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染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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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快点，走！”牢头儿用鞭子赶着，不时打在最后面那人的身上。
一排脚带镣铐，手被麻绳绑着的人从地牢的另一个出口，缓慢的走了出来。
月黑风高，阴云蔽月。天很闷，压着大地，风绕过围墙，发出野兽的哀嚎。
脚踝被铁链拽的生疼，莲英透过头发的缝隙，看着眼前泥泞的路。刚刚，下过雨。
最前面的人打着灯笼，踩着泥水朝前走，溅满了一鞋的泥。为了避免让人看出破绽，莲英提前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藏在了牢房的草堆里。现在真是，一步一脚泥，从脚心一直冰到胸口。
那些苦工像是浑然无觉，只同僵尸一般，机械的走着。
西边不远处的郊外，有一间废弃的染坊。
院里长了草，已经脱了色的布料在竹架上飘着，阴风阵阵。
隐约听见山里的狼嚎声，莲英打了个冷战。
“快点，别磨叽！都快点儿！”牢头在后面不耐烦的嚷着，似是忌惮了这恐怖的环境。
一声干雷，伴着无声的闪电，照亮了一瞬。
染坊里，废弃的染缸，工具，杂乱的堆在四处。挂在架子上的白布，静静地，小幅度的飘动。
角落里堆放的木柴上，长出了蘑菇。队列走过拐角，来到一间很大的屋子。
一片漆黑。再往里，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铁块淬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炉子里的火光让人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几十个壮汉正在依照各种工序打着铁器，打好的钢刀被放在后面的台子上，渐渐冷却。
除了监工催工的声音，没有其他人声，苦工们只顾低头打铁，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看来这里的人和他们一样，都不能说话。”莲英心道，“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不可能找来的所有人都是哑巴。”
莲英被放到一个位置上，学着那些人的样子，打起了铁。
通常私造兵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现在脚上带着镣铐，逃走太不方便了，而且万一被发现，肯定会连累那个大哥。算了，先混一段时间吧。
莲英本来以为，他们在这儿劳作个一两天就会被带回牢里，没想到，他低估了这些人的剥削程度。已是第五日，除了饭时有人过来分几个饼和几碗水，其他的时间都是在逼迫他们不停的干活。
这样的环境下，怕是什么人都会麻木的吧。
银剑飞舞，寒光扫过林间，叶子落了一地。清荷收了剑，闭上眼睛，默念口诀。一股微热的真气从丹田涌上，走到天门穴时，又慢慢退了回去。
“还是不行。”清荷睁开眼，重念了一遍口诀。
不行。
已经到了突破第六层的重要关口，可是真气一到天门穴那里，就卡住没办法继续了。
清荷看着天边的云霞，轻轻叹了口气。
江浔一袭白衣，倚坐树上。头发被束起，手腕上戴了银色的护腕。新制的衣裳，边上加了几道淡色条纹，平添了几分英气。
此刻，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正专注的望着丹红的晚霞出神。
清荷走到树下，看了看那道身影，微微笑了笑，“就说我眼光不错，先生这样可精神多了。”也亏得我做了两个通宵。
“浔仙人！”
树上那人转头看过来，嘴角含笑。
“练完了，如何？”江浔跃下，站在清荷旁边。
“还是过不了第六层。浔仙人，我们也在这儿耽搁了几日，不然还是先赶路吧。”
“也好。练功不可急功近利，需得掌握其中门窍。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吧。”
“嗯。那我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启程。”
“好。”
第二天一早，清荷刚睡醒，睡眼朦胧地打开窗子，透了口气。正巧看到先生在客栈外和掌柜谈话，两人说了几句，那掌柜拿着一袋银钱乐呵呵的进了客栈。
“先生这是干什么呢？”
收拾好东西下了楼，江浔正在窗边的桌上吃早饭。
“浔仙人，吃东西怎么还戴面具？”
江浔抿了一口热茶，道：“不戴面具，谁知道我是雪衣仙？”
这……清荷放好包袱，咬了一口烧饼，看了江浔一会儿，又低下头。先生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清荷险些要笑出声。
江浔看着憋笑的清荷，心道：“不知道雪衣仙人在，怕是又有人要来找你这个黑翎榜榜首的麻烦了。”
“我问掌柜，买了辆马车。”
“马车？”清荷吃烧饼的动作顿了一下。
“嗯，还有匹马。千里可以不用这么累了。”
“喔。”道谢的话到了嗓子眼儿，清荷却没说出口。
出了客栈，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是一匹棕色的骏马，鬃毛微微浮动，右前腿上有两小块黑斑。
小二把千里从马厩里牵了出来，缰绳递给了江浔。“客官，您的马。二位慢走，一路顺风。”
“你是骑马，还是坐车？”江浔接过缰绳，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清荷开口：“…坐车，”
“但是…千里呢？”
“好说。”
