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123、第二十一章 传说

　　唐武德三年仲夏，有侠侣二人现身江南，腰悬宝剑，衣带当风，行踪飘忽，来去如飞。彼时太湖水寇肆虐猖獗，竟于端阳之朝尽数就歼；忽闻东海碧波微澜，不须月余，瀛洲恭送误闯入岛者数千人返还中原。事了拂衣去，无人知其来时路，深藏身与名，侠影处处难寻踪。
　　——《初唐奇闻志·侠客志·隐侠传》
　　剑仙双璧者，宗门派别不详，疑似同出一脉，武功深不可测，剑锋所指无人能挡。据闻，武德三年，太湖及东海瀛洲等地忽现奇观异象，但见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银练破空冲云霄，绮霞绚如繁花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剑光照空天自碧，劫灰飞尽沧海平，故谓之仙。
　　——《江湖风云录之太湖剑仙篇》
　　五月初五，天光未明，清晨第一滴朝露悄然滑落，采艾的男女无论老幼手腕上都系了五彩丝线，身上也挂着绣有五毒图案的荷包香袋，三三两两结伴踏歌，登高望远，借依稀晨光收集山野花草嫩叶上滚动的清露，用晶莹剔透的露珠洗涤双眼，驱灾辟邪。
　　孤峰崖边，清风飒飒，凉意习习，举目远眺皆是一湖碧波荡漾，有种苍茫无际、渺落无人之感，又由于近年来诸多船只在驶向湖心岛后便无故失踪，时常听闻有水寇劫杀渔民游客，因而此处渐渐成了无人敢靠近的禁忌之地，加之水寇出没日趋扩大猖狂，所到之处死伤无数，鲜血甚至曾染红过大片水域，一时太湖方圆之内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就在这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湖心岛内，一个红衣男人站在料峭断崖旁，负手遥望东方，偶尔垂眸巡视崖底看似平静无奇的荒野疏林和一路蜿蜒至峰顶的羊肠曲道，微敛的双眼似乎在搜寻扫视着什么，直到身后有属下来报。
　　“大人，岛内所有傀人死士均已服下最后一味药，只等您一声令下，即可出发前往中原各地完成他们的使命。”
　　红衣男人闻言颔首，面上流露满意之色，侧头问的却是：“太湖内可有异动？”
　　那属下答道：“除寥寥几叶轻舟晨游太湖之外，并未见到疑似水军的船只，不过···我们之前安插在太湖附近的暗桩似乎有些不对，眼下已过了传讯的时辰，仍未收到信报。”
　　“那是自然。”红衣男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江南刺史府会为区区一小儿便如此大动干戈？若我没料错，桑榆那丫头的身份多半已经败露，此番连夜出兵不是围剿太湖，便是奔赴东海！”
　　“那我们的计划——还有东海···”那属下一惊。
　　“慌什么！”红衣男人厉横了他一眼，“端阳已至，只需等天明药人制成便可投往各处，此前任城大疫召走了各地诸多医者，正是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很快就没人能顾得上东海如何了。这真可谓是天赐良机，天皇陛下的大业计日而待！”
　　这也是他明知先锋军在东海遇阻却依旧隐忍不发的原因。
　　有现成的靶子转移视线吸引火力，他们的计划只会更顺利，中原人大概怎么也料想不到，真正的杀招其实早就隐藏在太湖之中。一旦药人潜入各地散毒，疫病四起，即便真有神医不惧蛊毒，也决计难救千千万万同时毒发之人！
　　红衣男人唇角高扬，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得意兴奋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天皇陛下率麾下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入主中原的画面。
　　垂首侍立的下属不明所以，但似乎无形中也受到这种情绪感染，莫名有种血液激荡的战栗。
　　蓦地，一缕笛音凭空飘来，清亮飞扬却突兀地打断了红衣男人的美妙遐想。
　　红衣男人闻之脸色顿变，迅速敛神四下扫视。
　　是何人在吹笛？
