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井里白鲸

10、惊·十

　　红白色调的自动手枪显然是爱乐政府特研的款式，它给每一位职员都配备了一把，智能校准仪即便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能直接使用。壳子上印着使用者的名字——
　　骆长周。

　　……终于知道NPC的名字了，不用开口问了。
　　危急时刻，付子沐的大脑不合时宜地走神了瞬间，很快，扑面而来的风拉回了他脱线的思绪。

　　付子沐无意识向后一退，避开“野兽”的扑咬。

　　余光中，他看到陈好慌乱无措的神色，和骆长周虽然举着手枪却不敢按的僵硬。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房间里一共三人。一位是公司996员工，退化得跑个一千米都费劲；另一位是政府职员，她的配枪在过去估计从没拔出来过。

　　——能打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付子沐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位开假花店的手艺人，付子沐并不是什么战斗型人员。
　　即便生活在民风淳朴的垃圾街，但打劫、枪战并不是他的职业，他唯一用到武力的，只有在被人上门砸店，需要以理服人的时候。

　　并且，付子沐也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其实他并不会打架。
　　虽然每次动手他看上去都挺游刃有余的，但都不能算是他自己在打……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

　　简单地讲，是这具身体在凭着肌肉记忆本能地做出反应。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印刻进身体的反射。

　　然而，在付子沐有限的记忆中，自己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可能他过去很能打吧，付子沐心想。

　　靠着这种本能地反射，他应付过绝大多数情况。每当别人挥着拳头或是举着枪对准他的时候，他便只需要放空大脑，然后听从感觉。

　　就比如说现在。

　　躲开扑咬后，付子沐顺势将对方引出房间，避免出现被牵制到死角还要顾及另外两人的不利局面。

　　这头“野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出现，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随机逮住一个人就拼命地攻击，一刻也不停。
　　他的人手化为利爪，像动物般全凭本能，毫无章法，但偏偏速度快又力量大，一路不管不顾，冲到哪破坏到哪。

　　“哗啦！”又一间房间的窗户被打破。
　　“砰！”楼道的围栏摇摇欲坠。

　　野，太野了。

　　付子沐接连躲避，拼命往外跑，却发现他冲过了头，来到楼道死角。

　　糟糕，没路！

　　在身后的爪子向他头部挥来的前一秒，他急急下蹲，“野兽”撞上围栏，短暂的交错间，付子沐看到了对方脖颈间鼓起的血管和咽喉。

　　饱经风霜的栏杆终于承受不住接连的撞击，在最后一下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涯，从三楼掉了下去，摔得粉碎。

　　身前的视野空了，而付子沐的身体却仍在奔跑的惯性下往前，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三楼往下的地面。

　　付子沐：“！”

　　心跳到了嗓子眼，就在半边身子即将冲出楼道前，他紧急扒住了墙壁上的砖缝，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下坠的趋势。

　　安、安全了……暂时。

　　“野兽”灵巧地轻轻一跳，踩上楼道的天顶卸去惯性，又重新落回地上。

　　付子沐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面前的人。而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当他看到对方脖颈的那一瞬，他的身体深处涌出了一股陌生的杀意。

　　那杀意是如此的果决，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在那个瞬间，他顺从地出手，就能抓起地上尖锐的玻璃碎片直接将其毙命。

　　但付子沐不想，他只单纯地想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而已。

　　*

　　房间里的陈好和骆长舟匆匆赶来，听见走道上响起小小的爆炸声。
　　光火一闪而逝，冲出滚滚浓烟，眨眼间覆盖了半条走廊。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大声喊付子沐的名字。

　　三分钟后，浓烟里传出付子沐的回应：“……我没事。”

　　陈好：“发生什么了？”

　　“哦，这是我做的烟雾弹，没有毒的。”付子沐回答。

　　陈好：“……”
　　不，他想问的是炸弹是从哪里……等等，做的？他不是开花店的吗？

　　骆长周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她走入浓烟，将付子沐没来得及戴上的防护头盔递给了他。

　　“看到楼梯上的桶我就该想到的，这里可能住了人。结果他被我们的火光引了过来。”
　　“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
　　骆长周对自己的失误无比介怀，还有自己迟迟不敢扣动的扳机……

　　“没关系，”付子沐从经验出发安慰道，“多来几次就好了。”

　　“……”骆长周不是很想多遇到几次。

　　“现在先帮我把他搬回去吧。”

