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59、四

　　赵长勋坦然注视着狄仁杰的眼睛，说道：“阁老，实不相瞒，赵某亲身来此，乃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着棋。这案子的起因经过，虽经赵某殚精竭虑策划周详，最后仍骗不过阁老慧眼明察秋毫，赵某心服口服。如今我只有一句话问阁老：此事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狄仁杰不答，背着双手，双目略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堂上正中“忠孝节义”的匾额。半晌，说道：“赵大人，你我为官，所为何来？”
　　赵长勋腾地站了起来，脸上肌肉抽动，双目似欲喷火，然而他僵直地站立了一阵，又颓然坐倒：“阁老以为赵某是何样人？”
　　“赵大人……”
　　“哈哈哈……”赵长勋突然大笑起来，“赵某若再世为人，必将这‘长勋’二字改去，长勋又有何用？不如改作‘长命’！”
　　狄仁杰心头一沉：“赵大人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赵长勋眼中再次喷出火焰来，直视着狄仁杰，“阁老可知我离京前，皇帝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皇帝问我，什么叫做‘生死有命’！我的生死就在皇帝一念间罢了，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阁老以为我还有几天活命？”
　　狄仁杰一愣，心中辗转片刻，徐徐道：“赵大人，事情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可收拾吧？”
　　赵长勋苦笑：“自从那帮蠢才误伤了狄小姐性命，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急忙赶到并州。前日他们来报，您已经辨明了原委，将方无药开释了，我才找到贵总管，随他来此，作最后一搏。赵某连同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今全在阁老手中了。”
　　狄仁杰淡淡一笑：“赵大人，就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吩咐王大人带衙役去方无药府上，将他拘捕到案。”

　　赵长勋仿佛难以置信般瞪圆了眼睛：“阁老，这……”
　　“赵大人，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此事的确有回旋余地，前提是我必须知道所有内情，方能斟酌处理。你可同意？”
　　赵长勋如今便是那落水之人，然而面对着最后一根稻草，他仍然同自己交战了许久，方才伸手接受。
　　“阁老，您想知道什么？”
　　狄仁杰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周庆进张府有多久了？”
　　“从王知远案牵出歧黄门开始，我就派他去卧底了，可惜后来查出药不是从张硕那里来的，我只好命他按兵不动，另作图谋。”
　　“周庆的毒药从哪里来的？”
　　“当年从虚谷子那里搜得的，他手中有不少高明的偏方，具体来历当时未能查出。我想着这多半是歧黄门的方子，便叫他拿去栽赃方无药。”
　　“那张府中的其他内卫是怎么回事？”
　　“皇帝派阁老来这里以后，我临时安排的，为的是周庆身份万一曝光便迅速杀人灭口。这批蠢才，见有人从周庆屋中闯出便不问青红皂白乱杀一气，坏了大事。”
　　狄仁杰沉痛地摇了摇头，阴差阳错，如燕，你何其命蹇。
　　“皇帝原本是要如何处置方无药？”
　　“狱中换人，偷带回洛阳，交内卫府。”
　　“然后呢？”
　　赵长勋看着狄仁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