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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求夺(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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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弈因突如其来的寒意微微抽气。
“嘶。”
羲瑶趴在他身上不动弹。又有些心虚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手这么冷?”他问。
羲瑶点点头。
她就伸进去暖一下下。
“我送你回去吗?”
羲瑶摇头。
她还有事要问他。
“那些药方无一有用?”
羲瑶摇头,又点头。
“点……点。”
“有点用?”
羲瑶连连点头。
赢弈唇角扬起,不再多言。
羲瑶乖乖趴在他身上也不乱动,直到在回廊里看到宫婢,才惊觉,要从他身上下去。
“暖和了?”赢弈问。
羲瑶点头。
感觉好些了。他们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赢弈将她放下。俯身握住她的手,掌心里一团暖融融,才放开。
羲瑶仰着脸看着他。
他解下腰间的玉玦放在她手心。
羲瑶不解地握住,头上忽然又搭了件袍子。
她立刻伸手抓住,松霜绿的外袍内还带着温度。下意识拢了拢,包住自己。
垂下睫毛,见袍子的衣角只勉强不拖到地面。
她探手要写字,赢弈在她面前摊开掌心。
她写:你不冷吗
“不冷。我没淋湿。”
羲瑶看他里衬的袍子是浅青色,学着他方才去握了一下他的手,很暖,才点点头。
手中还握着那块玉玦,将它递给赢弈。
他道:“先拿着。”
羲瑶只能点头。
走出长廊,羲瑶有些担心赢弈淋雨会生病,抬起头看他。
宫中的侍人却似乎在找她。
赢弈握住了她的手腕。羲瑶感觉到他的手心还是很热,微微放心。
“来找我有事吗?”他低头问她。
羲瑶点头。
赢弈拉着她躲到了一丛竹林后。羲瑶站在他身前被他搂着,耳侧都是雨珠打着竹叶的声音。
她想起在兆安,她也和他躲在树后。
可如今是在王宫。
身上总似有一层无形的束缚,令她不适。
“找到神女了么?”
“一会儿少祭司回奉天宫,必要问责我们。”
女侍焦急的交谈声似乎就在竹林旁。羲瑶心脏跳得“砰”“砰”响,屏住了呼吸。
蓦地,赢弈的气息隔着罩在头上的外袍靠近了她耳旁,她整个人连头发丝都不敢有一丝颤动。
他低声问:“找我说什么?”
羲瑶小小地摇头。她要说得,一两句写不明白。
赢弈没再问。听着周围的声音远去,握起羲瑶的手拉她离开。
方才虽站在雨中,但并未有多少雨水落在她身上。赢弈搂着她,将天上落下的雨珠挡了大半。加之,她还披着他的外衣。
这会儿离开竹林旁,她跟在他身后,雨珠便都无阻的落到她身上了。
穿过庭院的洞门。羲瑶的手腕始终被握在赢弈手里,他走得步子大,她踩着地面的积水,跟得有些吃力。
赢弈察觉,回头看她。她披着的外袍又重新淋湿,小步子走得也费劲。
微仰着头,黑眸似水洗过,清透湿润。他收紧了些握着她腕骨的指节,那儿后一寸的地方还套着只小玉镯。
“神女走得真慢。走回去要淋透了。”
他走近俯身,又把她抱了起来。
羲瑶趴在他肩头,心中略有不服。
这天一直在下雨,都无人来给他送伞。一定是他太讨厌了。
王宫一处,子壬抱着伞,四处寻不到赢弈。
赢祝心情愉快领着来夷使者游玩于王宫的重重回廊。队伍散时,各自返回。路线并不固定,难以寻人。
本也可以在原地,待侍者送伞,但赢弈懒得等。
羲瑶被赢弈抱回翠微殿。
子壬还未回来。
殿中女侍见二人身上湿漉漉的,赶忙为赢弈递伞。
撑伞送二人走进后院,大声叫来人去准备干净的衣裳。
送二人入寝屋的回廊,才转身又去禀报夏妺。
赢弈未理会,抱着羲瑶回寝屋。
将她放在案边的地毯上。
抽了衣架上搭着的一条干巾,看羲瑶将他那淋湿的外袍放在地毯外的地上,将干巾搭在了她头顶。
羲瑶伸手握住头顶的干巾,要擦擦脸上的湿气。赢弈跪下身,握住干巾已经给她擦了擦小脸。
羲瑶看着他,伸手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玉玦给他。
赢弈垂眸,笑了下,接了过来,丢到不远的床上。
羲瑶看他脸上也是湿的,睫毛上有水珠,额边的碎发也被打湿,握着干巾凑过去给他擦了擦。
赢弈敛下目光,“冷吗?已经去拿衣裳了,不过我这里可能没有合适你的。”
羲瑶在地毯上写:不碍事的你也快擦擦
干衣拿了来,夏妺也过来了。
一眼看到羲瑶,她身上湿湿的,急忙吩咐身边的女侍,“快去煮些姜汤。”
似是激动与不可置信,“羿儿竟然将神女带回来了!”
