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安》听风入松

8、归国白月光

　　长乐郡主回来了，我在太后的宴会上见到她。
　　不愧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儿，模样已是极好，虽略显病容，可一双似喜非喜秋水双眸，更添几分弱柳扶风之美。
　　太后心疼道：“婉儿清减了许多，可是在那番邦之地被怠慢了？”
　　长乐郡主轻声道：“不曾，只是身体总不大好。”说着轻咳两声，自用锦帕掩去。
　　举手投足之间，高贵优雅。
　　我不禁有些羡慕。
　　这样的女子，合该当得起母仪天下的身份。
　　太后愈发怜惜，命人将库房里的灵丹妙药拿去给她，另又赏赐许多东西。
　　我知道，还有一份最贵重的礼物——皇后之位。

　　宴会结束，太后先行离开，留我二人独处。
　　我多少有点歉意，毕竟她是间接因为我被送去和亲。
　　“陛下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我努力找话题，“他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那个惊喜，是皇后之位么？”
　　没想到长乐如此直接，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利益纠纷，以后还请高抬贵手。”
　　“呵。”长乐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成姜，你不要的东西，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
　　看来长乐心中对我还是有怨气，我可不想得罪未来的皇后娘娘，忙解释道：
　　“之前占了你的皇后之位，非我本意，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跟你抢。”
　　我几乎就要赌咒发誓了，长乐好笑地地看我一眼。
　　“你以为人人都喜欢那个位子吗？”
　　说罢便拂袖而去，徒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情况？
　　长乐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直把“皇后之位”当作自己的重要筹码，结果你跟我说它是无效牌？
　　不行，在赌约结果出来之前，不能让谢安知道这件事。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谢安面前，试图占据他所有的私人时间，生怕他跟长乐碰面。
　　谢安没有理会我，他是个勤政的皇帝，面前每天都堆了很多奏折，经常要忙到深夜。
　　我毕竟名义上还是打入冷宫的废后，所以打扮成了小太监的模样，吃住都和他一起。
　　当然，我非常识趣地自己打地铺。

　　谢安看到我在地板上铺开被褥，颇感意外，甚至暂时放下了朱砂御笔。
　　“宁愿睡在地上，也要和朕同处一室。”
　　他突然拉住我，语气中几分玩味。
　　“不会是，不舍得皇后之位了吧？”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成家儿女一向说一不二，可不像某些人，阳奉阴违，心口不一。
　　可不知为何，我想逗逗他。
　　于是我模仿长乐郡主那番温柔姿态，轻声道：“若我说是，陛下该当如何？”
　　谢安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
　　他手上一个用力，我跌坐在书案上，奏折倾倒，谢安却浑不在意。
　　他像变了一个人，玩味的神情消失了，看起来十分认真，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弥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整个人一点点逼近。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这种奇怪的氛围，令我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吻。
　　可是甩皇帝耳光这种事，我委实没有勇气再做了。
　　于是我偏过头，神色尴尬道：“谢安，你表妹回来了，这样不太好吧。”
　　一句话打破了暧昧的气氛，谢安也清醒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松开手，清了清嗓子。
　　“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在朕回来之前，恢复原样。”
　　我欲骂又止，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是。”

