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个对我始乱终弃的恶诡》肉丝跑蛋

23、集怨法台20

　　不知道在座诸位有没有过类似的遭遇:没有启用照明设备的狭窄房间内，几个举止可疑的人类围坐成一圈，神情各异地注视着仅有的一簇微弱光源。某一刻，光线骤暗，伴随着耳边猝然响起的惊叫，从不曾提防的方向猛地伸出一只颤抖着的冰凉的手，抓来的力气之大，也不知是想将你放翻在地，还是在这生死关头忽然讲起义气，要拖你一同逃命。

　　好吧，我的意思是，其实很多时候，正在播放的惊悚片，读到兴头上的鬼故事，甚至探索了一半的凶宅，本身都不怎么吓人，也就图一乐呵，真想找点颤栗体验，还得靠这种一惊一乍、善于制造恐怖氛围的垃（敌）圾（方）队（卧）友（底）。

　　能扯着嗓子喊出这么长的句子，可见这鬼还有活力得很，多半没出什么大事。我边沿着墙体踱步，边思考要不要也说点什么报个平安，免得那边以为我连个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就遭了毒手，进而对怪物的实力产生误判......但说点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尴尬呢？要不，我掏出手机给大伙儿放首歌？

　　可惜还没等我找出合适的阴乐，不远处的地面就传来一声轰响，接着碎砖飞溅，凭空出现的大洞里迅速跃出两道窈窕身影——是重新裹上了绷带的方学姐和怀抱着邹六头颅的谭妙，心系女鬼王和林......丁瑶安危的她们，终于赶到！

　　见到她们，我简直大喜过望，敢情陈三那几声惨叫，还有“一支穿云箭”的效果啊！别鬼且不提，方学姐那柄剔骨刀可是顶锋利的，虽然不知道经过先前的波折以后还能不能再用，但以她的实力，想要在这黏糊糊的墙上弄出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孔洞，让大家过去汇合，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或许是对这具新生的身体还不太适应的缘故，方学姐的两眼微眯着，看人视物时总有杀气隐现。我不敢跟她套近乎，主动往旁边移了几步，介绍道，“你们大姐就在那......”

　　“边”字还没出口，方学姐就已经看见了墙面上嵌着的眼球怪物，新仇旧恨齐涌，她右掌略微收紧，贴近锁骨处，似是要从心间拔出那柄凶刀。

　　大约是察觉到危险，原本四散分布的眼球怪物们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到一处，细小如一根根睫毛的触须骤然伸长，蛇行缠绕向方学姐的腹部、谭妙的双耳和邹六颈间的断口处！

　　我心里觉得这种小场面，她们几个应付起来应该没任何悬念，便十分悠闲地站在旁边。怎料，想象中一边倒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萦绕在她们身周的阴气，居然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睫毛”挥舞下，节节溃退，甚至像被几张透明大嘴吃掉了一样，不明不白就消失了。

　　方学姐鬼狠话不多，碰到这种情况不仅没打算暂避锋芒，反而加大了阴气的输出力度，准备和它们硬碰硬一场，可她一口气还没完全提起来，就听到隔壁又传来哭丧般的叫喊，“我的......我的阴气，它它它，它们在吃我，它们要把我吸干！”

　　......倒也不必踩着点配上这么糟心的旁白。

　　为何女鬼王和一众手下的攻击会在面对眼球怪物时集体哑火？个中缘由倒也不算难猜:这些年她们徘徊在此，气息流转皆囿于这一方小天地间，纵使不刻意修炼，吸纳被法台招引而来的阴气入体也在所难免。日积月累之下，身上或多或少肯定都会有些气机残留，相当于是被贴上标签、打上烙印了——阴气可是阴灵们的立身之本，这法台哪里是在助鬼修行，分明是把她们当成了豢养的家畜，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全部吞吃入腹......当真是其心可诛！