　　从岸堤开始处处设有陷阱埋伏死士，哪怕是看似平静无奇的乱草丛林也暗藏着无数杀机，如此重重布防之下竟然还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安然踏入这岛，可见武艺非凡，不容小觑。
　　峰顶之人惊疑不已，峰下笛声悠扬轻送，似乎吹奏之人正往峰上飞掠而来。
　　笛音带了些许异域之风，如溪涧欢快跳跃，似山野烂漫舒展，一路极为流畅毫无顿滞。
　　仿佛只是须臾间，又似乎过了许久，紫白两道人影恍若流星乍现穿破晨雾，翩然落地。
　　来者是一男一女，青年男子雪衣墨发，眉目矜贵清冽；年轻姑娘紫裳玉颜，星眸灵动明澈。两人衣袂飘飘比肩而立，沐于东方微红的天光中，宛如一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
　　正是简单休整换装后借游湖之名泛舟而来的阿舍与石惊天。
　　人落声歇，直至此时，曲折石阶上才出现了数十个武者朝顶峰冲上来，小道两旁的枝桠上也依稀闪现出人影绰绰。
　　新竹制成的短笛在纤细指尖随意翻转了几圈，阿舍上前两步环顾四周，信手将小巧竹笛插回腰间，回首粲然一笑道：“成啦！没想到阿黎飞鸽传书的这首曲子竟有如此妙用，能把以身伺蛊的人都牵引出来，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石惊天左手持剑，背负身后的右手半拢于袖，闻言凤眸微眯唇角上挑，似笑非笑道：“即便没有此曲为引，只凭你我二人，今日这岛上也不会有漏网之鱼。”
　　阿舍抚了抚腰间他亲手为自己赶制的新竹短笛，对于石惊天和君不为始终看对方不顺眼，甚至偶尔隔空斗气互贬的嘴硬记仇颇为好笑又无奈，却也没打算非要二人故作友好和睦，有些人彼此间的眼缘从初遇开始便已注定，无需强求。
　　二人的对话神情极为从容随性，浑然没将周遭呈包围状聚拢过来的武者死士放在眼里，那信步闲庭的模样倒似在谈论今日的早膳吃些什么，红衣男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那女子居然知道以身伺蛊的存在还吹奏出了御蛊之曲，怒的是那男子不以为意的语气着实太过狂妄。
　　饶是如此，他竟也生生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没有立时发难，只因眼前二人明明周身锋芒气势更盛的是这个白衣男子，但令红衣男人莫名生出丝丝不安的却是那一派语笑嫣然的年轻姑娘，她看似手无寸刃，但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天然的压制扑面而来。
　　“二位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他状若警惕地问话，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暗自揣测着这对不论相貌气度皆可谓人中龙凤的年轻男女究竟是何等人物，又是在何时入岛以及期间探寻到了多少隐秘，于此同时脑海中更是飞快地勾勒设想出了种种杀招。
　　随着他的动作，明里暗里的一干人等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同时作出了反应。
　　草丛中，枝桠处，平野上，三两成组的死士突然发难骤然跃出，势如流矢飞石从四面八方直扑而下，手中兵刃无一不是薄窄又锋利，目标皆是要害部位，杀意十足！
　　见状，被围攻的阿舍与石惊天眉眼未动，神色不改，右手却极为默契地齐齐握上剑柄，铮声清鸣，剑音错落，漫天罡风凛冽，寒光飞掠清野。
　　红衣男人虽预料到来者定然武功非凡，却没曾想如此年轻的二人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的攻防配合简直滴水不漏，在众多死士围攻之下仍能挥洒自如。
　　眼见对方步步朝自己逼近，他顿觉不妙想抽身推开伺机行事，岂料迎面便是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宛如满天星河倾泻而下化为银芒万千，纵横交错间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仿佛要将他彻底封杀在内。
