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贺十五

5、第 5 章

　　话说那扛了口楠木棺材就走的贺十五，赶了三十多里地，这就到了白马雪山。白马雪山虽不是滇南地区最高山峰，却也是愈往上愈是寒意袭人，也正因了这寒气森森，师父的尸首摆在原处，两日下来，也是丝毫未损坏，只是那贺十五回到山谷的住处，将棺材轻轻放在床榻，回头看到师父面容栩栩如生，仿若仍在生一般，身上布衣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随身放着那把一直不离身的弯刀，似乎随时会起来，低声喝他，一日不见人影，又去了哪里，这套春雨刀法可练纯熟了？

　　一时忆起过往之事，师父平时虽然对自己冷言冷语，却也是悉心照顾了自己十八年。从被喝斥着打小扎马步到追逐野兔被树枝勾破了衣服，也是师父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缝补了起来。虽然针脚不是细致跟山下猎户王大娘一样，却也是针针有心。

　　片刻思量，已是泪湿了眼眶。贺十五站着将那蜡烛挑亮，天色已经近了黄昏，走过去，将师父的尸身慢慢抱起，放入了地上的棺材内，再直起身拿袖子抹一把脸，想了想，将那几本刀谱，几件师父的旧衣，连着架子一个浅青灰色的坛子拿块干净的布包了，一并放入了那棺材里，再将棺材板扣上，弯下身，沉下气力，聚到双臂上，低喝一声，就扛起了那口棺材，步步稳实的往谷外走去。

　　白马雪山终年积雪皑皑，南面有处断崖，看着烟雾袅袅直从谷底升起，仔细一看那崖边，危石险岭丛丛，却也有支点，只要轻功拔尖，足轻点借对力，就能一路飞纵跃下，直落谷底平原。
　　赞一声这绝处逢生之地，却有处暖意融融的天然温泉，拢了个半弯，氤氲着蒸汽，直熏得这平原四处青草绿树，鲜花常开，离那温泉半里，便是贺十五与他师父的住处了，当年师父带了年幼的他在这谷底自己修葺了木屋，种了菜地，平时就靠着出谷打打野味，这样也就过了十多年。
　　如今师父过世，料想着他这一生孤僻寡言的性子也不愿出谷的，贺十五就将师父的棺材葬了在谷口处。

　　挖了土，将那棺木下葬，再拢上土和石块，竖了个木牌，贺十五想了想，便拿刀刻下了，吾师穆成之墓不孝徒贺十五，这几个字后将那木牌竖于坟堆之上。
　　再郑重跪下，恭敬的磕了四个响头。
　　直到那脸上清泪与泥土混在了一起，才强忍哀痛站起了身。

　　师父一走，从此这世间只有自己独身一人了吧。这份哀伤又孤寂的心情，是没人能懂的。他摸着衣衫下摆拍了拍土，却摸到那张贴身收着的银票。那个面若桃花的富家公子叶长空的轻笑神情不禁浮现在了眼前。
　　也罢，如今安葬好了师父，欠下了一身债，虽说拿了随身玉佩去换，但总得想个法子赚回点钱，早找那叶长空还了银两，好讨回玉佩。

　　当下哀恸未平，又要想着生计之事。
　　贺十五回头看那谷中，温泉热气，碧绿青菜，还有毫无禁忌跑进来的山鸡，也没有了捉的心思。听那叶家老伯的意思，再结合棺材铺掌柜那一脸的不屑，久居山林的贺十五也大概揣摩出光是靠打猎去换银两是远远凑不齐那六百两的。今日下山，见到大理城人头攒动，往来游人甚多，要不就下山去，做些杂活，靠身体力行赚多了银两，也就能还那叶长空了。

　　往后的生活，若说有什么方向，贺十五也定不下来，那么，暂时，就先赚够六百两吧。
　　顿时有了些念想，贺十五走过菜地，拔了些青菜豆角，准备晚上的吃食去了。

　　天色已过黄昏，漫天涌起的绚烂晚霞，转眼间逐渐消退了浓艳了色彩，褪成暗紫色铁青色，罩在头上，投下一大片夜色的黑，贺十五手捧着菜站起身，看一眼那天边密云，蓦然回想起叶长空来，他倚门轻笑着摇一摇手中折扇，腰间玉带随风轻飘过，一如那天际暗紫色的云霞。
　　“叶长空……叶长空……”贺十五轻声念那少年的名字。

　　这是十八岁的贺十五，初初入世，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大概是此生再无第二个如那叶长空般，不问前事，一心要帮助他的人了吧。

　　“叶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