　　可惜这伪装成法台的怪物千算万算，终归是没算上老赵和我这两个变数，我俩一个是他乡鬼，一个是阳世人，根本不吃它这套。我确实双拳难敌四手，没法同时对付这么多外伸的触须，但我可以直接攻击它们的本体啊。这东西看着重量挺轻，这会儿又都聚在一起，正好一脚全踹进墙壁里。哎，只是可惜了我这七成新的鞋，经此一役，怕是得和前辈一起壮烈......这损耗率也是没谁了，回去得算算余钱，买双质量过得去的对付一段时间。

　　正当我展望未来之际，那面墙壁突然如被用力捶动的鼓面般猛地颤了几颤，接着滑腻的油垢分开，从里面跌出一个神色惊惶的魂来。好家伙，敢情这敲的还不是一般的鼓，是传说中需要整个人砸进去的定音鼓......而这时，大家也都看清了那一头的情况:女鬼王正以锁链为鞭，不断击打油脂筑成的墙面，状若疯癫。

　　在场众鬼当中，要论谁和法台相处的时间最长，受其影响最深，那必然是女鬼王。她先前所受反噬不轻，又知道了丁瑶是活人生魂的真相，这会儿可谓是身心受创。晋升无明失败后，她那无处排解的心绪终是尽数转化成了对法台的炽盛恨意，锁链狂舞间，每招每式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要不是先前我说这东西脏时，她多少也听进了点去，这会儿甚至可能已经扑到墙壁上，抓下那些眼球，直接用牙齿生生咬碎了。

　　但这些眼球怪物也绝非善类，它们使用“怪海战术”，在墙壁表面构建出了一张“血盆大口”不说，还寻了个机会将锁链叼住，缓缓转动着向下拉扯——这是吃定了女鬼王无法挣脱，所以图穷匕见了！

　　过去的数百年里，怪物以法台的模样在她身侧蛰伏。它们倾听她的愿望，知晓她的念想，掌握她的弱点，一步一步，将她导向绝路。它们是否具备思维能力，是否已经带着恶意，无数次演练过这样的情景？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是时机成熟了，还是......终于受够了这个不肯好好听话的宿主，决定另谋出路了？

　　整栋校史陈列馆内的眼球怪物，都在向着这个小小的房间集中，宛如得到了号令，汹涌而来的群蜂。被方学姐打出一个洞的地面因不堪重负而发出异响，这层阁楼......不，这整个建筑好像都要塌了！

　　轰鸣声中，楼面塌陷而下，女鬼王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在旦夕间变成了碎石破瓦。经历过横梁等重物的轮番倾轧，那组沉默矗立的木柜终被摧垮。不见天日的缝隙里，那些私藏多年的泛黄书信，并几本我感觉十分眼熟的诗集一起，结伴飞散开去，宛如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傍晚，教学楼的一扇扇窗外下起的雨。我还没来得及找可以抓住的地方，就感觉身后一轻，老赵的外套像降落伞般漂浮而起，把我挂在半空。我正疑惑它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地方将我放下，就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的眼球怪物粘合到一处，形成了足以充塞整座楼的畸形异物——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其形貌比较类似于正在发散孢子的剧毒覃菇。而随着楼宇的倾塌和怪物的归位，其下掩藏着的一个直径约二十米、气息幽邃的巨大漩涡，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糟了，是阴气穴眼！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此物一出，原先还在艰难抵抗的一众鬼物们尽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纷纷朝着“毒覃”处飞扑，甚至连校园其它地方的游魂，也开始朝这边聚拢——那怪物是要用这往常招引阴气的方式，将女鬼王、一众伥鬼，甚至周边区域内的所有阴灵，全部一网打尽！

　　最要命的是，这一波暴力强拆不仅导致了地基的沉降，更是直接破坏了陈列馆内外分布的水电线路。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不远处的人工湖里的水，就已经隐约出现了要倒灌的势头。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一出到底要怎么收场，但看起来，我似乎快要在毕业前夕痛失母校了。

