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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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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手术室外,尹优怔忡地望着紧闭的门板,两手不停地抖动。
何庚推推她的手。
“你身上都是血迹,呆会警察问完话就回去换件衣服。”他说。
“卓逸……他……他不会死吧?”尹优突然捉住他的手臂。
她甚至还来不及欣喜重获声音的奇迹。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何庚轻拍她的肩,安抚。
她惶然地看着手心上面的血。
即使已经干了,她仍觉得烫手。
爱情开始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蹑手蹑脚。
等到它要飞跃的时候却发现太过负重了。
飞不起来了。
卓逸就像是无法预测的海啸,每一次在她没有能力抵御反抗,只能举起双手投降的时候,他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逐渐远离。
她掩住脸,深深哭泣。
虽然她一再怀疑他是否爱她,可是自己却忘记告诉他——
她爱他。
白纱窗帘隔绝了强烈的阳光。
日光柔和地洒在卓逸身上。
尹优的心脏都要停了。
她踉跄地走过去,站在床边,脸上有着温热的濡湿。
病床上,卓逸一动也不动地躺着,额头被白色的绷带紧紧缠着,俊逸的脸擦出几条血痕。
空气里除了医疗仪器发出的刺耳声响之外,只剩下他微弱的气息。
尹优颤抖地在床旁坐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如水银,她的手握得更紧。
“卓逸……我不要再等一个十年了……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你听到了吗?……我不会永远等你……”
她悲伤的语调,充斥在整个病房中,泪水滑落在他的颈项。
他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正挣扎着。
尹优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却只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那味道让她难受得就要死去。
麻药渐渐褪去,卓逸终于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感觉颈项旁湿热的气息,他看向她。
“别哭了,我没死。”
他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的发顶,苍白的唇微微扬起。
她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脸上泪痕未干,探视着他的脸孔、身体。
她在他手心里的指尖仍在战栗,他紧紧回握。
他的眼神没有病人的孱弱,而是炯炯迫人。
顾不得他手臂上的伤,她投入他怀里,双手紧拥着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还好……还好你没有丢下我。”她破涕为笑。
他的黑发稍稍地滑下额头,在发掩盖下的眸子深邃悠远。
——到底在哭什么?
——如果你死掉了……我该怎么办?……刚刚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死掉了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她温柔的笑容、青涩的脸孔、带泪的容颜,到后来了无生气苍白的面容……
一幕一幕像电影片段般在他的脑海中急速地回转。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柔发,轻斥,“傻瓜。”
“我很傻吗?”她傻傻地问,泪眼晶莹,看进他的眸。
他点头。
“你聪明就够了。”她笑。
“嗯?”他笑。
“如果要小孩,你喜欢聪明的孩子还是笨孩子?”她在他的颈窝磨蹭。
“你怀孕了?”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他碰她几乎不避孕。
“胡说什么?!”她警告他。
“你不想我们有孩子?”心一痛,他的眉蹙得极深。
她的额头印着他缠着白色绷带的额头,脸一红,“你扯到哪了?我们是在讨论聪明和傻的问题!”
“是你扯到孩子的问题的。”他听得很清楚。
她说,“一个聪明的孩子和一个笨孩子去考口试,老师问聪明的孩子,“谁发明了电灯?”聪明的孩子回答,“爱迪生”,“谁发现了镭?”,“居里夫人”,“谁发现了地球有引力”,“牛顿”,100分。聪明的孩子为了帮笨孩子就把答案告诉了他,老师问,“你爸是谁?”,笨孩子回答,“爱迪生”,“你妈是谁?”,“居里夫人”,“谁告诉你的”,“牛顿”。”
他笑。
她说,“是笨孩子逗你笑的,所以,我会把你说我傻当成恭维。”
他哈哈大笑。
她情不自禁吻他。
门被推开,卓逸望向来人,轻推开尹优,他对她说,“你先出去一下。”
尹优神色茫然,她转头看到陈诗慧,心头狠狠一抽。
陈诗慧以充满敌意的眼神对住尹优。
尹优的脸色在一瞬间倏白,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卓逸。
因为陈诗慧来了,所以他便要遣她走?