赢弈未抬眸,羲瑶闻声回头看去,他才抬眼看向夏妺,“娘。”
“怎么淋得这么湿,羿儿,你也不护好神女。她若是淋坏了,可要遭天谴的!”
羲瑶微怔。垂眸,又看赢弈。
夏姬不关心一下公子羿吗?
她不禁想起,那日夏妺向她问询时的那些话。
羲瑶将还盖在头上的干巾拿了下来,跪直起身,伸手放到赢弈头上,擦了擦他湿了的头发。
他的头发半束起,戴着一根饕鬄兽首的烟黄玉簪。前额两侧垂落有碎发。
公子羿比她淋得湿许多,他比较可能生病。
她想说天下雨,不能怪他。可她又说不了话。
赢弈敛着目光,抬手握住羲瑶给他擦头发的手,“遭天谴的话,我会承担。娘不必担心。”
羲瑶闻言焦急地抽手,在他手心写:不会的
“我能承担,”赢弈阴沉地低声道,“对你的一切。”
羲瑶看他微微抬眼那深邃的目光,不能理解却也感到些慌张。
夏妺见羲瑶亲善地为赢弈擦头发,心中感慨,想她那日所说,软声叹息,“神女怜惜我们。”
忽不悦地吩咐身侧愣神的女侍,“快去伺候神女换下湿衣!”
女侍服侍羲瑶在屏风后换衣裳。她出来后,赢弈进入屏风换衣。
夏妺那儿拿来的女袍对羲瑶来说大了些,但干爽的衣物穿在身上甚是舒服。
她坐下等着赢弈也换好衣裳。
夏妺在羲瑶身侧坐下,“神女莫怪,羿儿他就是冒冒失失的不尊敬。”
羲瑶摇头,伸手想要去与她写字,半空中微微收回,这样一停顿才再次伸过去,写:你不要责怪他上天下雨是为福泽生灵我走在雨里并非他的错
他有护着我不被淋湿
“神女大度,不怪便好。一会儿喝些姜汤,万不可因此病了。”
“望神女向天传达我的祈愿,令我如愿。”
夏妺脸上很是虔诚,虔诚的带着祈祷与尊敬。
羲瑶点头,又与她写:羿也需要姜汤暖暖他护着我淋湿许多
“是。神女说得是,我让人给他带来。”
赢弈已经是换好衣裳,看羲瑶坐在案边与夏妺交流。案几遮挡了一部分,他不能看到羲瑶写了什么。
“娘,神女有事向我交代。您先回去吧。”
夏妺犹豫着,并不愿离开。羲瑶向她点头,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临到屋门前还又回身冷脸叮嘱赢弈:“不可不敬神女。”
赢弈望着夏妺离去,到案前坐下,“在说什么?”
羲瑶看他将因雨洇湿的头发都披散了下来,发丝垂顺,整个人多了丝柔和。但身上隐隐的凌厉之气又依旧存在。
略微矛盾。
她在地毯上写:让夏姬不要责怪你
“未能护好神女,我确实有错。”
羲瑶愣了一下,感到不明白。
他从来也不将她当神女。或是说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赢弈取下她发间受到蹂躏的簪花,与玉饰。用干巾又重新给她擦了擦头发。
羲瑶的头发很长,因有些湿意,干巾的擦拭下略微蓬乱,却是可爱。
尤其她黑润润的杏眸很乖巧地看着赢弈。
她自己可以擦,他为何要帮她擦头发?
