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系列之龙套人生》流云里

2、初遇

　　玉绯一路回到自己侍女常居住的账内，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再无他人，云缦为了帮郡主拖住，这时已经不在，玉绯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细软，在自己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直至可以抵挡寒冷，拿起自己每个月的月银，悄然默入风雪中。
　　来到马厩，牵了一匹普通的黑马。
　　在西荒四大部落里，艾弥亚盆地里的霍图部以盛产骏马著称，马厩里自然也排满了各种宝马名驹。管理马厩的仆人此刻都已经醉倒在酒桌上了，因为寒冷，那些价值万金的名马相互靠得很紧，低头瞌睡，微微打着响鼻，喷出的热气在夜里瞬间凝结成白烟。
　　因为郡主婚嫁，所以仆人们都把这一日当做节假日一样，好好吃喝一番，已然沉沉睡去。
　　荒漠的深冬，严寒可怖，地面已经被冻得很坚硬了，突然玉绯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的黑暗里轻轻走过，爪子磨擦着地面。
　　玉绯心头一紧，细听这声音似乎是金铁在地上拖过的声音。为了以防万一，她弯下腰，一步一步猫着步朝着声音的来处走过去，悄悄地扒开了那一堆挡着的草料的一些缝隙。
　　然而奇怪的声音顿时停止了。一双眼睛从黑夜里闪现，看着她，她心里有些发麻，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
　　很小很瘦，看起来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如同一只蜷缩着的沙狐。大约是饿得狠了，一双眼睛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便显得特别大，瞳子是深碧色的，满脸脏污，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个孩子正躲在秫秫堆后看着她这个草堆，湿淋淋的手指间抓着一小块浸透了泔水的馕饼，手指上布满了红肿的冻疮。
　　她愣了一下：这分明是他们刚才在宴会上吃剩下的东西——这个孩子，居然半夜偷偷地用手从马厩的泔水里捞东西吃
　　被发现了吧，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便从草堆出来，看着面前小孩，皱了皱眉毛，“这些东西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她没有问这个小孩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这些东西，她不想伤害别人的自尊心，因为换个位置来想，如果她半夜也和这个小孩一样悄悄地偷吃这样的东西，不管如何，都不希望别人问她为什么吃这些东西，既让人窘迫，心里也不好过的。
　　苏摩看着眼前的人，一双眼睛是他所没有的纯洁与干净，目光温柔，如同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暖和，只听到她说道：“这些东西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她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地好听，是鲛人不同的好听，如同山间空灵的精灵，比过神灵的声音，他有些发愣，身上的铁链所带来的痛苦似乎也减少了。
　　他一动，那种奇怪的声音顿时又响了起来。
　　玉绯看了一眼，脸上顿时微微变色一一这个孩子的双脚上居然锁着一条粗重的铁链!冰冷的铁镣锁住了孩子的两只脚踝，他缩在那里，看着她，警惕地朝后爬行，铁和地面相互摩擦，发出之前她听到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铁链的另一端，通向马厩后一个漆黑的柴房。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夜里，这孩子衣衫褴褛，露出的手脚上全是冻疮，小小的脚踝上全是层层叠叠的血痂，愈合又溃烂——更可怖的是，她发现孩子之所以一直爬行，是因为肚子高高鼓起，似乎在腹内长了一个肉瘤，完全无法直立。
　　难道是罪人的孩子么否则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她有些恻隐之心，回过神来，她竟跟着这个孩子来到了一个小柴房。
　　柴房很黑，她站在柴房外，并未进去，天寒地冻，柴房也是漆黑冰冷的。她有些担心那个残弱小孩，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进去，找了一些自己自制的蜡烛，以及这一年中无意得到的打火石，点了蜡烛，进入了柴房。
　　在她的前边是一个酒瓮粗陶烧制，三尺多高，应该是大漠那些豪饮的牧民用来存放自酿的烈酒的——那个酒瓮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着，直到最后磕在屋角的墙壁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那个酒瓮，却长着一个女人的头!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横倒在黑暗里，从酒瓮里探出头瞪着她，双眼深陷，满脸都是鲜血——那样狰狞的表情，令不行鬼神的玉绯倒抽了
　　一口冷气，她压住心里的恐惧，心里暗示着，有什么害怕的，不就是个残缺的人而已，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有人如此歹毒，竟将人活活做成人瓮。
　　“阿娘……阿娘!”那个孩子爬了过去，一边喊着，一边抬起麻秆儿一样细瘦的双臂，将手里攥着的那块馕饼递到了她的嘴边。那个瓮中的女人显然是饿得狠了，一口就吞了下去，差点没咬到儿子的手。
　　玉绯看着她，顿时明白了这对母子的处境。她慢慢蹲下看着面前的女人，那是一张脸血肉模糊，似被利刃割得乱七八糟，头发也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了。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是湛碧的，宛如宝石。
　　玉绯相信一个人的眼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好坏，她凭着直觉大胆地断定了这个人心不坏，她们的处境实在糟糕，既然见到了，就好心送他们出去吧，然而她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又是怎样糟糕，未料到自己会一直在她们上面花费许多时间。
　　玉绯真诚地看着这对母子，“我也许多管闲事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你们要走吗？你们放心，我可以发誓，我不会伤害你们，和欺骗你们的，你们要吗？”
　　面前的女子并未回答她，只见那个残弱的小孩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玉绯心里有些忐忑，她回到马厩里，找到了普通车马，费劲地将人翁搬到马车里。
　　玉绯望着面前的小孩，有些心疼，向小孩伸出手，拉他进了车内，暂定了情绪，她回忆着过去这一年内曾见到车夫赶车的样子，生硬地驾着车子，由于第一次实践，玉绯精神高度紧绷着，驾着车子默默隐入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