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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宗兴把嵇城带了出去,带着他躲在了一处废置的旧屋里。

      1929年的稽城,在繁华的城中心外,城市的边缘地区,还留存着一些晚清时的破落屋。

      宗兴他们落脚的地方,周围的房屋基本都坍塌了,大多只剩了断壁残垣。

      他在这堆废墟里找了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屋子,把嵇城安置在了这里。

      从江家走的时候,他顺手把嵇城盖着的被子也拿了出来。

      现在看看这空无一物的屋子,宗兴觉得他多带床被子这个行为真是明智之举。

      他收拾了一下窗边的地面,出去找了些稻草回来铺上,又去有人的人家偷了一块床单。偷完了往回跑的时候,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人家疯狂道歉。

      他宗兴活了二十四年,就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这要是被逮住了,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于此了。

      他把嵇城放在收拾好的稻草床上,给他掖好被角,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再去帮你弄点吃的。”

      “哎,等等。”嵇城拉住他,“不用去了,我不饿,你休息一下。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不行。”宗兴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不正规的药物流产有多危险?要是你还没等出去就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办?我必须得先保证你的安全。”

      嵇城还是没拉住他。

      宗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罐鸡汤,身上沾了好些泥水,跟在泥地里滚过一遭似的。

      他在嵇城身边坐下,打开那罐鸡汤,吹了吹,送到嵇城嘴边,“没有碗也没有勺子,你将就着喝吧。”

      嵇城皱眉看着他脸上的伤,没有动。

      “怎么不喝?凉了就不好了,快趁热喝。”宗兴又把罐子往他嘴边送了送。

      嵇城把罐子接过来放到一边,严肃地问他:“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出去的时候碰到江家的人了,跟他们打了一架。”宗兴说。

      “那这鸡汤哪儿来的?”嵇城又问。

      宗兴看他板着一张脸,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我去偷个床单已经很折磨了,怎么可能再去偷鸡呢?这是我在跟江家的人打完架以后,凭借着这一身伤和我的口才,给你讨来的。”

      嵇城叹了口气,怕他误会,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怕你陷在这里面。胡凉笙迫于生计会做这些事,但是你不一样。你不能像他一样,你不能沾上这些习惯。”

      “你放心好了。”宗兴安慰他,“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你是谁,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会陷在这里的,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回去逛一逛鬼界的商业街呢。”

      他说完端起那罐鸡汤,送到嵇城面前,“好了,先不说这个,先把鸡汤喝了。给我鸡汤的大妈说,女孩子流产要多补一补。”

      嵇城无奈叹气,只能顺着他的意喝完了那罐鸡汤。

      两个人在旧屋里躲了几天。

      在江筱沅和侯平东结婚前一天的时候,江家的人找来了。

      宗兴急忙收拾好东西,在江家还有一条街就要找过来的时候,带着嵇城就要走。

      可是嵇城却一反常态地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宗兴,我们不躲了。”嵇城说。

      “你说什么傻话。”宗兴着急道:“不走等着他们把你抓回去然后嫁给那个猥琐男吗?”

      “宗兴,你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嵇城把宗兴拉下来,坐到自己身边,温声跟他解释:“你没有发现吗?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私奔、流产、四处躲藏,包括现在我们即将会被他们找到,这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顺序发展。无论我们做什么,做出与胡凉笙和江筱沅本人性格不符的再多事,也不会改变故事发展的轨迹。”

      “那你是什么意思?”宗兴急声道:“难道什么都不管然后你去嫁给那个侯平东?!”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左右我们都没法改变,那就顺着故事走到最后,看看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也许到那时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嵇城说。

      “我不同意!”宗兴猛地站起来,看着嵇城说:“你不是说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怎么现在你竟然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嵇城拉住他的手,耐心劝他:“宗兴,你先冷静一下。这么做我们并不会有任何损失。你现在是被胡凉笙的情绪影响了,你得把自己抽离出来。”

      宗兴甩开他的手,生气道:“我没有被他影响!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现在不在乎什么江筱沅胡凉笙,我现在在乎的是你!”

      他缓了缓气,坐下来看着嵇城,语气有些无助:“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我们在他们身体里,根本是没有办法抽离的。你总说她是她,你是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一体的。经历流产痛苦的是你,要嫁人的还是你。”

      嵇城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心疼我吗?”