陈诗慧可以留下来,她却不可以?
因为有陈诗慧,所以不需要尹优。
她僵着不动。
他目光复杂,“先回去换件衣服吧,你衣服上有血。”
“好。”她顺他,脑子一片紊乱,不敢细想、追究。
起身,她才发现举步为艰。
转头,她看着他俊美的脸孔,不自知地屏息,“需要我回避多久?”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睡一觉。”他这么回答她。
她身形一顿,机械般地走出病房。
尹优向门外走,陈诗慧向卓逸走。
离开之前,尹优轻轻地把门带上。
“阿逸,我是哪点不如她?我比她更爱你。”
陈诗慧的一双大眼盯住卓逸,低柔的女声里夹有怨怒。
“诗慧,你确定自己比她更爱我?”卓逸不答反问,云淡风清。
“我确定。”陈诗慧语气肯定。
“那这次的车祸怎么解释?”卓逸眯起眼,语气不善。
“你是故意的?”陈诗慧的心一惊。
“诗慧,我对你很失望。”卓逸的眼神对上她的。
陈诗慧微微一颤,猛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拿自己的命来……来开玩笑?”
“锦文早提醒过我,可我丝毫未加提防,我确实是故意的。”卓逸解她的疑惑。
他的话让陈诗慧的容色惊恐地刷白。
“我唯有彻底断了你的情,才能安心地跟小优在一起……”卓逸微笑,顿了一下,“只是没想到,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跟我们大家都开了一个玩笑……”
卓逸瞥陈诗慧一眼,口气阴寒,“以后,我们再不相欠,不论是你父亲也好,你也好,如果再惹我,我不介意让淡海河里多—两具浮尸。”
陈诗慧几乎要哭出来,“阿逸,你听我解释——”
“住口!”卓逸喝止她。
他指着闭着的门扉,“出去!”
陈诗慧娇艳可人的脸庞闪过一道道挣扎暗影。
最后,她转身,泪滑落,说出本不欲出口的话,“阿逸,我是真的很爱你,曾经拥有你,却从未真正得到过你,你体会过那种痛苦吗?”
她知道他不会回答,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像战败的士兵一步步离开从未属于她的战场。
陈诗慧离开后,卓逸把玩手上的打火机,不厌其烦地打开,关上打火机的顶盖,直到尚锦文走进来。
夕阳斜射进窗户,橘色的阳光让苍白的俊颜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也将他的俊容映照得虚幻。
“少爷。”尚锦文望着在她眼前的男子。
卓逸把手中的打火机放在枕侧。
“锦文,你瞒了我多少事?”
他收起复杂的思绪,看着尚锦文,语气冷淡。
“少爷?”尚锦文直直望定病床上的男人。
卓逸眯起眼睛,透过夕阳定定地看着尚锦文,“我已经想起所有的事,现在,我要知道原因。”
尹优坐在客厅,从医院回来,她就一直那样坐着。
她抬起绝望的眼眸看向墙上时钟,两点二十五分。
他没有打电话来。
叮咚——
深夜,一片沉寂。
门铃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宛如雷击。
纵使如此,尹优仍是一动不动。
门铃响了将近五分钟。
尹优听到铁门被打开的声音,蓦然一震。
小偷?!
她站起来,把茶几上的玻璃杯全部抓在手里。
木门缓缓打开,她看到了卓逸。
玻璃杯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可是她却震惊得听不进任何声音。
“我想你了。”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声音低沉,深邃黝暗的黑瞳里透着几分醉意。
他醉了。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心韵在胸口敲响狂烈的节奏。
直到发现他额头缠的绷带被染成红色,手臂的伤口正渗着血,她的血流在体内慌乱地奔窜。
她跑到他身边,搀扶着他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扶他进卧室,让他躺在床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细碎的伤口。
他为什么喝酒?
