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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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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球赛的这天下午,赵南星和楚天冬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说了很多。
坦然告诉楚天冬自己的病之后,赵南星像被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在她不太长的人生中,她第一次感觉到倾诉欲。
赵南星说自己以前也有读不懂别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苦恼,但是上初中那年,她专门对这方面做了系统的观察和总结,用掉整整两个笔记本,再后来与人交流,就顺利很多。
赵南星说她体育一直不太好,手脚容易不协调,球类运动是她的一生之敌。
……
她们说到日落远山,说到夜幕降临,球场上从人山人海变得空旷寂静。
楚天冬把赵南星送回家,站在马路边等着自家司机来接。
她在脑海里思索解决赵南星崩溃问题的方法。赵南星目前只能通过规律的日常来尽量避免崩溃,这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意外比解决办法来得更早。
周五早晨,赵南星罕见地旷掉早自习。
楚天冬隔几分钟就去看一眼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一整个早晨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楚天冬冲去老张办公室,问他赵南星有没有请假。
几分钟后,楚天冬拿着假条从办公室出来,脸上浮现一点担忧。
老张说赵南星在刚上早读时就给自己打了电话,说她有点感冒身体不舒服,想请一天假。
可楚天冬直觉那不是真实原因。按赵南星勤勉的性格,她会在高三这种关键时期因为小感冒请假?
于是楚天冬以担心同桌为由,在老张那也磨到一张假条。
十分钟后,楚天冬站在赵南星家门口给她打电话。她们是在刚做同桌那天互换的联系方式。
电话拨通后,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人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点细弱的哭腔。
楚天冬沉声道:“南星,我现在在你家门口,你出来开下门。”
赵南星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你走吧。”
楚天冬皱眉,语气严肃了一点:“那我就在这站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南星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让你,走啊!”不要看到我歇斯底里的丑陋样子。
楚天冬有点被吓到,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
死寂一样的沉默。
电话被挂断。
楚天冬站在赵南星家门口,有点茫然。
她没想到赵南星会这么坚决地拒绝她,还拒绝地那么彻底。看来崩溃对她的情绪影响是挺大的,简直像变了个人。
楚天冬想到之前赵南星崩溃时,那些人对她的嘲弄和冷暴力,一股细密的疼意从手腕蔓延到胸口。
楚天冬蹲在赵南星家门外的楼梯上,再一次点开手机里的资料,仔细查看在这方面有研究的专家的意见。
针对赵南星这种情况,资料上总结的意见,无一不是引导、适应。
楚天冬叹气,也只能如此了:既然崩溃无法治愈,那就让它发生的条件变少,越少越好。
知道今天赵南星铁了心不给她开门,楚天冬束手无策,她不放心地看了眼赵南星家大门,慢慢下楼。
看见楚天冬的身影消失在猫眼里,赵南星贴着门滑下去,低低呜咽出声。
她手里攥着一幅画,画上的楚天冬微抬下颌,眉眼似笑非笑,骄傲得让人着迷。因为被主人攥得太过用力,此时画上多出许多褶皱。
我怎么能妄想和她并肩呢?我不过是个因为丢了一条发绳也会崩溃的疯子罢了,我喜欢她,我还居然妄想她能喜欢我。
雪松和枯草,从来都不在一个世界的呀。
赵南星深深地看了那幅画一眼,一点一点地撕掉它,撕成碎片。
楚天冬回到教室自己的位置上,趴下。她的包还在教室,这个点回家也不合适。
明天就是周末,楚天冬计划着带赵南星去体验生活。
赵南星把她拒之门外这件事虽然让她有点失落,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因为她知道赵南星崩溃时,负面情绪就被放大了。
去哪好呢?赵南星的生活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根本没什么社交可言。
虽然赵南星在日常的活动轨迹里可以做到尽量不崩溃,可是不能一辈子都囿于这个狭窄的轨迹里。单是高考后离家去上大学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楚天冬认为得带赵南星走出舒适圈,带她慢慢回归普通人的社交生活。
也许适当地接触一下陌生人也不错?楚天冬单手撑住下颌,考量着利弊。她最终下定决心。
当天晚上,楚天冬给赵南星发消息。
摇光:明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摇光:【来啊造作呀.jpg】
过了片刻,楚天冬的手机震动一下。
南南南星:阿楚,你不生我气了?