女侍送来姜汤,木盘中放着两只盛满的陶碗。
羲瑶当即捧起其一,边吹边喝。
她不喜欢姜汤的味道,但姜汤暖身驱寒,防止淋雨受凉而生病。
她将另一只碗推到赢弈面前。看他没有动作,指腹在案面上写:你的
“你向夏姬要的?”
羲瑶点头。
她看着赢弈也端起陶碗,吹了吹略烫的姜汤。自己小心地喝了一口。心中思索,要如何与他提天权星那一晚,还有与巫阴有关的事。
提此事他一定会生气。他生气她就害怕,怕被他杀掉。但除了与他商量,她没法与任何人说。
说出去会发生的事,她无法估量。
“瑶姬何事与我说?”赢弈问。
羲瑶一惊,从思绪里回神,见赢弈的碗里已经空了,放在案上。她捧着碗因想得入神,才喝几口。
她看着赢弈,眼中不安又畏惧。垂眸,小口喝着碗里已经不再烫的姜汤。
赢弈丝毫不觉得着急。只要巫阴不找过来,他可以等到羲瑶明早。
他不再多问,看她小口小口喝姜汤,“不想说可以慢慢想,但姜汤冷了,喝了反而会生病。”
羲瑶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听话地喝得快了些。
放下碗,心中还在思索着如何说与他。
实在想不出不会让赢弈生气的说法,她放弃,伸手在他的手心写:我在王宫北面的杨柳园见到你的那日晚上 你身边还有一人那人是谁
“王兄霁。”
羲瑶顿住。
公子霁。果真是公子霁。那天权星所指向的,就只能是公子羿。
他能如他所说,杀了霁和巫阴哥哥。
赢弈目光深沉晦暗,看羲瑶垂着眼帘不知所思。
好半晌过去她才犹豫着又在他手心写:你怎么才可能不伤害巫阴
“若他不再做祭司,离开王宫的话。”
羲瑶知道不可能。巫阴在做的事,于他而言很重要。
甚至或许比她还重要。
她与赢弈写:我可以为你做事
“你只要不碍事,我无需你为我做事。神女寻我又是为少祭司吗?”
羲瑶看着他,他目光冷淡淡的。她摇了摇头,到他手心写:大殿中那事我看得很不舒服只是想出来走走
她见他确实是为巫阴哥哥的事。可她若是承认的话,他好像会生气。
“巫阴对你也不如何,你对他倒是上心。”
羲瑶垂眸沉默。她觉得巫阴哥哥对她很好,只是有时候又很冷漠。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
“你这么舍不得他,我送他去陪你,岂不更好。”
羲瑶惊慌地握住赢弈的手摇头。
她写:我不想
赢弈看着她凑到了近处白皙泛着薄粉的小脸,“是啊,你得留下来陪我。”
她微僵,蓦地松开他的手,撑着身子后退了些。
赢弈与她不安惶恐的目光相对上,“神女不是属于天下的王么?我当上商王,你就会属于我。”
羲瑶心神俱震。
她知道他做得到。
可他要她做什么?她不剩几年就要死了。
“神女会让我得偿所愿吗?”赢弈问她。
奉天宫
巫阴刚回到寝院就看到阿汝等候在廊下。
一见他焦急地上前,“扑通”跪在了雨水里,“少祭司,瑶姬跑出了院子。奴一直没有找着她。”
巫阴原本尚可的脸色阴沉的可比天空的云层,“怎么照看的?她若是受伤,你这次可就不会有上次的幸运了。”
“奴,奴知道。”阿汝嗑了两个头。雨珠已经将她打湿。
“宴使大殿中的事,必然惊了瑶姬。”
巫阴站在伞下,吩咐奉天宫的侍人去找羲瑶。
坐在含元殿中的棋盘前下棋,锻炼耐性。
不知过去多久,有宫奴回来禀报。王宫中几名女侍看到赢弈抱着羲瑶走在回廊。
巫阴放下一枚白子,站起了身。
他踏进翠微殿,也不必侍人领路。大步流星一路走到了赢弈的寝屋门前。而屋里,子壬不过刚刚向赢弈禀报。退出屋时就撞见敞开的门前的巫阴,吓了一跳,“少,少祭司。”
巫阴未理会,走向内室。
屋里,羲瑶的头发披散着,身上芙蓉粉的袍子换成不太合身的水绿色。
他阴冷的目光落在赢弈身上一瞬,克制下阴沉神色柔和了些看向羲瑶,“小瑶,如何在这儿?”