他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卓逸,你是想自杀吗?!”她的心好痛,脑袋混乱得无法去深究答案,生怕那个答案只是三个字,陈诗慧。
卓逸倏地一把抓住尹优的手臂,动作像猎豹那样敏捷。
他让她整个人使劲一转,跌在床上,再把她拉进他的怀里。
“才十五个小时没见,我就好想你了,我中毒了,没有解药,该怎么办?”他一手轻扣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伸手轻抚她的脸,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他低哑而又迷人的声音足以消融世间任何一座火山。
“卓逸?……”她胸口一窒,无法呼吸,着迷地看着他。
“我不是让你换衣服吗?”他盯着她衣服上的血渍,眉蹙紧,“我讨厌血。”
“我现在就去换。”
一嗅到她熟悉的气息,她忽地眼眶一热,挣扎地想推开他去换衣服。
卓逸却伸手将她整个人用力揽进怀里,双臂紧紧地圈住她。
“我不想放手。”他不愿意放手,一点也不想,一点也不愿意。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跳如雷。
“但是……我放手对你会比较好吗?”
他低声在她耳畔吐着温柔的气息。
闻言,尹优微变了脸色,心仿佛被人闷刺了一下。
她幽黯地望向他,想问个究竟,想问他,他说的那些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另一个女人……
他睡着了。
他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把她的心弄得乱糟糟以后就置身事外。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绪更乱了,还伴随着一阵深沉的无力感。
她偎进他怀里,下巴靠进他的颈窝,闭起了眼睛——
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再也无法伪装自己彷徨不定的心情。
好冷淡。
最近的卓逸一直对她爱理不理的。
问他话的时候,他的回答总是简短扼要。
问他一句,他只答半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赘。
她不找他,他也不会主动找她。
她看着手中的手机,犹豫了大半天,终于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关机,关机,关机。
她拨到他公司。
“你好,卓尔天下总裁办公室。”公事化且严肃的声音扬起。
“我是尹优,麻烦……”尹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边截断,“是夫人啊?我马上为您转接,总裁正在开会,您稍等。”
听到夫人这个词,尹优顿生空虚。
他们不知道,她和卓逸并没有在结婚证书上签字。
“有事?”电话那端传来低沉熟悉的嗓音。
“卓逸,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她故作轻快。
感觉到他的沉默,她鼓起勇气道:“卓逸,公司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头仍是沉默,电话中还传来了纷杂的声音,显然是正在开会。
在她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时,他说话了,“最近有点忙。”
“哦。”她的心沉到谷底,挂断了电话。
夕阳灿烂洒落,美丽的霞红笼罩着世界。
“我们是御守恋人。”她说。
“御守恋人?”他看她。
“嗯,以后,这就是我们代码。”她笑。
他无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管遇到任何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会一直相守,相守到死。”她的晶眸发光,“御守恋人,我们幸福的代码。”
“万一我先死了呢?”他打碎她的美梦。
她没回答,狠狠瞪他一眼。
万一他先死了呢?
她会哭泣吗?她会伤心吗?她会难过吗?
还是会直接找另一个男人代替他?……
她也会跟那个男人说他们是御守恋人,天生一对吗?
卓逸不敢细思最后的答案,只因为任何的答案都让他无法承受。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会猛地揪紧,根本喘不过气。
“少爷,尹小姐来了。”
尚锦文的声音让卓逸的思绪强行回笼。
情绪恶劣透顶的卓逸竭力重整心绪。
当面对突然到来的尹优时,已回复平常,神色自若。
“坐。”卓逸往沙发一指,而后问她,“喝点什么吗?”
尹优飘摇得犹如风中落叶,她问,“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很忙?”
卓逸把胳臂悠闲地放在沙发背上,看着她,“我没骗你,我确实很忙,忙着理清一些事情。”
尹优瞥见他身旁的酒杯与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我……”她的黑眸顿时忧郁,“我不能为你分担吗?”
卓逸对上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下意识撇过头,不看她,“没什么大不了。”
尹优敛下受伤的神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卓逸忍下皱眉的冲动,“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尹优的心蓦地绷紧。
她看着他。
这样冰冷的面孔。
这样紧锁的唇。
这样深邃的黑眸。
对视中,尹优觉得自己有点眩晕。
“你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陈诗慧?”这么说着,她的心也跟着被扯痛了。
“与她无关。”他不喜欢她质疑的口气。
“你爱我吗?卓逸……你爱我吗?”
