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安》听风入松

9、刺杀-对峙

　　“你…”
　　看到盛都乔装的模样，我一时差点没认出来。
　　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
　　“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以这个样子来见你，”他有些尴尬地摸摸头，“不许笑…”
　　白马照银鞍的小将军，为了我冒死潜入皇城，为了我不惜自毁形象。
　　我赌赢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步步惊心的皇城，从此山高水远，天高任鸟飞。
　　我知道盛都对我并无男女之意，可他却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男子。
　　我忍不住抱住他。
　　盛都愣了一下，没有推开。
　　“宫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看到那封血书，可把我吓坏了。”
　　盛都上下打量着我，讶异道，“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就写了那么一封触目惊心的血书。”
　　言语之间，毫无责备，满是关心。
　　我心里想，这样端正有方的君子，纵他心里没有我，我也要一辈子缠着他。
　　“宴会马上开始了，我得去凑个人数，不然他们发现我缺席，咱们就危险了。”
　　我心虚地转移了话题，盛都也没有再追问。
　　“那我晚会儿再来找你。”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要不然就去冷宫，那里只有两个呆头呆脑的侍卫。”
　　“放心，我先把她处理掉。”
　　我这才看到地上还有一个昏迷的宫女，盛都身上的衣服就是扒的她的。
　　好眼熟啊…
　　我将宫女翻过身来，一时愕然。
　　居然是秦霜……
　　“她曾对我有恩，你下手注意分寸。”
　　“我办事，你放心。”
　　宴会已经开始，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婀娜舞姿吸引过去，我悄咪咪提着裙摆入座。
　　清秋没有来，反倒是长乐坐在谢安旁边，看来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后位，实际上还是有意入主中宫。
　　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盼着宴会结束去找盛都，又犹豫要不要跟谢安打个招呼。
　　我赌赢了，本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但又怕他出尔反尔。
　　此人心机颇深，明面上把赌约的主动权交给我，让盛都的选择决定我的归处，却又私下里一波背刺，用圣旨牵制盛都不许妄动。
　　我担心他会临时变卦，更担心他迁怒盛都，进而牵连阿翁留下的西南驻军。或许我应该趁现在溜走，把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
　　独坐王座上的谢安，玄服华冕，不怒自威，已然有几分先帝的仪态。
　　我突然有些怀疑，他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为了皇后之位同我交易吗？
　　谢安仿佛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回看过来，目光如炬，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也能感觉到摄人的气场。
　　罢了，还是向他坦白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即使离开皇宫，总归也逃不出他的天下。
　　倘若不告而别，帝王之怒，不知会引发何等事情。
　　作出决定之后，心里畅快不少，我坦然迎接他的目光，甚至还回个笑脸。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还没有结束。
　　我无聊地托着腮看表演，往嘴里塞葡萄。
　　羌族进献的舞蹈不是美女，居然是一群套马的汉子，无趣无趣。
　　看的快打瞌睡时，鼓点的节拍里突然响起刀枪低鸣，一声“护驾”，满堂皆惊。
　　场上乱作一团，那出刀的武士却没有砍向谢安，而是向长乐刺去。
　　近卫军挡下攻击，谢安厉声道：“拿下他们！”
　　见局势混乱，我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刀枪无眼，还是先溜吧。
　　刚退到门口，一支冷箭从背后射来。
　　我听见箭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冷汗不由滴落。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我愣在原地，缓缓回头。
　　谢安满眼杀气，放下弓箭。
　　“扑通”一声，一个羌族汉子倒在我眼前。
　　谢安要杀我，还是为了救我？
　　惊魂甫定，我有些茫然地任由自己被护卫带走，谢安快步来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
　　“别乱跑，否则朕可护不住你。”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手心传来的是可靠的温暖，让我想起李府的那个拥抱。
　　长乐走了过来，我有些心虚，想要用眼神解释，却看到她眸中的冰冷。
　　宽袍广袖里露出半截寒光。我敏锐察觉到一股杀意，下意识迎了上去。
　　谢安不能死，至少在允我出宫前不能。
　　我醒转之时，正躺在谢安寝宫。
　　几个太医围上来争相把脉，干脆每个人都诊了一番，然后交头接耳讨论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陛下呢？”
　　我看到王总管，忙出声询问。
　　“陛下正在审理刺客，少时便会来看您。”
　　我嫌太医们吵闹，让他们先散去。
　　看着头顶的明黄寝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一向贪生怕死，竟然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那人偏还是谢安。