      宗兴一时说不出话,转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沉默半晌,而后轻轻“嗯”了一声,“我心疼你。”

      嵇城轻轻笑了一声,“谢谢。不过你放心,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宗兴看着他没说话。

      嵇城继续道:“我生前在战场上,比这个严重更多的伤都受过,什么苦都吃过了,不会有事的。”

      宗兴还是沉默着。

      嵇城看着他,静了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我不疼的。”

      “胡说。”宗兴低声说,“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嵇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关心我,我就不疼。”

      宗兴忽然想哭。

      他可能真的被胡凉笙的情绪影响了,不然为什么心里的悲伤如此强烈。

      明明他的老板比他厉害多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想把嵇城藏起来保护好,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嵇城跟人回了江家。

      宗兴依照嵇城的嘱咐,在城里找了个地方落脚,静观其变。

      他提前摸到侯平东家,跟着佣人找到了结婚用的新房,偷偷进去躲在了衣柜里。

      他决定了,只要侯平东敢动嵇城一下,他就马上窜出来一脚踹废他。

      他才不管什么故事线不故事线的。

      然而嵇城说的没错,这个世界里的故事发展,并不会因为他们的主观行为而发生改变。

      注定要离别的人,依然会离别。

      就在昨晚,江父和侯平东临时改变了主意。

      侯平东和“江筱沅”拜堂成亲后,并没有回稽城的新房,而是带着人立刻启程赶往淮都。

      宗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侯平东一行人已经带着嵇城到了码头。

      嵇城在上船时停住脚步,冷冷看着大船上的侯平东,语气坚决:“我不走。”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宗兴的担忧。

      他现在和江筱沅是一体的,是无法分割的。

      他很确定地记得,当年的江筱沅和侯平东并没有这么快离开稽城。

      他又猜错了。

      他们的出现,还是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故事走向的。

      侯平东下船,握住嵇城的手,柔声问他:“怎么了筱沅?”

      因为走的着急,嵇城身上还穿着拜堂时的喜服。

      他把手抽出来,藏到袖子里,后退一步跟侯平东拉开距离,“我说我不走。”

      侯平东没有生气,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耐心劝他:“不闹了筱沅,船快开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嵇城看着侯平东,又看了眼他身后带着的一众保镖,深知自己跟他硬碰硬没有好结果。

      但是他不能走,走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宗兴了。

      嵇城决定赌一把。

      “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你知道吗?”嵇城说。

      侯平东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显然没把他的胡话放心上,“说什么呢筱沅。我知道你没了孩子很伤心,但是不要胡思乱想。”

      “我们都是假的。”嵇城没有理他,继续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某个人的残留意识创造出来的。”

      侯平东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他极力压抑着扭曲的面容,显得脸上的笑容无比诡异。

      他笑了几声,笑声似乎带着蛊惑力,依然在诱哄着嵇城:“别说胡话了筱沅,快过来,跟我走。”

      他说着向前几步,想要去拽嵇城。

      嵇城在他过来的同时后退几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们两个一进一退,侯平东的面容更加扭曲,脸上的笑也没了。他因为抓不到嵇城,情绪变得有些焦急。

      嵇城见势头不妙,猛地转身往城里跑。

      侯平东带着他身后的那些保镖紧跟着追了上来。

      嵇城拖着病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穿梭在人群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去找宗兴。

      宗兴现在应该是在侯平东家里,可他并不知道侯平东家在哪儿。

      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然而这毕竟是一具刚刚流过产的柔弱女孩儿的身体,就算拼尽全力,他也跑不了多远。

      就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对面有一个跟他一样急色匆匆的人,横冲直撞地冲开人群,朝着他跑过来。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知觉在逐渐丧失,甚至已经无法感知自己是否还在奔跑。

      但他看着宗兴离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跌进宗兴怀里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一股很奇妙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来自灵魂深处。

      宗兴抱住怀里的人,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在低头对上嵇城眼神的那一刻全部哑了火。

      他好像真的迷失了。

      不然为什么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脑子里想的却是……

      要是能亲他一下就好了。

      他望着嵇城的眼睛,看了看身后即将追过来的侯平东,哑着嗓子问:“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不会的。”嵇城没去管身后的人,他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珠钗,抬头看着宗兴,笑着说:“我有一个想法。”

      他将珠钗尖利的那一头抵住了自己心口。

      宗兴猛地抓住他的手,惊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死了,那么这个故事也就结束了。”嵇城说。

      “说什么胡话呢!”宗兴急得眼眶有些红,“要是你也死了怎么办?”

      “没有时间了,宗兴,赌一把吧。”他握住宗兴的手,用力地将珠钗摁进了胸膛里。

      宗兴看着从嵇城心口处流下来的鲜血,愣愣地呆在原地,眼泪跟着一起流了下来。

      追过来的侯平东,近乎是在嵇城倒下的那一刻,停住脚步,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表情也从扭曲变成了迷茫。

      嵇城躺在宗兴怀里,注意到静止的侯平东,对宗兴笑笑,说:“你看,我们赌对了。”

      宗兴捂着嵇城流血的伤口,也不敢把珠钗拔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越流越多。

      周围喧闹的街道也安静了下来,形形色色的人们变成了一座座彩色的泥塑,而后随着蔓延的鲜血,化为了尘埃。

      宗兴只顾捂着伤口,垂头一言不发。

      嵇城握住他按压伤口的手,提着最后一口气问他:“你刚刚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宗兴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他。

      嵇城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呼吸声也逐渐微弱。

      宗兴像是着了魔一样,低头附在嵇城的耳边,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说:“我可以吻你吗?”

      他看见嵇城的眼神凝滞了一秒,而后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说话,但是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宗兴没再去看他的眼睛,凑近他的唇,低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随后微微低头,夺走了嵇城最后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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