　　谢安离开后，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桌面，最后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七岁那年，元宵庆典上哄抢贡品礼物。
　　我一早就拿到了想要的兔子花灯，玩了一会儿却也腻了，一个人逛着便看到几个王室宗亲。
　　他们围在一起，拿出几件礼物，问中间的男孩想要哪一个。
　　“我想要那把短刀。”男孩指着一把镶嵌绿松石的古朴短刀，眼神里充满期望。
　　“想要这个？偏不给你。”
　　周围嗤笑一声，短刀被传着把玩了一遍，他们吹着口哨，哈哈大笑。
　　我这才发现那群人是在作弄他，根本没有打算真的给他礼物。
　　那群人跑开之后，我忍不住上前，好声提醒，“喂，你是不是傻？”
　　男孩看向我，擦了擦眼睛，浑身充满戒备。
　　见他红着眼睛，我心里一软，把兔子灯拿了出来，“别难过了，这个送给你。”
　　见他一动不动，怕是被人欺骗了太多次，已经不敢再相信别人，我直接将兔子灯放在他脚下。
　　“把喜欢的东西藏起来，让他们抢走你不在乎的东西。等你长大了，再全部讨回来。”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男孩却听的入神。
　　感觉到自己拯救了一个弱小可怜的少年，我拍拍裙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醒来的时候，龙涎香的味道萦绕鼻翼。
　　我揉揉眼睛，掀开身上的明黄色被褥。愣了愣，然后心里一跳。
　　我什么时候跑到床上睡了？
　　幸好谢安不在，否则不敢想象一睁眼看到他在一旁安睡，那该是怎样的惊悚故事。
　　看了一眼身上穿戴齐整的衣服，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打扫，我心虚地遮住脸，生怕被人看到误会。
　　宫女看到床上有人，也是吓了一跳，待看到一角内侍官的衣服，定在原地，震惊非常。
　　我以衣袖遮面，狼狈逃离现场。
　　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游荡，不知是该去找清秋还是去看看秦霜在宫里是否习惯。
　　不经意间，走到了御花园。
　　假山石后，传来了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太后娘娘放心，陛下对郡主自是上心。前一阵子，陛下微服私巡，特意去了一趟江城。不久后，李老太爷便上书，我大夏乃天朝上国，怎能以女子幸福来换取和平。朝中有人发声，郡主此次才能顺利归国。”
　　我愣在原地，听出那是太后身旁董女官的声音。
　　“倒是难为他费心。”
　　太后又叹道，“可是婉儿回来之后，他二人竟未曾见面，总教我心里有些不安。”
　　“成家的事还未处理得当，陛下定是要求得圆满。”
　　我屏住呼吸，想听听她们还要说些什么与成家有关的事。
　　不曾想，一只猫儿扑在我腿上，惊吓间差点叫出声。
　　“是谁在哪里？”
　　尽管我捂住了嘴巴，还是惊动了太后。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个声音帮我解了围。
　　“太后，是臣妾养的猫儿顽皮，跑到这御花园惊扰了您，我这就把它带回去关起来。”
　　一袭素衣来到身前，我闻见一股熟悉的熏香，即使不敢抬头，我也知道来人正是岑清秋。
　　“没眼力见儿的，还不快些把它带回去关起来，休要破坏了太后赏花心情。”
　　董女官出声呵斥，我忙点头哈腰地抱起猫儿躬身离去。
　　幸亏在这皇宫之中，那些贵人们从不肯正眼看下人，所以太后并未认出一身太监装扮的我。
　　回到清秋宫里，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皇宫，我能够安然自若的地方，屈指可数。
　　盛都啊盛都，你再不来救我，我恐怕会很惨。
　　现在长乐郡主已经归国，太后已经愈发看我不顺眼。
　　虽不知谢安心里如何盘算，但依他那奸滑的行事风格，必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他忌惮成家的威望，又想让我名正言顺地退位让贤，恐怕要盘算一番，偶有的温柔，估摸着就是麻痹我的糖衣炮弹。
　　毫不客气地吃着清秋宫里的点心，我真希望她能早点回来，我有一肚子话想要对她说。
　　可是没等来清秋，却等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你怎么来了。”
　　回宫之后，秦霜被安排到绣房做事，是以她出现在这里，我有些惊讶。
　　秦霜一身宫女装扮，较之前在宫外气色红润了很多，想必是十分适应皇宫的生活。
　　“是陛下让我来的，他命我带你回去。”
　　“回哪里？”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秦霜犹豫了一下，“冷宫。”
　　再次回到冷宫，竟然有些亲切。
　　门口的侍卫正在打盹儿，见到有人来才整装肃容。
　　我熟门熟路地走进去，笼子里的嘟嘟胖了一圈儿，见到我也不怕生，叽叽喳喳叫起来。
　　秦霜非常体贴地将房间收拾好，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在偏房铺开被褥。
　　她头也不抬，解释道。
　　“是陛下的意思。”
　　一个人住确实有些无聊，有个伴儿自然是好的。
　　但我不认为谢安是出于好心，他是为了监视我。

　　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送来华服妆奁。
　　我才知道谢安要接见羌族使者，我也要出席凑个人数。
　　路上碰见长乐，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在侍女的簇拥下先行离去。
　　头上的珠翠发饰有些沉重，我寻了个借口支走秦霜，走进假山里，取下最沉重的金钗，悄悄塞进衣袖。
　　身后有动静，我心里一慌，正准备呼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姜，是我。”
　　我转过身，只看见一个宫装打扮的俊俏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