　　付子沐放出烟后，趁着“野兽”迷失方向的瞬间，他立刻接近将人放倒。只能说废都磨砺出来的人类真是壮实，他一次下手还差点没成功，多来了两下才确保人彻底晕了过去。

　　瘫倒的“野兽”被他们三人合力拖回房间，用粗麻绳捆住。

　　骆长周谨慎地将周边检查了一遍。
　　“楼梯上的那些桶似乎是净水器，不过里面都是空的。”

　　付子沐重新拿起手上的速食餐，望着昏迷的男人仍心有余悸：“这里的人都是这副模样吗？”

　　在这个没水又没电的地方，既没有成型的食物供应，也没有像样的商品交易，再多的人造建筑也只是空客，成了名副其实的钢铁雨林。而这里的住民，为了活命也优胜劣汰出了最适于生存的模样。

　　袭击他们的“野兽”闭上眼昏迷后，才从那张脸上看出一点“人”的味道。

　　想到这，付子沐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想快点找到钥匙碎片，离开这一层。

　　见他脸色不太好，骆长周赶紧解释：“不不，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
　　“这个估计是变异后的极端例子，和我们一样的正常人还是有的。”

　　她的话并没有让付子沐脸色缓和，骆长周仔细看了看，以为对方是在担心废都失踪的亲友，便又安慰道：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的邻居朋友的。”

　　“我的邻居朋友？”付子沐一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的邻居一共也只有两个，一个前不久他刚亲手办完葬礼，而另一个……褚梁？

　　他加入小队来到废都居然为了寻找“褚梁”？

　　付子沐大为真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游戏剧情设定。好吧，从游戏的角度上讲，他现在除了寻找钥匙碎片以外，最重要的事情确实就是小队会和。

　　骆长周点点头，安慰完付子沐，也不忘对陈好端水，一句“你也一定能找到你的女儿的”把陈好震在原地后。

　　“当然，我也一定能找到我妈妈的。”她为自己打气。

　　火光下，付子沐和陈好对视一眼，即便陈好没说话，付子沐也知道他想要惊叹什么。

　　这个游戏也太真实了。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自己目前扮演的角色一样。

　　*

　　昏迷的“野兽”发出一声呓语，他睁开灰色的眼瞳，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被捆得死死的。
　　面前摆着半碗水，还有一块被掰下的速食饼干。

　　他茫然片刻，下一秒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净。

　　“啊，醒了。”

　　他听见头顶传来温润的声音，一抬眼就见一张俊秀的面庞，墨色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自己。

　　“还要吗？”那人问。

　　他一声不吭。

　　付子沐离得最近，听见动静后第一个醒了过来。不知为何，在睁开眼睛后他就有些神思不属，感到一阵没由来的不安。

　　他看向房间的角落，充满野兽味道的男人蜷缩着，清醒后身上多了不少人味，灰色的眼睛也多了一丝清明，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没有得到回答，付子沐也不介意。他打开自己的包裹，往男人面前的盘里添了点食物。

　　男人低下头，飞速地吃完了。

　　一连加了几次，男人都照收不误。吃完后就抬头，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盯着他瞧。

　　直到付子沐摇摇头，“不行，不能再给你吃了。再给你，我就要饿肚子了。”

　　对方似乎听进去了，垂下眼似乎思考了片刻，而后又重新抬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了……好吧，再给你一点。”

　　哪知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男人却摇了摇头，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因为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就像含在喉咙里般，呼噜半天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啊？”付子沐理所当然地没听懂。

　　他们的动静让另外两人也醒了过来。

　　男人还在呼噜着，骆长周侧耳听了半晌，宣告放弃，“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好像能听懂一点，”陈好犹疑道，因为工作需要，他和很多人打过交道，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虽然现在大家都说联合语言，但是还有不少人说老话。”
　　联合政府统一了语言，但架不住总有固执的不肯变更的人在，他的工作就是和这群社会上的少数人打交道。

　　生活在废都的男人说的自然也不是超级城市的通用语。

　　陈好仔细辨听，从男人含混不清的话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虫灾……要来了……虫灾？”

　　骆长周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是想提醒我们小心虫灾啊。我之前调查资料的时候好像有听过。”

　　骆长周向迷茫的两人解释：“听说废都的一些地方会发生周期性的生物灾难，都是些变异生物在活动。他说的虫灾应该就是这个吧。”

　　没想到这个不由分说攻击他们的男人清醒后竟然是个本性不坏的好人。

　　三人一时间心生感慨，正想感谢，窗外突然传来一连串“嗡嗡嗡”的声音。

　　这嗡鸣声持续不断，像飞虫振翅般在他们耳边一闪而过，紧接着下一个“嗡嗡嗡”便接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被捆住的男人安静了下来，趴下不动。

　　三人脸上的笑脸渐渐僵硬，这提醒的……是不是也太紧急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