羲瑶坐在小案边,她本想等着雨小些就回去,未想到巫阴已经来寻她。
他身上的气息冷冽,像是浸透了雨水的寒凉。她看出巫阴压抑的怒气,忙站起身跑向他。
羲瑶离开的小案上,摆着几盘动过的点心与一杯茶水。
屋中飘游着若有似无清茶的香,微带甜气。
她抱着巫阴握住他的手,怕他生气。也不想他因生气与赢弈起冲突。
赢弈唇边噙些笑,看着巫阴,目光落到站在巫阴身后握着他的手的羲瑶那只素白纤细的手上时晦暗了些,“我回来的路上遇到神女身上因雨淋湿,代少祭司照顾一下。”
“神女娇贵,公子羿为何不送到奉天宫。”
“许久不曾去过奉天宫,忘了路。实在抱歉。”
虽知是借口巫阴却也无法发作。握紧羲瑶的手带她离开,蓦地又停下,“公子羿,异想天开也会付出代价。”
“少祭司回去不要责怪神女才是。”
羲瑶低着头。
巫阴哥哥要如何才能与公子羿和睦相处一些呢。
他还是未答应她,未来不伤害巫阴哥哥。
出了赢弈的寝屋,巫阴与羲瑶走出回廊。
雨珠打在伞面的声音噼啪作响,羲瑶担心着巫阴生气会责骂她。
她知自己做得不对,不该在雨天独自乱跑。
巫阴看她的外袍偏大垂及地面,浸湿了雨水,俯身将伞递到她手中。
羲瑶不解地握住,巫阴把她抱起。
衣上陌生女子的熏香令他不喜地皱眉。
羲瑶的衣物从不熏香,但有她本身所带有的极清淡的花果香。
他虽不喜欢甜的气味,但羲瑶的香气是令人喜欢的。
“小瑶为何不打招呼独自跑出来,还跟着公子羿回到他院中?”
羲瑶无法说话,她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手撑着伞,搂住巫阴的脖颈。
脸颊顿时贴到了冰凉凉的狼牙耳坠,她伸手轻轻握住。
巫阴哥哥说这是颗头狼的獠牙。
看着手心里素白的狼牙,羲瑶用指腹轻触了触牙尖,若是用力的话肯定会扎疼。
“小瑶不该相信他说得话。”巫阴看着雨幕,神色不悲不喜。
羲瑶默然无声。
公子羿除去说了些吓人的话,并未说什么。
但他骗巫阴哥哥的话确实不可信。他骗人时都不心虚。
羲瑶倒希望他那些骇人的话只是玩笑。
巫阴抱着羲瑶回到她的寝院里,走入廊下将他自怀中放下。
羲瑶收起伞,他便接过交给院中女侍。
二人进屋,他脸色还有些阴沉,吩咐阿汝将羲瑶身上的衣裳换掉。
阿汝看出羲瑶的衣裳换过且不合身。连声应下。
羲瑶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察觉巫阴似是很不喜欢。虽大了些但也很舒适,她不明白。
阿汝服侍她换衣时,巫阴坐在案几边喝着屋里的茶水,并未离开。羲瑶看着他,知他要问的话,她终究还是躲不掉。
换回自己合身的衣裳,巫阴命阿汝到外等候,看着羲瑶,“来这儿坐。”
羲瑶心里不安,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
她怕巫阴会骂她,虽然巫阴从未语气很重的责骂过她。
“为何独自乱跑?”
羲瑶在地毯上写:宴会大殿中的事我很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一个人
“如何在公子羿院里?”
羲瑶停住,不知如何答,想了片刻才写:路上遇见他有事问我
“何事?”
羲瑶又没了回答,看着兽皮裘毯犹豫不决,忽然眼眶微微泛红。她拉住巫阴的手在他手心写到:哥哥我不能有秘密吗
巫阴一怔。
眼底逐渐翻涌起滚滚阴郁的浪潮。
“小瑶可以有秘密不告诉哥哥。”
“但不能是和赢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