　　就在红衣男人暗喜对方中计分散，满以为死士可轻易将那年轻女子擒杀之时，余光瞥见的一幕却令他心底骤沉。
　　只见一道纤细身影如虚如幻，脚下步伐看似不疾不徐，但每当她身形掠过便会重叠出道道残影，足见其身法变幻的速度究竟快到了何种程度。
　　阿舍身形犹如蝶舞翩跹，皓腕翻转间软剑用劲恰到好处，因她早已熟练掌握石家独门的截穴手法，兼之如今内力深厚，以气御剑自然不在话下，故而剑尖轻点便成功封住了对方一处要穴。
　　无论是石惊天单独缠斗红衣男人，还是阿舍以剑点穴暂时制住所有药人，皆是他二人早已定好的计划。
　　原因很简单，母蛊就在红衣男人身上，岛中的药人傀儡深受其影响，已成子母连心相辅相成之势，子蛊消亡会直接反哺母蛊愈发强大，但若先毁母蛊则子蛊极有可能蜕变为下一任母蛊，但凡其中有任一人逃出太湖后果不堪设想。
　　为防多生变故，阿舍与石惊天决定寻找合适的机会同时斩杀岛内所有以身伺蛊之人，这才有了以笛音为引的故意现身和假作中计的分散缠斗。
　　不过须臾，接连跃出的死士武者尽数被阿舍以剑尖封住要穴，行动转而迟缓。
　　她抬眸，在红衣男人的诡异尖啸声中与石惊天遥遥相望，两道目光隔空交汇的瞬间，无声流淌着某种心有灵犀。
　　暗影诡谲，一群暴动傀儡如阴狠无情的幽灵，挥舞戾气森森的辛辣杀招合身扑上，不死不休。
　　银芒遽盛，一道锋锐剑气如磅礴肃杀的苍龙，挟着璀璨夺目的凌厉剑光呼啸而出，直冲天阙。
　　紫衣翻飞，一抹惊鸿身影如明艳耀眼的鸑鷟，化出绚烂灼华的绮丽朝霞纷扬落下，缭绕琼宇。
　　东瀛秘法，王者之剑，双生重影。
　　江湖中罕见的数门绝技，皆于此朝黎明破晓之际尽情展现，绽放出摄魂夺魄的光芒！
　　安谧如洗的南禅寺半山腰上，三五成群的人影轻笑低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阿姊！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垂髫女童用力扯了扯身侧豆蔻少女的衣袖，兴奋又惊奇的稚嫩童音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或远或近间隔着拨草采露的年轻男女好奇抬头，登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久久未能回神。
　　薄雾朦胧的湖光山色中，一道璀璨炫目的银白流光挟着势不可挡的锋芒气焰直破云霄，撕开天际黎明前的昏暗翻涌出一线鱼肚白。几乎是在同时，一片紫色祥云冉冉升起，为那一小方浅淡无光的天碧色染上点点斑斓，晕出几分绚烂色彩。
　　彼时，天光乍破，湖波如镜映朝霞，半江瑟瑟半江红。
　　太湖之畔的登高者无意间遥望见证了百年内最为惊艳绝伦的一幕对决，纵使是从未习武之人也看得目眩神迷，视为仙降。
　　之后不过半月有余，绚如昙花的神迹同样惊现东海之畔瀛洲众岛。
　　太湖之畔及东海沿岸的渔民百姓家中不知何时起悄悄立了一方长生牌，每日早晚供奉不断，或祈求恩人福寿，或艳羡仙者长生，一时间言人人殊，众说纷纭。
　　传说，武德三年端阳之日，太湖岛上忽现天人仙迹，剑影神光磅礴浩瀚，一剑破空冲云霄，一剑绚如繁花落，银芒紫练灼目璀璨，犹胜万丈霞光···
　　传说，被困于湖心岛崖壁的落难者某日清晨突然惊醒，奔至从外破开的洞口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紫白两道身影衣袂飞扬，飘渺如仙，翩然消失于天际···
　　传说，有二人双剑凌虚御风，忽现海外瀛洲岛，纵横来去自若，宛如天降神兵，身沐天光云霞仿若神仙中人，剑引血雨腥风犹胜炼狱修罗，拈花一笑间，山海皆可平···
　　世事白云苍狗，人生短如秋梦，岁月匆匆，沧海桑田，曾经叱咤风云的传奇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愈走愈淡，如沙漏般淹没在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中。
　　直至多年后才被掀开冰山一角，窥其一剑光寒十四洲的惊艳风采，令人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