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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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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花园正是好看的时候;深绿浅绿、花朵缤纷错落其间,远近、高低都是不错的景致。更喜在果实尚未成熟,蚊虫不会多到恼人。整个院子里弥散着引人深嗅的花香,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美好,除了此刻身在其中的人。
……
井昱站在黄花梨条几前,手里端着一杯凉透了的茶,一语不发的看着面前的行草。她看着这幅字差不多快半个小时,除了刚到那会儿问过鹤童颜一个问题之后,真的什么都没再说,甚至连动作都鲜有。
鹤童颜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不打算招人厌烦,安静的坐在一旁泡茶。
井昱轻缓的吐气,转过身来看着鹤童颜问到:“这次……真的可以都了结掉吗?”
鹤童颜笑笑,走过去帮她把冷掉的茶水换了。
“这个问题你刚才问过,我的回答也一样。”
井昱重归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很快被院子里的一阵嘈杂打破。
……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吆喝着:
“你那是胳膊还是根棍子?不会弯一下吗?”
“能不能使点劲,没吃饱饭吗?”
“谁让你这么抱了?要勒死我吗?”
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用同样急躁的语气回道:
“还说我,身体僵硬的跟石膏一样,那么排斥干什么不叫你家里人出来帮忙?”
“你还想不想从车里出来了?闭嘴……不准说我壮……”
“也不能说我虚……快闭嘴吧你。”
屋内的两人几乎同时向外看去,有些诧异的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开,之前略显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
鹤童颜快步走出去,看着撕扯的愈发厉害的两个人,忍住笑意说:“星阁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吧。”
沈星阁松了一口气,赶紧把手里的麻烦推出去。用手背蹭蹭额头上的薄汗嘀咕了一句:“确实辛苦。”
靠在鹤童颜怀里的人翻了个白眼说:“你就是虚壮。”
“好了好了”鹤童颜看沈星阁的面色已是不善赶紧阻止,生怕一个不及时这俩人当真掐起来。“都少说两句。不是还有正事吗?井昱已经等了一阵了,我跟她说你们堵车所以才来晚了,一会儿别说漏嘴。”
一听到堵车,别人还没反应,鹤于陆先阴阳怪气的切了一声。沈星阁马上皱起眉,问她:“你什么意思?”
鹤于陆转头,用嘴巴无声的比了两个字:路痴。
……
来的路上,鹤于陆指挥了一条路线,说是能节省时间。沈星阁不听,非要按照导航走。结果真的遇到了堵车,坐在副驾的乘客阴阳怪气的数落了几句。沈星阁本就没那么好脾气的人快被逼出路怒症了,狠打一把方向盘,把车子拐上鹤于陆说的小路。
但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了,就看这俩人不顺眼似的;小路虽然没有红绿灯和堵车,但万年不怎么变样的街区居然就在那个时候整修地下管道,道路封闭根本走不了。
从机场出来就别扭着的两个人这会儿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是火大。
沈星阁看明白那无声的两个字,冷哼一声。心想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幼稚。看来还真就得拿这人当个孩子对待,不能较真。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全当什么也没看到,扔下行动缓慢的两人自己快步走进房间。
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前一直沉默寡言的井昱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她紧张的双手交叠,小心打量着冲自己走过来的年轻女人。
“你是鹤……鹤……”她的声带拉扯的过紧,显得有些尖利。
沈星阁摇摇头,冲井昱安抚的笑笑。
“鹤于陆她们在后面,我是邵姝敏的代理人。”
听到邵姝敏三个字的时候,井昱猛地抬头望过来,眼神满是戒备,甚至还朝进门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你放心,邵姝敏不会过来的,我也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沈星阁知道自己的立场在井昱那里讨不来半分好,索性把话挑明了。
井昱冷哼一声,眼眸里似有寒冰:“还有什么好问的?该说的话早在十几年前就都说完了。”
果然是那样吗,沈星阁淡淡一笑,心想眼下还不到激化矛盾的时候。于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的坐着。
不一会儿,鹤童颜抱着鹤于陆进来,沈星阁下意识的扫了一圈屋内,发现竟然没有准备好的轮椅。她有些难以理解的看了鹤童颜一眼,后者毫无察觉的将人安置在空间较大的罗汉榻上,问:“还需要什么吗?”。榻上的人摇摇头,鹤童颜又说:“那我先回去了。”