她费尽力气才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他异常的沉静让她心生不安。
她知道,这话一说出口,话一旦摊开了——
他和她,他们两人间就再也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了。
“你觉得呢?”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苦涩。
没有明确的答案……
天色渐暗,她的心也逐渐往下沉。
“你觉得我爱你吗?”她问,嘴角带着苦涩。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你爱不爱我这个答案,不是我能决定的,又何必问我。”
“既然我们对彼此都不确定,我们现在是因为什么在一起?”
她问他,也是问自己。
她真的受够了猜疑他的心绪。
她眼里的平静、空洞,令他心悸、忿然,他默然不语。
“卓逸,请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因为什么在一起?”
她扬起眸,痴痴地用目光雕琢眼前的男人,细细地打量他每一分最细微的牵动。
“卓逸,请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因为什么在一起?”她问最后一遍。
敛去眸里的异光,他淡声道,“尹优,你有心的,你是真的不会看吗?”
他的话有如一片片碎裂的玻璃在她的心头割出一道道血口。
她忍住强烈的疼痛走到他面前,在他的前方蹲下来,勾下他的颈项,她的唇贴上他的,梭巡他薄唇的每一条纹路。
他怔愣,任由她吮吻,神智迷离。
她像是吻够了,松开他,从下而上地望着他,“在明晚十二点之前,我等你的电话,如果你没有打来……我们之间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他盯着她,“我不接受威胁。”
她黯下眼,站起来,“我只等到明晚十二点。”等你亲口对我说一声,我爱你。
尹优什么时候走的,卓逸不知道。
我只等到明晚十二点。
我只等到明晚十二点。
她只等到明晚十二点。
一股巨大难以宣泄的疼痛和愤怒,几乎撑破他整个身体爆发出来。
他缓缓拿起一根烟,点烟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深吸一口后,重重地吐出一口白烟,他的脸隐在烟雾中。
尹优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翻阅着杂志,一直到时钟的短针迈过十一点,她一脸淡然,不过她的心情却被手中倒过来的杂志出卖了。
铃——铃——
手机突然响起,她迅速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手机。
“小优。”是何庚。
尹优的眸瞬间黯淡。
他说,“LOCP清溪分公司已经完全移交给卓尔天下,我打算后天回纽约。”
“这么快?”尹优的心突然慌乱。
“小优,你要跟我一起回总公司吗?”他问。
“我……不知道。”她好茫然。
“卓逸的车祸不是意外,是陈诗慧因爱生恨。”他说。
“你……怎么知道?”她紧紧地抓住手机。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卓逸知不知道。”他说,“让他小心一点,虽然我对他没好感,但还是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现在就去找他!”
她挂断手机,站起身,随手抓起一件外套穿上,便快步出门。
夜风萧条。
尹优来到卓宅,之前她一直在犹豫,但是一决定要见他,就急切得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然而,当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的时候,她竟然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她按门铃的手蓦地顿住。
引擎声伴随着刺目的车前灯,直射向她。
她突然心口一震,猛地回头。
这是什么感觉?
那种心痛得让人难以负荷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她用手抓住胸口,下意识的一步一步朝黑色轿车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心跳撞击得就愈快愈烈,眼眶也莫名的浮上水雾,一种很疼痛的第六感直逼着她流泪。
轿车的主人降下车窗。
“十二点已经过了。”
卓逸抬腕看表,神情漠然,开门,下车。
几缕黑色发丝落在前额,让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卓逸——”她直奔进他怀里,她抱着他,紧紧地。
他的手抬了抬,随即放下,下意识地握紧了。
她猛地抬头,颤着唇努力了几次却都说不出话来。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她心中一紧,终于能够开口,“我问你,你爱我吗?你不回答。我问你,你知道我爱你吗?你也不回答。所以我真的是一时生气了,气你为什么不说话?气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意?说一句爱我真的有这么难吗?”
