵这个高难度动作,这外套多半是趴在我背上,努力挥舞着两只小短手,才终于勉强达成目标的。我平复了一下呼吸,正想摸摸袖口以示感激,就见它们迅速缩了回去,而老赵则在不知不觉间移动到了我身边。我有心问问他,陈三口中的“晋升无明”是怎么一回事,又觉得这厮装聋作哑惯了,碰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那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谁料,许是为了安抚我波动如心电图的情绪,老赵这次竟主动开了金口,“那条锁链,是她妄执的具象,将她强留在人间的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让她只能囿于此地,无法远行。”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宁愿自断一脚,也不忍心下狠手将它砸碎?妄执,说的应该是执念吧?执念的具象......女鬼王的执念,似乎不是仇恨,而是其它......说起来,陈三脖子上吊着条皮带,而方学姐则缠了满身的绷带,那些也是“魂锁”吗?敢情它在每个阴灵那里的表现形式还是不一样的?那为什么到了女鬼王这里,就变成实打实的铁锁链了呢?
——她自认有罪,所以甘愿戴上镣铐,服着没有尽头的刑。她自知迷途,因此希冀着有谁,能牵住锁链的另一头,将她引回正路。
可她的长梦终于破灭......她一直想要见的那个人,其实从没有回来过,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虚幻泡沫,一触即破。
退去的美丽浪潮之下隐藏着什么?是嶙峋的礁石,还是被冲上岸的遇难者?
不对......女鬼王的状态不对!这样的她,根本没可能成功释怀,只会让自己随长久以来的执念一同崩坏!
果然,在脚踝处的所有皮肉都被挖除之后,女鬼王的灵魂终于显露出了最本真的模样:变形的骨骼和金属锁扣依偎在一起,交缠融合,难分难舍——除非将她全身的骨头都抽离出去,否则根本没法挣脱这锁链!因为她们早就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长成了一个整体!
目睹了这一切,女鬼王的神情里却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像终于得到了答案般,表现出些许轻松来。她微微俯身,双臂环抱住已然变得残破的锁链,嗤笑,“什么都......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它还留在我身边,的确,像我这样的罪人,有什么资格奢求解脱?”
“和我一起去死!”
话音未落,晋升失败的女鬼王猝然翻脸,数之不尽的新生的锁链,翻涌着从她的皮囊表面穿刺而出,疯狂抽打向躲在各处缝隙里围观的眼球状怪物们,直将它们挥得四分五裂!
但众所周知,球体与球体之间,无论贴得再怎么紧,其中也总会有空隙存在。先前我还没看清那里究竟填充着什么,这会儿一分散开我才发现,原来它们竟会分泌出一种黄白相间的奇怪黏液,辅助它们彼此粘连......也就是说,女鬼王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因为它们本就是可以随时分离的不稳定存在!
恐怕需要逐个击破,但它们的数量委实太多了些,车轮战都能生生把人耗死。而且这玩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增殖的,有丝分裂?那只要有哪怕一个趁乱逃走,事情就会变得相当麻烦——它总能抓住机会,再卷土重来!
“相当不错的品相,已经很接近熟成了,只要再吞掉你们几个,应该就能生成‘门’了。”也不知老赵是何时出手的,反正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他掌中拢着一只滴溜乱转的眼球在把玩了。看着它那活灵活现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恶寒,不自觉地伸手在他手背上一拍,“脏死了!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捡起来啊!”
被我这么一说,老赵似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急忙将这玩意重又丢回到地上。那摆脱了束缚的眼球怪物,望向我的神情里非但没半点感激,反而含着深切恨意,居中的红点晃动着,好像在往外喷射什么恶毒的脏话。我正想也骂骂它,就见一大片圆形阴影以极快速度冲下,我立刻后退一步,才侥幸没被罩住,但也就这点功夫,我周围居然连半个鬼影也见不着了。
——一堵镶嵌着众多眼球怪物的环形高墙从天而降,把我和老赵他们给分隔开了!
这高墙似乎是由什么动物的油脂构成,看起来潮湿而粘腻,且还在微微晃动,我不太想去触碰。但坐以待毙也不是个事儿,我便从袖子里取出我的桃木小刀,随便挑了只幸运眼球怪,冲它比划了几下。
可惜我这小刀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它不仅不怕,还转动着朝我这边探来。朦胧间,我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极轻的呓语,在朝我喋喋。
“你的愿望......我......能感觉到......你想要......”
听着它的蛊惑,我的头竟变得昏沉起来,脑海里更是出现了一些陌生又猎奇的画面:一只宛若山岳的巨虫,践踏万千骸骨,向着开裂的天穹挥舞螯足,而在它那生着许多狰狞骨刺的脊背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穿齐整铠甲、佩戴深绿色面具的——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爆发,在我耳边震荡不休,我晃了晃头,看到那原先还离我有一段距离的眼球怪物不知何时竟已逼至近前,从那红色虹膜处伸出了许许多多摇曳着的微小触手,正试图探入我的耳道。我几乎是整个人弹了起来,好家伙,这玩意儿真的会长假睫毛!
我凝神看去,才发现不止是这一颗,我沉浸入幻境的这片刻,整面墙壁上的眼球怪们竟都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手,在激烈地摆动——这东西好像根本不是墙壁,而是车间流水线上,刚剥下来正待处理的动物皮!
它们是想钻进我身体里,还是想把我拉进墙壁去消化掉?虽然手很多很密,但这么小,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我那规律吃了二十多年的一日三餐,难道是白吃的吗?难道它们还能像揉棉花糖一样,把我这么大一个人压缩成巴掌小的一团吗?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非但没感觉害怕,反而开始后悔来的时候没有随身带个打火机——没长出小手时,这眼球怪看着滑不溜秋的,没任何破绽,可现在嘛......一般来讲,这种形似毛发的东西,都是比较易燃的,如果这些小触手能烧起来,是不是意味着这些看似没有弱点的家伙,其实怕火呢?
我这边正在沉思,突然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又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传来,叫声极其悲惨,好像即将遇难:
“大哥!你是我亲哥!我是有说想助大姐一臂之力,啊啊啊啊,但你能不能不要用我的手做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