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天才刚擦黑，远近的灯笼渐次亮了起来，红色葳蕤的光晕在亮堂的地板上被一双皂色、起了毛边的千层底布鞋给踏碎。
“来了、来了！”
小厮气喘吁吁，扶着门槛，好半天才接上下一口气。
“胡首富的马车来了！”
他瞪着圆眼，额上的汗沿着黄瘦的脸颊流淌下去，还未擦到衣领，便砸在光亮、绣样繁复的袖口上。
抬头，只见春香楼的秦妈妈嫌弃地瞥了眼自己的袖口，又皱眉把门口的小厮往外一推：“仔细点儿，臭烘烘的！别站脏了我这地儿！”
小厮“欸”了一声，低头哈腰从庭院里嬉笑的花娘中钻了进去。
花娘们各个都嫌这人臭，你推我搡，红袖挥动间，春香楼丽色难掩，香气袭人。
今日楼里来的贵客乃是整个京城的首富，听说啊，胡首富闭着眼从指缝里漏点儿渣沫便能让平常人家富足一生。
有这样的贵客临门，秦妈妈自然喜不自胜，正要跨过门槛，又像想起什么，面色一变，将簪在鬓角的木芙蓉取了下来丢到一边，这才迎笑出门。
胡老爷已过不惑，却保养极好。面色白中透红，唇上留有几缕胡须，一双丹凤眼瞧人的时候很凌厉，唇角却总是往上勾着。
看上去，倒是个和蔼面善的主儿。
只可惜，你若凭着这一面之缘将他当成什么好人，那真就是大错特错了。
胡老爷之前的钱来的不干净，放印子、开赌场、买卖人口...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要吃牢饭的活计。可这么多年，长安城人人都知道他的买卖蔫坏的紧，但官府就像瞎了眼一样。
许是胡老爷年纪大了，那些腌臜的买卖也做不动了，因此这两年把之前的买卖都清算了一遍，换成了茶叶、古玩和丝绸生意。
也是他命好，这两年西域同大梁停战，双方来往贸易，胡老爷胆子大，押着人马往西域没走几回，就成了长安城的首富。
此外，他还有个欢场人皆知却都缄默于心的嗜好。
他爱凌虐那些姐儿。
秦妈妈见胡老爷来了，忙挂起招牌笑容，引着他进楼：“好早便听胡老爷要来我们春香楼，喏！您瞧着，每个姐儿都等着盼着呢！”
秦妈妈徐娘半老，尤带风情，此时此刻，那双妩媚的眼睛却如鱼目一样，半点儿光辉都没。
她爱银子，却更爱自己。
没道理在他面前招蜂引蝶，当心让自己栽了跟头。
楼里的姐儿们听说今日有贵客来，各个都起的老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期盼待会儿能出众□□，多挣点银子。
胡老爷没进楼时，大家纷纷猜想，这位爷会是谁？
能在中秋夜前夕包下这春香楼的，放眼整个长安城应该没有几人吧？
有姐儿猜是不是哪位将相侯爷家的公子，还有些姐儿画本子看得多了，还异想天开地以为是当今圣上微服私访。
可当她们看见秦妈妈身边那个童颜鹤发、半眯着眼睛如同打量货物般的审视她们的胡老爷的时候。
嗓子仿佛被空中凝成实质的线给狠狠系住，一瞬都没声儿了。
胡老爷刚进楼，见里面不似先才莺啭燕鸣，脸色微变，望着秦妈妈，从那身石青色绣福缎中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哟？这楼倒是有点意思，这么安静，这是秦妈妈的规矩？”
秦妈妈忙得赔笑：“是楼里的姐儿们从未见过像胡老爷这般贵气的客人，都慌了神儿了。”说完，忙扭头掉脸使眼色：“说你们呢，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过来？”
胡老爷自知秦妈妈在打圆场。他这个人吧，如今有钱，同那种爱拿架子欺压弱小的人不一样。
他有原则，他是爱凌虐姐儿，但是他钱给的足。
你要是拿了这钱，就别说不愿意。嘿，你要是不愿意，得，不拿这钱，他也不为难你。
一众姐儿被秦妈妈逼得没法子，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挂起笑容，颤颤巍巍上前欲上前服侍。
却见胡老爷身后绕出几个家丁，抬着一个黑檀木箱子，打开一开，金灿灿的晃得人眼睛疼。
见到金子后，姐儿们的笑容果真热情了起来，春香楼又复从前的热闹。
自那箱子一打开，秦妈妈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些瞧。
一众姐儿或柔情或妖娆地围在胡老爷身边，他回望了一圈，最终谁也没挑，倒问道：“秦妈妈，听说你们这楼里有位远近闻名的洛神？”
秦妈妈放下手里的黄金，抬头：“哟，胡老爷莫高抬了，什么洛神不洛神的，只是我家的容娘确实有几分姿色，幸得那些文人墨客瞧了几眼，这才把这名儿给传了出来。”
胡老爷默默听着，身边得仆从递了他一杯茶，他饮了口，见秦妈妈仍站在面前挡着楼梯，眼瞅着他，便知这钱没拿够，还不到能让秦妈妈放那洛神来见人的程度。
胡老爷随手将茶盏递到一边，看着她身后顺楼梯而上、屋里亮着灯盏的屋子，又将目光转到秦妈妈身上：“你倒是将她藏得紧。”
胡妈妈笑了：“这不是人穷志短嘛。你看咱们长安城这么多花楼，各个都有特色的紧，好不容易我得了这么个尤物，还不得当宝一样疼啊。”
胡老爷起初让人包下这春香楼，也正是听到了洛神容娘的名儿。原本他想着左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能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可他却听人说，有一书生，那个地方有点难以启齿的毛病。可有一日远远望见了春香楼二楼的容娘，闻见了从她身上四散的异香时，那个地方就不医而治了。
胡老爷这些年喜凌姐儿，便是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看医无数，均无效用。
他不行，因此尤其厌恶那些诱人去歧途的姐儿。所以，要让那些姐儿跪在地上哭着求饶，他那颗暴虐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如今，听了那传闻，不论怎么，也都是要来试一试的。
只见胡老爷向后曲了曲手指，身后便有人抬出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竟又是金玉，乐得秦妈妈笑的拿着帕子捂着嘴道：
“也就是今儿胡老爷的面子大，往日啊，我都不让我这儿宝贝女儿见客的！容妍！出来吧！”
说罢，她拍了拍手，楼中灯火尽熄，唯有一盏圆弧白光落在那两扇雕花木门上。
不知何时起了琴音，胡老爷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目不转睛。
许久，抑或是一瞬，那扇门被一只秀白的手给推开。
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香味入腹，胡老爷只觉得一种陌生且久违的感觉在他四肢游走，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热而滚烫。
白衣丽人姿容绝美，身怀异香，朦胧的光修饰在她身侧，宛如神祗一般降临尘世。
此时此刻，胡老爷脑海里唯剩下他当时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的话：
天上洛神，凡间容娘。洛神不见，唯见容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