他只是用很深沉的目光凝视她。
她仰头,屏息着听他的回答,用唯一的心脏在听。
半晌,他拨开她抱住他腰的手。
刹那间,天旋地转,世界在一秒内崩塌。
十年前的椎心之痛又袭上胸口,这次的打击却比当年还要来得深切。
好不容易愈合的裂缝又再被撕开,那汩汩流出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对卓逸的爱。
“何庚让我告诉你……上次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陈诗慧因爱生恨对你进行的报复。”痛到极致,反而平静。
“诗慧很善良,她绝不会这么做。”这是他的回答。
“是吗?”她的心像被撕裂般地痛着。
陈诗慧很善良,他是不是觉得她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走了。”她转身。
他没有留她。
走了一段距离,她回头,他仍在原地。
“后天,我会跟何庚一起回总公司。”她告诉他。
“一路顺风。”他说。
她的心头好痛、好涨、好酸。
“谢谢。”她说。
“好好照顾自己。”他说,眼神揉入了温柔。
“卓逸、卓逸、卓逸、卓逸、卓逸、卓逸、卓逸、卓逸——”她朝他喊,她叫着他的名字,眼角流出了泪,“你是个大傻瓜、大笨瓜、大呆瓜!”
她走了。
他笑了。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他的眼前。
风撒欢地在台阶上跳跃。
在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屋里的灯光散发着温暖。
过了仿佛一世纪,“尹优、尹优、尹优、尹优、尹优、尹优、尹优、尹优——”他朝黯黑无垠的天空喊,他叫着她的名字, “你才是大傻蛋、大蠢蛋、大笨蛋!”
他犹豫半晌,开车门,上车,发动引擎,往她离开的方向开去。
这一刻,他只想留住她。
不要走!
不要走!
疾速驶到尹优所住的大厦前,卓逸下车。
他看到了尹优,他正要上前。
她却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
那个男人是何庚。
卓逸一怔,定在原地,眸中闪过复杂的表情。
他突兀地站立许久。
终于,他转身,打开车门,上车,关上车门,离开。
尹优并没有看见他。
阳光普照。
办公室大门砰一声被人粗暴地打开。
何庚冲进来无视跟随在后极力叫唤阻止的沈丹丹。
“卓逸!”何庚一个箭步冲到办公桌前。
“总裁,抱歉,我拦不住他,我去找警卫来帮忙。”沈丹丹慌忙地说道。
“不用,你先出去。”
卓逸虽深感不悦,但知道眼前气势磅礴的男人不会轻易被打发。
“卓逸!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何庚双掌撑在桌面,盛气凌人。
“什么事情让何总裁如此动怒?”卓逸悠闲地十指交握。
“你对小优到底是抱着什么态度?!”何庚罕有地勃然大怒。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吧?”卓逸不动声色。
何庚冷哼,“我只问你,你对小优是认真的吗?”
“她不是就要跟你一起出国了?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卓逸不痛不痒地提醒。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再次被推开。
“何庚。”尹优冲进办公室,拉起何庚的手就要走。
何庚一动不动,“小优,你甘心就这么走了?他玩弄你的感情——”
“何庚!”尹优又气又恼,硬拖着何庚想拉他走。
何庚就是不走,直瞪着卓逸。
“你们这是在唱什么双簧?”卓逸凛着下巴,不屑地讥讽,本来已平息的心情再次波涛汹涌。
在朦胧的灯光下,尹优和何庚深情相拥的画面深深刻在心际,这痛苦太尖锐。
寂静——
沉静——
安静——
“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不是与工作有关的问题,请两位离开。”卓逸旋过椅子背向何庚和尹优,明显是在下逐客令,摆明不愿再交谈下去。
尹优脸色霎白,爆发隐忍的困窘与愤怒,“何庚,你走不走?!”
何庚看向背对着他的卓逸,黑眸闪过一道奇异光芒,“时间是不等人的,爱情是会错过的。”
他拉起尹优,离开办公室。
这时,卓逸才缓缓旋过身来,暗沉黑眸直盯着办公室未关的门。
时间是不等人的,爱情是会错过的。
何庚的话一直回荡在卓逸的耳边。
“SHIT!”