　　我看看张牙舞爪、恶形恶状的“毒蘑菇”，再看看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却谁也拉不回谁的倒霉队友，不由心急如焚。恰好眼前有个鬼影高速飘过，我想也不想，直接两手并用地抓住了，使劲往回拖。谁料才刚一用力，便听到“嗷”一声惨叫，我低头一看: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我这胡乱一抓，抓住的竟又是陈三那只受伤的胳膊。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我一边拉渔网似的拉着他，一边在飞沙走石的环境里左顾右盼，试图寻找老赵的身影，“你对这种情况做过应急预案吗？”

　　“我加持在衣物上的‘息增怀诛’法，并不十分完备，各字符都有使用次数方面的限制，一经用出，就需待次日方可恢复。”老赵踱步到我身边的同时，顺手揽过了正在飞驰着的邹六的脑袋。说也奇怪，他站在那里，简直就像一尊人形消波块，那种恐怖的吸力一触碰到他身体，便如泥牛入海般直接消失了。

　　什么意思？我略一寻思，立刻明白过来，他先前准备用来对付女鬼王的那抹黑气，应该就是压箱底的最强攻杀手段:“诛”。这可坏菜，难道谁也没砍着，只是拿出来显摆显摆，也能算用掉吗？

　　女鬼王用尽最后的力气，才终于将谭妙和方学姐朝我们这边推送完毕，正想闭上双眼，接受终将到来的命运，就感觉有一道微弱但执着的拉力，作用上了自己的手臂。

　　她睁眼，看到了那个情理之外的人。

　　是丁瑶。

　　终于和那叠纸张完成了初步融合，苏醒过来的丁瑶。

　　女鬼王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孔，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几分钟，终于她醒悟过来，用力想甩开她的手，“你是生魂，肉身尚在，它奈何不了你。你松手吧，不要再管我，我罪无可恕，合该有这般下场，而你该有你的美好未来......放开我吧。”

　　“难道就只因为我不是她，所以也不再是你的朋友了吗？哪有在这种时候抛下你的道理！”丁瑶牙关紧咬，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手，她胸口处才有所愈合的裂痕，在用力过度之下，隐隐又有了扩散的迹象。

　　“我偷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活该受到惩罚，”女鬼王垂眸望着她衣襟上那抹刺目的鲜红，轻轻说，“这样也好，我再不必每日担惊受怕，惴惴不安，怕你会消失，怕已经获得的奇迹，会被无情收走......偷来的东西，原是不会长久。”

　　那些闪烁着恶念的眼球们有序转动，带着即将得逞的快意，加快了旋转的速度，竟是想通过增强吸力的方式，将丁瑶也一并吞走。一旦让它们得逞，恐怕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能找到吸收生灵为养料的方法，进而祸害整个人世！

　　女鬼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见丁瑶坚定如一，竟主动伸出手去，回握住她的手。她那苍白又稚嫩的脸上，慢慢展露出一个笑容，“真怀念你每天从图书馆里带书出来的那段日子，我说看不懂那些简化过的字，你也不怕麻烦，就靠着墙壁念给我听，书里写的什么来着......其实我根本一知半解，只单纯觉得好听，才央你多念几遍。”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我要是许裁缝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和林瑶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去很多地方，也可以做成这个我做不到的事。”

　　“认识你、小方和小谭之后，我开始觉得，或许就做我自己也不坏，只可惜，我到底生错了时代......”

　　“所以算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她重又闭上了眼，一滴血红色的泪，终于落至颊边。

　　“不伦者——她只是被我牵扯进来的无辜人类，你们衍族是没法对这种事袖手旁观的，对不对？带她走！”

　　随着一声脆响，骨断筋折，她的身体在加速下落，沾染了污迹的素色裙裾却翩然而起，宛如一只在背离深渊后，终能随心而舞的飞蛾。

　　空实无华，病者妄执，由妄执故，非唯惑此虚空自性，亦复迷彼实华生处，由此妄有，轮转生死，故名......（注①）

　　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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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摘自《圆觉经》，大致是“将错的东西引以为执念”的意思（两眼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