　　难道我进宫之后，被皇权扭曲了本性，沾染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
　　傍晚谢安过来看我，他刚从天牢出来，身上还隐有血腥之气。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在乎朕。”
　　他感慨道，看起来是被我的忠肝义胆所触动，甚至还接过汤药准备亲身侍疾。
　　“为陛下而死，是我成家儿女的荣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我。
　　“难道你竟无一点私心？”
　　我想了想，私心嘛，自然是有的。
　　我们的赌约还没有履行呢。
　　如果谢安出了事，我落在太后手里，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赌约的事情，谢安用汤药堵住了我的嘴，似乎是不愿意听我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放下一包蜜饯果子便离开了。
　　一个人卧床养病，实在是太无聊了。
　　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王总管将秦霜安排过来。
　　从秦霜口中我才知道，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竟发生了许多事情。
　　长乐郡主涉嫌联合羌族谋刺，被太后保下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已被逐出都城。
　　我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长乐郡主，一个名门贵女，本有大好的前程，为何要谋刺昔日爱人，当今陛下。生生断送了谢安母子为她谋划的皇后之位。
　　“秦霜你说，长乐她到底是图什么呢。”
　　秦霜想了想，“或许，太后和陛下给的，并不是郡主想要的。”
　　她又说道，“我听说，羌族有兄终弟及的传统，或许郡主，在和亲时，经历很大的痛苦和折磨，所以对陛下，心生怨恨。”
　　这么说来，倒也算合理。
　　我有些难过，那样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又是谢安的初恋，无论如何，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我也没有太多心情替别人伤感。
　　因为秦霜告诉了我一个更令人难过的消息。
　　盛都，被谢安打入大牢了。
　　我急的差点跳起来，“你！”
　　秦霜道：“那狂徒太过大胆，光天化日将我打晕，还换上我的衣服，不知有何图谋。”
　　“你…他…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辩解道：
　　“他是端方君子，不是什么狂徒。”
　　“哦，看来你二人早有勾结。”
　　谢安不知何时从帐外走了进来，秦霜识趣地退下。
　　寝宫内只余我二人对峙。
　　“君无戏言，我赌赢了，你怎能出尔反尔。”
　　“朕何曾食言。”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既然赢了，随时可以出宫。可朕从来没说过，要放你们两个人离开。”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总应该知恩图报吧。”
　　“是你救了朕，跟他盛都有什么关系？”谢安语气平淡，“更何况，抓他是因为其他原因。”
　　“好一招釜底抽薪，你一直在耍我！”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在谢安面前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忍到赢了赌约，潇洒地离开这个毫无留恋的地方，去找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一切却都乱套了。
　　长乐郡主被逐，皇后之位的筹码没了价值。
　　盛都没有辜负我的信任，狗谢安却翻脸不认账了。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口不择言，
　　“你与长乐郡主走到这一步，怎能迁怒于我，又不是我要嫁给你，若非先皇赐婚……”
　　话说了一半，谢安逼近半步，握住我的手腕，声音变得冷厉。
　　“若非先皇赐婚，你待怎样？”
　　年轻的帝王面若冰霜，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闪出阴鸷的光芒，像极了被触碰逆鳞。
　　我心里一颤，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神情。
　　一种狂热的感情在寒冰幽潭下翻腾，我被他如此近距离地盯着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下意识想要挣开，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又身体初愈，只能被他圈禁在臂弯里，动弹不得。
　　“你有本事去问先皇为什么拆散你们，冲我发什么火！”
　　我的脾气也被激起来了，不甘示弱道，
　　“你都是皇帝了，想要的东西还不会去争取嘛。这一次，是你亲手推开了她。”
　　然后转过头，不愿看见谢安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他既如此在乎长乐郡主，又要将她驱逐。
　　如此无情，恐怕是发现心上人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昔日情分。
　　想到这里，我竟然生出幸灾乐祸之感。
　　本以为谢安会大动肝火，没想到他却默然半晌，最后倒吸一口气，似乎是被我气到无话可说。
　　“好，好…”
　　谢安松开手，往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杀了盛都。”
　　我只当他在胡言乱语说些气话。
　　盛都手握大军，为大夏镇守西南。
　　纵是擅自回京于理不合，也断没有轻易杀头的道理。
　　我被他搞的心烦意乱，更不愿意在谢安寝宫里待下去，直接回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