卓逸蓦地嘶声狂吼,惊怒的声浪震动了办公室内的空气,也震撼了偶然经过门外的人。
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有些白光。
窗户在月色的笼罩下幽幽亮亮的,好像是很多银器反射的亮光。
只是,那些看似华贵的东西总透着迷离空泛的气息。
卓逸坐在沙发里,看着手中的一叠照片。
照片一,是尹优。
照片二,是尹优。
照片三,是尹优。
照片四,是尹优。
照片五,是尹优。
剩下的照片六、照片七、照片八……
全是尹优的身影。
这些全是尹优在英国的生活照。
卓逸以为不见她,只要不见她,他就不会失控。
然而,他却低估了自己的思念。
看着照片里的容颜,心情的波澜,心绪的复杂,他心口猛然一缩,无法不承认——
他想她。
才四十天,他的思念就已经泛滥成灾。
望着被丢置在一旁的手机,他无意识地开了机,黑眸直盯着跳动的萤幕。
直到待机画面出现,他像是着了魔般地按了她的电话号码。
同一时间,海洋的那头,清晨,阳光明媚。
电话铃声响起,尹优一手捂着浴巾擦着头发,一手拿起电话,在早晨洗头,是神清气爽的开始,她那么认为。
但是,她的眸在见到来电号码时,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竟没有勇气按下接听键。
音乐铃声一声声地响着,尹优的手紧握成拳,为的只是不想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挣扎着,她终究还是没让自己接起电话,任由电话声停止。
泪水无声滑落。
电话的这一头,卓逸握着手机发呆。
她不在?
是彻夜未归?是在清晨就出门?亦或是她知道是他,所以不愿接?
他无奈地笑了笑,那种喘不过气的压力又一次袭来。
他不知道他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但……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某种莫名的坚持,他一次又一次地按重拨键……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是第几次,那边接起了电话,却只是沉默。
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很轻,压在他心上,却好重好重……
沉默无声蔓延着。
没有人说话,却也没有人愿意挂掉电话。
无法抑制胸臆间的悸动,他低哑开口,“你……还好吗?”
喉头涌来的哽咽热气让她不敢说出只字片语,怕失控的腔调会泄露自己真正的心情。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他的心情像波涛般起伏不定。
泪水没预警的汹涌而上,她突地将电话拿开来,不想让他听见她的伤。
他怎么可以在伤了她之后,又来告诉她,他想她?!
“卓逸……”她将话筒贴回泛泪的脸颊,深切地低喃着他的名字,没来由的心酸,突然地泛滥在她的胸口,疼痛弥漫心臆。
卓逸的喉头像是突然被什么哽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卓逸,请你不要再打电话来,永远都不要。”没有血色的唇,柔细的嗓音,遥远得像缕幽魂,听不出一丝元气。
他沉默不语,错杂的心思抽搐着一阵阵的剧痛。
“好不容易,我可以压下那么多年的感情……卓逸……请你不要再来撩动我,不要让我再落入另一个轮回,让我在爱你爱得更深时,又抽身要我离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她握着话筒的手颤抖着,眼泪开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又一颗地落下。
他没有忽略她的低泣,心像是被划了一刀。
“对不起。”他哑口,蛰伏在胸口的情感不停翻滚。
“对不起?”她心口难过得就要窒息,努力地吸了几口气,“有些事,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对不起不能治疗伤口,不能让伤口结痂,不能让伤口不痛的。”
知道该是挂电话的时候了,他却怎么也松不开手。
他空洞的心正滴出血来,紧握着手机,像是就可以握住她,握住两人最后的联系。
“不要……逼我恨你。”无力的声音,撑到最后一秒,她挂掉电话。
他独自握着手机听断线的嘟嘟声。
一声声规律短促的声响犹如一颗颗炸弹撞击他的心房。
他怔怔地听着。
咽不下黯淡的悲涩,忽地,一股剧痛袭上他的大脑,让他几乎晕厥。
紧咬下唇,他皱起眉,倒坐入沙发。
一阵绞痛令他冷汗直淌,难以咽下的苦涩哽在喉间。
终于,他忍不住吐了出来,捂住口的大掌鲜血淋漓。
头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手机掉落在地,照片撒了一地。
他抓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对着墙壁狠狠地砸了过去。
哐啷的一声在漆黑安静的夜中仿若雷击。
卓逸听见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地呼唤声,逐渐陷入昏迷。