沈星阁一惊。细想这一路来的蹊跷:先不说鹤于陆为什么忽然的退让,同意自己见井昱。从机场接人开始似乎就不太对劲儿;她可以预见鹤于陆这人做事透着古怪,但一直以来,作为飞陆集团明面上掌门人的鹤童颜却完全不同。她一向稳重柔和,虽然是个大不了几岁的“长辈”,但也从来没拿什么长辈的架子压人,即便是遇到针锋相对的时刻,也是有商有量的处理。
所以沈星阁不信,不信这么一个稳重周全的人会在得知自己外甥女身体异样的前提下没做任何准备,还一副要完全放手的样子。
不过,鹤童颜的熟稔和顺从恰好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就像沈星阁之前猜测的,鹤家的核心人物并不是看起来更稳重的鹤童颜,而是那位动不动就要任性耍脾气的小鹤董。而且,类似今天的“见面”鹤家的人应该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她倒是有些期待了,想看看小鹤董当着她的面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沈星阁明显的感觉到井昱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几次张嘴欲言又止的看着鹤于陆,最终又都颓丧的转开视线。终于在她第n次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的那一刻,鹤于陆的耐心耗尽了。
“你们的事就在今天做个了结。”
……
沈星阁一愣,之前她只知道鹤于陆这人说话得看心情,虽然心情不好脾气冲的时候居多,但多少还会顾及在场人的感受。但今天的这句开场,不仅带着她标志性的烦躁,姿态还尤其的高高在上。仿佛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欠了她什么,只能听她的一样。
井昱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沈星阁看在眼里为了全局考虑准备帮着打打圆场。还在心里给自己开解,我这可不是担心谁。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关键人得罪了,大家的生意都没得做不是吗。
结果人家鹤于陆根本不需要谁帮她打圆场,在大家对之前那句话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自己干脆利落的补刀。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这一声近乎于嘶吼,屋里的另外两个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好像身体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她的一张脸变得没有半点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的鬓发一滴滴的滑落,双手更是以一个非常诡异且僵直的姿势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沈星阁几步冲过去,握着她的手腕问:“你的腿怎么了?需要打急救电话吗?”
鹤于陆勉强分出一丝神志看了眼冲到自己身边,并且面露担忧的人,那份担忧是毫不作伪、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的。就好像一束撕破了黑暗的强光,让快要冰冷僵掉的身体融化出一道裂痕。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时候啊。
鹤于陆咬牙,翻了翻眼珠,恶声恶气的冲面前的人吼叫:“不添乱行吗?”
啊?沈星阁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一股大力袭来。她就算是有再好的反应也想象不到刚才还瘫在床上的人,一下子就能没事,还一脚踹了过来……
这一脚踹的不轻,而且踹在沈星阁右肩靠近前胸的位置上。疼的她脸都变形了。
她呼出一口气,咬牙切齿的看着慢慢从罗汉榻上坐起来的人。
质问:“你的腿好了是吧?”
沈星阁意难平的问完,压根不想等对方的回答,就开始上下打量,看看在哪个部位下家伙最解气。
然而刚坐起来的鹤于陆却一反常态,没了凶神恶煞的表情,只是一脸麻木的指指她们的身后,说:“你看那边。”
沈星阁顺着指示的方向回头,就见刚才还好端端的井昱现在整个人都跪倒在地上,一只手捂在嘴巴上,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呜咽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她、她这是怎么了?”沈星阁诧异的问。
鹤于陆瞥一眼发问的人,懒散的说:“哦忘了你看不到这些。”
……
对,我被你一脚踹开,没看到身后发生的。那么然后呢?沈星阁用眼神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鹤于陆却好像没听到,视线绕过面前的人,对跪坐在地上的井昱说:
“她想把孩子留给你。”
……
屋子里一阵沉静,沈星阁看看榻上的——那人说完就直愣愣的瞪着眼前的一团空气没了反应。再看看地上的——井昱垂了头,表情看不到但哽咽的哭声停止了。
气氛实在诡异,沈星阁干咳两声,冲榻上的人示意:“这屋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别、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