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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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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叶庭轩反应得快,一把将唐臻拉到身后,她才没被苏之湄的口水洗了脸。
“大胆!”映月噔噔噔跑过来,狠狠瞪了苏之湄一眼,担心地查看唐臻,“公子你没事吧?”
唐臻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说话有问题。”
忘了自己正女扮男装,忘了古代人说话不兴这样了。
“苏姑娘,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歉意道,“我也是女子,方才并非存心轻薄。”
苏之湄瞪大眼睛打量她,稍后才道:“难怪你长得这么清秀,哦,我知道了,因为这个你才看出我是女子的?”
“差不多吧。”唐臻不想跟她掰扯这有的没的,急切道,“我们正要去往白寒城,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与我们同行,一起返乡。”
苏之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们疯了吧?去那儿干什么?我们当地人都待不住,好多往外跑的,你们去做生意,肯定是要亏死的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嫌弃,表情分明是在说“你们这些人怕不是失心疯”?!
“不,我们不是去做生意,这位是即将去白寒城上任的叶典史。”唐臻把叶庭轩往前一推,“我们是特地去帮你们建设家乡的!”
这么说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就问你感不感动!
然而,他们没有在苏之湄的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反而收到了对方的满脸疑惑。
“典史是干什么的?”姑娘很认真地问。
唐臻:“……”
感觉她下一秒就要问“可以吃吗”了!
叶庭轩无奈扶额,对这位农户妹子做了简单的科普,听完之后,妹子更加不屑,完全没有见到县衙官员的紧张感。
“县老爷们几年一换,谁也不会在我们那里久待,谁会真心替我们着想。”苏之湄撇了撇嘴说,“这位大人,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别去了,保不齐待上一阵子就哭爹喊娘想回家,白寒城离京城山高水远的,你这不是瞎折腾吗?”
听到这里,唐臻心中也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白寒城贫困已久,已经成了大曜的顽疾,就算朝廷考核官员,对于白寒城的父母官,也不会太过刁难——每一任都没有起色,锅就不能叫官员来背嘛!
这是父皇宽容的一面,但也助长了当地官员的歪风邪气。
谁都想在这里混一混就走,没人真心为百姓着想。据说现任县令姓王,五十岁冒头,一生政绩平平,是从别处调去的,估计待上几年就要致仕,肯定也不想费心。
看来去了白寒城,还是得先从那里的官员下手。
叶庭轩听了那话,眉头一皱:“在下并非姑娘所想的那样。”
“这跟你是什么人没关系,反正待久了都一样。”苏之湄轻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
唐臻知道被人质疑的感觉很不好,连忙打圆场道:“不管如何,我们是要去白寒城的,至于将来怎样,请姑娘看我们的表现就是了。”
苏之湄垂眸不语,表情似乎仍不信任。
“是否与我们一起回乡,全凭姑娘自行决断,叶典史也不会强迫。”唐臻心里却想,如果白寒城的农户们都跑出来,无人种地,那当然还是万万不可,于是也尽力劝道,“不过流亡在外的滋味姑娘已经尝过了,是苦是甜你心中自有判断,而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不好混,不如回家拼一拼,你说是不是?”
唐臻说这番话的时候,叶庭轩也在一旁默默思考。
没有户牒不可离乡,这是大曜律例明文规定了的,照理说,这帮流民都应该抓起来法办,是判流刑还是遣回原籍,要看官府的判决。
其实公主完全不必要与这女子多言,要么派人去此地官府报信,要么干脆表明身份,将人强行带走,都是正当做法,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可她却偏偏选择好言相劝,令人自主选择,实在是太过善良,又很……尊重对方。
良言一句三冬暖,比起硬来,这样推心置腹更容易打动别人。
果然,苏之湄想了想,说:“我想我爹娘了,回去也可以。可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同乡不一定这么想,我得去问问他们。”
“若是可以的话,我与叶典史随你一同去劝说他们,如何?”见对方态度松动,唐臻激动道,“就我俩,不带别人。”
苏之湄疑惑地打量他俩:“他是典史,你是谁?为何都是你在说话?哦,我明白了,你是他媳妇儿!原来叶典史是个妻管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忍俊不禁,唐臻不好现在解释自己的身份,便低头偷乐,只余叶典史一个人气得眉毛抽抽。
可公主没发话,他也不能擅自泄露公主身份,只能对苏之湄道:“少管闲事!”
苏之湄虽然不太清楚典史具体什么品级,但看起来并不怕他,冲他翻了个白眼:“长得怪好看,可惜凶巴巴的,还不如你媳妇!先说好啊,就你俩跟我去,过去不能吓唬人!”
唐臻自然照单全收,命剩余人整理行囊,等他们回来就立刻出发。
出了破庙,沿小路走了许久,她就跟苏之湄聊了许多关于白寒城的事,才知道这小城穷了好几代,究其原因,却又很复杂,一句两句好似也说不清楚。
温度环境还算可以,可以种植的农田也不少,就是气候有些诡异,变化多端,农业本就靠天吃饭,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就可能毁掉农民的所有心血,而白寒城近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自然灾害偏多,总之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是邪性。
大家越来越穷,越穷越不愿干,最后一部分人选择躺平,另一部分人就选择离乡。
苏之湄到底是一名农户,没有念过什么书,有些事表达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令唐臻不好推断更具体的原因。
好在他们离白寒城也不远了,到了当地联系实际查探便能明白,她也便不急于一时。
叶庭轩跟在她们身后默默走着,听着两人交谈,心里对白寒城的情况越发担心。
这个城镇的情况他以前也有所耳闻,但具体到细节上,没想到惨成这样,他望着公主的背影,心想,吾辈任重而道远啊!