卓逸的脑癌细胞突然恶化。
手术在下午三点开始进行。
尚锦文两天没睡,沈丹丹看她衣服也没换,头发也没梳,一脸憔悴,怕她撑不住。
“你去休息,手术结束后我再叫你。”沈丹丹劝说。
“我不用休息。”尚锦文盯着手术室的门喃喃自语,“我知道手术会很顺利,少爷会醒过来的,神答应我,他会没事。”
“神?”沈丹丹蹙眉。
尚锦文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在手里紧握,恍惚道,“少爷说,它就是神,我问过它,它说少爷会没事,神答应我的。”
沈丹丹哭笑不得,“你这傻瓜,迷信什么。”
手术室门打开,护士出来喊病患家属。
沈丹丹冲上去,尚锦文立刻跟进。
紧接着,医生从里面出来。
“如果他一直陷入昏迷的话,身体的免疫力也会下降,恐怕——”医生取下绿色口罩。
“会怎么样?!”尚锦文的心提到胸口。
“恐怕后半辈子会成为植物人。”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靠病人的意志力了。”
纽约,LOCP总公司。
尚锦文走进办公室大门,她看着身穿淡蓝色套装举止端庄优雅,气质清新的尹优。
看到尚锦文,尹优站起身,不解她为何会来找自己。
尚锦文直步朝尹优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尹优,为什么你一直不回清溪,你知不知道少爷他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尚锦文厉声质问。
尹优愣颜惊看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你……”
一想到她就是少爷病情一再加重的主因,尚锦文隐忍已久的愤怒爆发,倏扬右掌。
啪!——
盈满怨怒的一掌硬将来不及闪避的尹优掴得撞上后背椅。
用手捂住遭到重掴的左颊,尹优的黑眸像空旷的天池。
尚锦文把拿在左手的一叠照片放进尹优的手心。
尹优的心脏突然猛烈地剧烈抽痛起来,手一颤相片落了地。
垂眸,相片上的人全是……她。
尹优蓦地软倒在地。
她心跳难抑,一股冲动令她捡过地上的相片,一张一张翻看。
那一张张相片都像一块块巨石压着她的心头,像最暗黑的阴影覆盖她全身,让她无论如何也透不过气来。
相片再次从她手中落了地。
这一落,连带她的明眸也漾出泪来。
“尹小姐,对不起……请你马上跟我回清溪,少爷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尹优的泪刺激了尚锦文,她突然痛哭出声,跪倒在地,“少爷是怕你到时候会无法接受他随时离开的伤痛,才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推开你的!我看得很清楚,少爷他……他真的不能没有你,你是唯一能够支撑他活下去抵抗病魔的力量!”
尹优细细喘着气,一颗剧烈奔腾的心怎样也无法平稳,“什么没多少时间?”
“我知道你对少爷有误会,但是请你帮帮少爷吧,让他醒过来,我求求你!”
尚锦文泣不成声。
尹优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成串泪珠纷纷跌落,她颤声问:“他……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因为这样吗?”
尚锦文哽咽得无法出声回答,一直哭一直哭。
那份愈甜愈痛楚的过往刻在尹优的心坎上,痛得她无法呼吸,汹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真切。
他爱她吧。
他爱她吧。
他爱她吧。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她已经了解。
他爱她。
何必一定要说呢?
窗外的天空是银白色的,电线网绵亘而过。
清溪。
病房永远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难受。
站立在床尾处,尹优的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像是傻了似的直看着沉睡中的男人。
她强忍着心痛,强忍着泪水一步步走到病床边,在卓逸身边坐下。
执起他无力的手,她紧紧地握着,深呼吸平息一切激动情绪凝眼望着他。
他的头为了手术剃短头发缠了绷带。
瘦削的俊脸看起来还是很英俊,而且面上更多了些沉静的气质。
“生病中的卓逸,还是超帅的。”她笑出了眼泪。
她强忍哭泣泪声,“我以前以为一分钟很快就会过去……我看着时钟,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从这一分钟开始忘掉你……但是,一分钟可以很长……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掉你。”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
他的手动了一下,她的心一颤,手中的硬币掉在地上。
铿!