南南南星:你带我出去会给你添麻烦的。【靠墙自闭.jpg】
楚天冬磨了磨后槽牙,打字。她对突然变成小怂包的赵南星十分不满。
摇光:我是怕麻烦的人吗?看不起我?嗯?【大佬点烟.jpg】
摇光:你只需要回答行或者不行,想那么多干嘛。
对面几乎是秒回。
南南南星:行行行,都听你的。
南南南星:【乖巧.jpg】
摇光:行吧,那你早上八点在你家楼下等我。
楚天冬扫视几遍这段话,满意地笑了笑,随即把手机丢在桌上去洗澡。
她要早点睡,以便明天有充足的精力带赵南星去浪。
第二天清晨,赵南星提前十分钟下楼。
因为不知道楚天冬要带她去哪,她左思右想,没有穿裙子,而是选了一身米白色中长袖加牛仔背带裤。
赵南星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昨天她才吼了楚天冬一句,之后又决定把自己对楚天冬的喜欢偷偷藏起来。
她本以为楚天冬昨天被她吓到,应该会慢慢疏远她。在赵南星的设想中,两人恢复之前那样各走各路的状态也很好,至少她不用再担心她对楚天冬的喜欢会被察觉。
没想到楚天冬跟没事人一样,而且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赵南星在楼下呆了大概五分钟,就看到一辆蓝色自行车从远处风驰电掣般骑过来。
快接近她时,自行车一个利落的漂移,稳稳停在她面前。
楚天冬穿着一身黑灰色运动装,马尾高高束起,额头上戴了一条发带撑起刘海,腰间挎着相机包。
她把风镜推到额头上,对赵南星道:“上来吧。对了,你吃早饭没?”
赵南星摇摇头,有些涩然。她昨晚又忐忑又欣喜,挺晚才睡着,今早上稍微起晚了一点。
楚天冬露出几颗白牙:“正好我也没有,那先去解决早饭吧。你想吃什么?”
赵南星摇摇头,示意她做决定:“你有什么想吃的再买一份给我就好。”
楚天冬颔首:“也行,那去吃豆腐脑吧。”
楚天冬一条长腿撑在地上,示意赵南星坐后座。她的自行车是山地车,后座很明显是加装的,还很贴心地加了个海绵坐垫。
赵南星小心翼翼地侧坐上去,双手各抓住后座一端。
楚天冬回头觑她一眼,无奈道:“你害羞什么呀?抱着我腰,不然容易摔。”她嘴上说得坦坦荡荡,耳朵却晕出一点红。
赵南星的脸飞快地染上浅粉色,她轻咬下唇,犹豫一下,还是用右手环住楚天冬的腰。
手掌下能感觉到腹肌和马甲线的纹路,肌理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赵南星掌上。赵南星觉得自己的手在发烧。
楚天冬叮嘱了句“坐好”,开始缓慢加速。
楚天冬载着赵南星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她对市中心一带十分熟悉,十分钟后,她们停在一家不大的早点店铺前。
她把车放在铺面前,也不上锁,就带着赵南星走进去。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看见楚天冬,眼角叠出几条皱纹:“小楚来啦,还是吃豆腐脑?”
楚天冬转头问赵南星:“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赵南星脱口而出:“甜的。”她随即疑惑道,“豆腐脑,有咸的吗?”
楚天冬扬眉:“当然有,我就喜欢咸口的。甜口的吃过一次,感觉味道怪怪的。”
赵南星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
楚天冬就笑:“每个人喜好不一样,很正常。就像番茄炒蛋的甜咸之争一样。”
楚天冬看了看墙上的菜单,考虑到等会还要爬山,容易饿,就让老板再加了笼小笼包。
她们相对而坐,安静地吃早饭。
吃到一半,楚天冬看赵南星鼓起腮帮子像小松鼠一样嚼嚼嚼,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赵南星眯起眼:“很好吃呀,我以前没怎么吃过豆腐脑,没想到这么好吃。”
楚天冬也弯眼笑:“你喜欢就好。这家店的豆腐脑特别滑嫩,酱料也香,我吃了十几年了,一直没吃厌。”
她想了想,又道:“这一带好吃的很多,下次带你来吃别的。”
赵南星嘴里塞着食物,没答话,只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楚天冬去结账,老板听说她们要去爬东山,还友情赠送给她们一小袋自己炒的脆黄豆,让路上拿来当零嘴。
楚天冬把车搬到马路上,等赵南星坐好就平稳地加速。
蓝色自行车飞驰起来,一路上晨光正好。
东山是个风景区,离市中心不算远。
景区很大,但开发得很完全,步道车道直通山顶,旅游绿道在林间纵横交错,别有趣味。
楚天冬一直骑到东山脚下。
此时是仲秋,正是一座山最为艳丽的季节。从山顶往下,墨绿、草绿、浅绿、枫红、金黄渐次铺陈开,有一种震撼的美。
山脚下江水滔滔,像是给美人盛装加以装点的碧玉腰带。
赵南星把头轻轻枕在楚天冬背上,喃喃道:“好美。”她有些懊恼,“我应该把画板带来的。”
楚天冬专心看着前方的路,声音在风里有些缥缈:“你还会画画呀。没事,下次有机会再来。”
她们停在山脚处的游客中心,把车寄存了。
楚天冬拿出包里的单反,挂在脖子上,她回身圈住赵南星的手腕,开心道:“走咯,上山。”
两人玩得很尽兴。
她们走走停停,一会儿大笑着去逗山间的松鼠,一会儿又赤着脚去小溪里踩水。
赵南星捡到好多漂亮的树叶,她觉得自己过去十年的开心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楚天冬把女孩框进镜头,忖度着构图。
“咔嚓”一声,满树金黄下,女孩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