两人跟着苏之湄大路转小路、小路转没路,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就当唐臻以为自己和叶庭轩要被苏之湄骗了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一些人声。
就在树林深处,像是有很多人在争吵叫喊。
“坏了!”苏之湄拔腿就跑,“肯定是那个人又闹腾了!”
唐臻和叶庭轩对视一眼,赶忙跟着她跑了过去,就看见树林深处有几间非常简陋粗糙的茅屋,围成了一个小院的模样,此刻正有一群身着破衣烂衫的人,围成一圈谴责着什么。
“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我们几天的口粮都吃了!”
“那只鸡是我们好不容易赚钱买来的,等着给几个岁数小的补身体,这下全没了!”
“你快点走吧,我们这里不想再收留你了!”
苏之湄冲过去,扒开人群:“他又干什么了——混球!你怎么这么能吃?!”
唐臻和叶庭轩作为外人,不太好参与他们的纷争,站在人群外边有点尴尬,也不太方便说话,只能静静待着。
倒是那拨人里有人发现了他们:“诶!他们是谁?穿着打扮这么贵气!”
另有人惊慌道:“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应该不会,他们是跟苏姐姐一起来的。”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胆大,走近唐臻两人,好奇问道:“你们是谁呀?”
唐臻见他身形瘦削,明显营养不良,忍不住有些心疼,在现世,她家村里也不算富裕,可是也没有瘦成这样的孩子了。
“我说了你别害怕,我们过来是好意。”她先给对方打心理基础。
少年不满意了:“我才不会怕!我都十八了,是个男子汉!”
唐臻:“!!”
这模样十八了?!还没我高呢!
她照例把叶庭轩往前一推:“这位是即将去白寒城赴任的叶典史,我们是劝大家跟我们回乡的。”
一听“白寒城”和“赴任”,这些百姓即便不懂得典史是什么官,也有一种被人看破了底细的恐惧,齐声“啊”了一声,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
方才还说自己是男子汉的这位少年,面露惊恐,腿都开始抖。
“大家别怕,我们并无恶意。”叶庭轩温声道,“是否随我们回乡,全凭大家自愿,但我见诸位在此过得也并不尽如人意,不如回乡好好种田,相信白寒城的情况一定会有所改善!”
这些人可没苏之湄好劝,纷纷摇头。
“你又不知道我们那什么情况,凭什么说这种话?”
“就是,我们县令都不管,你能大得过县令?”
“不能回去!回去就再难出来了!”
“……”
“这位叶典史和他夫人说,要好好管理白寒城,说什么……哦对,夫人说的那个词,是要带我们‘脱贫致富’!”苏之湄在人群后边,不忘帮唐臻他们解释,同时她像是在跟方才大家围攻的那人较劲,低声威胁,“你干什么?老实点!嘿,吃饱了是吧?爬这么快!哎——”
伴着这喊声,唐臻和叶庭轩看见一个人艰难地穿过人群,奋力向他们爬了过来。
这人穿一身白色的袍子,但浑身糊满了泥土,变得脏污不堪,头发也散得差不多了,挡住了脸,看起来……唐臻觉得,有点像现世的贞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莫名有点怕。
叶庭轩一马当先挡在她身前,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这是何人?”
“是我啊……子昂……”那人发出悲惨的叫声,抬头拨开乱发,赫然是程衍!
唐臻一怔,随即忍不住捂嘴笑了。
对不起啊大帅比,我真不是故意的!之前见你宛如一个BKing,现在居然惨成这样,一时没忍住!
叶庭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赶忙上前将对方扶起:“广泽,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衍抓住叶庭轩的袍角,捂在脸上嚎啕大哭起来,那表现力,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苏之湄扒开人群过来,满脸意外:“你们认识?你你你,真的是什么指挥使的儿子?”
听到这问句,程衍悲痛地“唔”了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唐臻好不容易憋住笑,问苏之湄:“这是怎么回事?”
“前些天在路口捡到他,整个人跟失心疯似的,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见到我就跟我要吃的。”苏之湄说,“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这边来,谁知道他倒赖着不走了。”
“他非说自己是什么指挥使的儿子,正往白寒城投奔兄弟,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劫匪,马和钱袋都被人抢走,希望能借住在我们这儿,养好身体,想办法联系兄弟或家人,还说回头会给我们很多钱。”
说到这她不屑地嗤笑一声:“可他养了几天,天天都说自己吃不饱,还偷偷吃我们存下的粮食——”
“我是真的吃不饱啊!”程衍不甘心被污蔑,拉着叶庭轩的手腕,嚎哭道,“他们一块窝头就是一天的口粮!这谁能吃饱?!能怪我吗?”
苏之湄反唇相讥:“我们自己本来就不够吃的,把口粮挤出来那么一些分给你,你还不满足!实在太过分了!”
叶庭轩劝程衍:“广泽,这些人确实自己都吃不上饭,能这么对你已算仁至义尽了,你要懂得感恩。”
程衍哀嚎一声:“在京城我山珍海味都吃腻了,怎么就头脑发热跑出来了呢?”
“对啊,你为什么出来?”
“这个……”程衍用叶庭轩的袍角擦了擦脸,眨了眨眼道,“此事回去再说。”
唐臻:“……”
BKing就是BKing,都社死成这样了,还顾着面子呢。
她跟苏之湄解释:“这人确实是指挥使之子,他要去白寒城投奔的,正是叶典史。”
“哦,原来如此。”苏之湄瞥了眼程衍,不屑道,“都是指挥使的儿子,居然差距这么大!你也拿镜子照照自己,哪一点有高门大户的气质!真给你爹丢脸!”
程衍:“!”
泼妇!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