在黑暗中,卓逸听见硬币坠落的声音。
这一个铿音瞬间劈亮世界。
在夕光中他初次见到她。
那天,他对上她的眼,他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的不公平?
当年,他好想爱她,却发现她跟他分属于两个世界。
现在,他置身黑暗中,突然听见神的呼唤,听见她的呼唤。
他牵动嘴角想笑。
“卓逸,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卓逸,你说对我心动,我问自己可以再爱你一次吗?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对不起,卓逸,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能再爱你第二次,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你。”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把它们深埋在心里,不敢让你知道。”
“卓逸,不要丢下我,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请你醒过来,好吗?”
她哭了吗?
她说爱他,她说他们的孩子。
认出这把声音,心好暖,好想看她。
他的眼皮颤动,睁开了。
她激动落泪,就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迷茫地望着她。
她抱紧他,凝眸看进他温柔的眼,笑扬清瞳,为他绽出一抹喜悦的美丽。
“我以前觉得御守恋人是很浪漫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可以和恋人同年同月同日死,那该多浪漫……”她又哭又笑,“可是……现在,我觉得那一点都不浪漫……一点也不……”
她轻吻他的颈项,死死地抱住他,不松手。
他搂住她,无法抱紧她,因为他的手没有力气。
“我也觉得不浪漫……不是因为我怕死……”他困难地扯动唇角,笑得好无力,“而是,你好不容易说爱我,我真的舍不得死。”
“卓逸……”她泪中带笑,“谢谢你给我奇迹。”
淡淡的夕阳笼罩。
他们能相守到何时,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未来,也许……
奇迹会永远存在的。
属于他们的也许。
属于他们的未来。
属于他们的奇迹。
御守恋人的奇迹。
【尾声】
“哇——哇——”
小调皮蛋响亮的啼哭声吵得卓逸眉头打结。
尹优却是乐在其中的哄个不停。
“怎么有这么丑,这么爱哭的小东西?”
卓逸抱怨着,但他好奇的又是捏那皱巴巴的小脸,又是玩那小得不可思议的小脚跟小手。
他问尹优,“老婆,这小家伙真是我跟你的吗?我们会不会抱错了?不小心抱了个爱哭郎回来?”
尹优拍掉卓逸的手,“老公,都告诉你了,儿子想睡觉,你这样他睡不了觉,当然用哭抗议啊,你别碰他,他就不会哭了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果然,没有卓逸作乱,孩子很快就不哭而且睡着了。
卓逸忍不住又去碰孩子。
孩子又哭了。
几番轮回,皱眉的成了尹优。
她叫来保母,把孩子交给保母。
终于安静了。
“老公,我想盖个大大的花房。”
“好。”
“老公,我想养一条狗。”
“好。”
“老公,我想在家带孩子。”
“我更需要你。”
“我呆在你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做,帮你什么了?”
“赏心悦目的花瓶。”
“花瓶?”
“嗯啊,我开心,处理公事效率就高,这样,公司才能赚更多的钱养活你跟儿子。”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老公……”
“嗯?”
“我把你宠坏了!”
骄阳盎然,花簇缤纷。
那都是他们结婚之后,她亲手栽植的花卉。
他双手抱胸看着与儿子嬉戏的女人想着,明天就找人来估价,岂止是水晶花房,他要帮他的女人搞个大大的水晶花园。
这样的幸福,这样的阳光明媚,这样的美好,总让他感觉如梦似幻。
这,都是他脑中的那颗子弹害的。
这下好了。
他跟她,真的得了御守症。
平日,他去公司,她就跟着,安于在他的身边。
平日,她去购物,他就随着,安于守在她身边。
他们将两个人的世界彻底活成一个。
他时常担心丢下她,她时刻害怕失去他。
他们需要形影不离带来的安全感来驱散恐惧的阴影。
他们太过分地珍惜着,比一般恋人更稀罕每一分一秒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一只花斑蝴蝶停在花儿上,翩翩起舞,缓慢开合。
卓逸微笑,向尹优喊,“老婆,我爱你。”
御守恋人,就是幸福的代码。
是的,它是幸福的代码。
一定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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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幸福•御守恋人Ⅱ•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