江浔把千里拴到了棕马的旁边，两马并驾齐驱，往临安的方向去了。
马车里。
清荷坐在座位上，还琢磨着那几句口诀。
“看你如此刻苦，为师真是甚感欣慰。”
江浔看清荷一脸专注，慢悠悠道。
“先生，我觉得好像卡在了一个地方不上不下，可否指点一二？”
江浔认真的看着她，“你想，如果一只小鸟卡在了树杈间，它是该挣扎呢？还是该待在原地呢？”
什么鸟这么蠢，会卡在树杈里？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清荷仔细思考之后，答道，“那肯定是要挣扎的呀。”
“没错。但若是挣扎过度，说不定会划破皮肤，弄伤羽毛。”
“……所以呢？”
“向前。”江浔又恢复了先生的状态，身体里住了位老者一般，“不断向前，方能从束缚住解脱。”
“…我好像明白了。”清荷心中阻塞渐渐疏解。
马车行了一路，夜晚到了一座小镇。本该夜深人静的小镇，此时正张灯结彩，吆喝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外面好热闹啊。”清荷拨开帘子，美食的香气扑鼻而来，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江浔了然，“下去吃点东西吧，顺便歇息一晚。这里人多，我们先把马放到别处去。”
“嗯，好。”
梧溪镇里，喜气洋洋，到处都是烟火气。
“李大娘，今天的炊饼还有热的吗？”
“哎，有，等着我阿给你拿。”
“给，知道你得来，专门给你留的。”
“好嘞，谢谢了。”
“给我来两个糖葫芦。”
“哎，好。娃娃喜欢哪一个？”
“我要那个…”
“给，您拿好。”
男子把糖葫芦分给两个孩子。
“这个给你，”
“这个是你的。”
一家门前，灯笼下，坐着几个小孩儿。
“阿喜，你那个纸鸢上怎么多了一个角儿？”
“嘿嘿，好看吧？这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好看，能不能帮我也加一个？”
小虎娃露出了小虎牙，“咱们去放纸鸢，只要你放的比我高，我就答应你。”
“好，说定了，不许反悔哦。”
清荷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一个地方暖暖的。
“去前面看看吧。”
“好。”
路旁的小摊上摆满了一列列各色各样的纸鸢，清荷不住停了脚步。
“二位，要不要买两个纸鸢？今儿是我们这儿的丰收节，在纸鸢上写上祝福再放飞，就可以得天神祝愿。”
“丰收节？”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丰收节是我们这的传统。传说啊，我们这个镇子是因为神农氏路过时掉了一粒米才有的，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放飞纸鸢，写上愿望，祈求风调雨顺，庆贺丰收。二位来两个吗？”
“喜欢哪个？”江浔问。
清荷拿起一个黑色的大雁，端详了一会儿。
“我拿这个吧。”
“那我拿这个。”江浔拿起一个雄鹰的纸鸢。
“给。”
“好嘞。二位再往前走不远，就有片空地。祝二位心想事成。”
“你喜欢大雁？”
“嗯，看到大雁，就会有种归家的感觉。”
清荷笑道，“那浔仙人呢？”
江浔看了看手里的鹰，“它就放在旁边，我随手拿的。”
“浔仙人好像是万事随心，什么都不会计较。”清荷看着江浔的眼睛，“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啊？”
“特别在意的事…”水源流转，灵力修炼，还有，你？江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缓缓道，“去放纸鸢吧，你看，前面就是空地。”
“不肯说就算了。”清荷拿着纸鸢，向前跑去。
“你慢点，别摔了。”
不大的空地上，有两个人，也有三五个人聚在一处。放纸鸢的多是孩子，更多的人围坐在地上聊天。纸鸢飞在天上，轻轻抖动着翅膀。
写好了愿望，清荷放长了线，大雁在空中转了两圈儿，又落在了地上。
“不是这样放的，要跑起来。”江浔握住清荷的手，“举高一些，风来了，就跑起来。”
“就像这样。”白衣少年带着女孩儿跑了起来，纸鸢在空中上下浮动了几次，然后随着风，高高的，翱翔在夜空。
“再把线放长一些，还能飞得更高。”江浔在清荷耳边说着，晚风轻轻拂过，清荷心里一阵悸动，抬头看着旁边的侧脸，微微怔神。
“你看，放的多好。”江浔低头，对上清澈的眼眸，绽放了笑容。
“把老鹰也放起来吧。”
“好。”
江浔拿了纸鸢放飞，闪耀的夜空里，两只鸟儿凌空而起，仿佛能触摸星辰。
“这样，它们就自由了。”清荷断了手里的绳子，笑得像个孩子。
江浔一掌劈过，雄鹰和大雁一起，向着更高处飞去，变成了两颗小小的星星。
空地上的人少了。清荷静静地坐在江浔身边，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辰。
“浔仙人，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我也喜欢。”
“如果可以就这样静静地待一辈子，多好啊。”
“一辈子？”
“是啊，一辈子。”清荷眼睛泛着光芒，嘴角含笑。
“浔仙人，你写的什么愿望啊？”
“愿，山河永驻。”
“浔仙人，你可真棒。”
“你呢？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你猜吧。”
“我哪里猜的到？”
“那就慢慢猜。”
清荷站起来跑远了，眼前是暖融融的灯火。
江浔璨然一笑，“傻丫头，我会陪着你的。”
“不止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染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