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风灵之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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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他一直很熟悉。从第一次在檀雨山上醒来开始，从姐姐牵着他的手拜倒在师父面前开始，从他从那个叫做祈越的男孩子身体里脱胎换骨，变成檀雨山的四弟子琪月开始，他生命的意义注定和这里紧紧相连。
空旷的大厅很庄重很辉煌，却也因为鲜有人至而显得荒凉。脚步的回音一声声叩响，仿佛在唤醒前生往事的回忆。
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绪的波动，在幢幢的灯影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心底的私密暴露无遗。
那一年他昏迷在了大火里，是姐姐背着他逃出来的。当他清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周围的人都换上了陌生的面孔。他很惶恐，大声呼叫着要他的姐姐要他的爹娘，可是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话。
过了许久，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姐姐终于来找他了。可是她却蒙上了一层面纱。原来为了救他，她用尽了心力，就连火燎伤了面孔，都无暇顾及，自此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心疼，更多的是欣喜。一颗心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依靠的地方。于是那天她的所有话他都乖顺地服从，跟着她一起拜入檀雨山，成为了圣者虔诚的信徒，成为师父乖巧的弟子。
他知道一切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风火失调。边陲小镇，长久以来，风火之息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就在十年前的某一天，火气上涌，整个村庄一夜之间陷入火海。父老乡亲们从熟睡中醒过来，迎接他们的却是噩梦一般的灾难。他们尝试着逃离开去，可是那火势已经蔓延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密不透风地包裹了整个村庄。后来他们放弃了。一个一个向绝望的命运妥协，跌倒在明亮的火光中，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可是他不愿意去相信，一直有一个执拗的信念在心底深深扎根，让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死去。
可是究竟是什么信念，让那个时候的他如此，毫无自知地去确信呢？
宁琅的话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他明白她的那个提议对他有无可抵制的引诱性，如果不是当时回头早，他已经无法预料到之后他会否会照她说的那般去做，挖掘他的过去，把所有的因由摊开了来。
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冗长的通道慢慢走着，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穿梭而过。他停不下自己的脚步，正如他停不下混乱毫无逻辑的思考。周遭的空气仿佛粘滞了起来，压迫着他的胸腔，他觉着就要窒息。
头上一股冷流毫无征兆地袭了过来，像是蓄满劲的小箭，迅猛狠绝。他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本能够地挑剑而出，那股冷流却顺着他的手臂如蛇一样盘绕束紧。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冰凌的触感贴着皮肤，血液仿佛都为之停滞。
心底无来由地急躁起来，有一种力量雀跃着要爆发。左手握紧了拳，猛地发力劈向了拿剑的右手。就那么一下，束缚手臂的冷流就如断了线一样散开了去，如沐清风的感觉沿着腋下延伸到了指尖，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地把剑收回剑鞘。
“看来你已经能熟练收发风灵之息了。”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像是夜里微凉的风，只是一瞬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琪月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迅速低了头跪下去：“琪月见过圣者。”
“起来吧。”辉煌庄重的灯光下，在外人眼中看来孤僻而高贵的圣者有着温和善意的面容，眉目之间自有仙人一般的风骨。他淡淡笑着走上来扶起他：“这一次任务，真是辛苦你们了。”
“这都是琪月应该做的。”他丝毫没有犹豫，如口令一般作答。圣者依旧是那样淡淡地笑，伸出手来，轻轻地在空中绕了几圈，浅绿色的烟雾在指尖缭绕聚敛，然后倏地散去。
“我刚见过晴风和奕雪，也听说了那个神秘女人的事。”他的眼微微眯起，目光里有探究的意味在闪烁，“我也很好奇，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连圣者您都不知道？”琪月略微有些讶异，话便脱口而出。
“大千世界，未知的事物数以亿计，纵使我神知高于常人，也不过多知些许罢了，也不能完全了解。”圣者看了他一眼，又停了一下，神色和蔼道，“你多留意些，这个女人应该不止出现这一次两次，你们小心为上。”
“琪月明白。”他又垂下头，“姐姐说圣者找我有事，就是这个么？”
“当然不止。”圣者的神色又变得肃穆，示意琪月跟着他朝前走去，走过重重光影明灭，穿过沉沉的幽静气息，终于停在了一片暗色中央。
琪月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四处张望。没有一丝光漏了进来，像是被浓稠暗色里一种巨大的吸引力吸走了般，漫无边际的黑暗弥漫扩张。
他只能够凭听觉判断圣者的方位，此刻他正在这个空间里慢步踱走。走了几步后他住了下来，打了一个响指，就像是咒语一般，无数光粒被唤醒，在他的上空慢慢浮现，环绕包围成一个圆圈，然后缓缓地降落下来，落到视线平起处，便停住了。
琪月走了上去，却发现那团光圈把他也包围了起来。面前无数明亮的芥子浮动，刺得人睁不开眼。琪月伸出手来挡住了，待到压迫的感觉褪去，才慢慢放下了手。
出现在面前的是他从没有看到过的神奇景象。黑色底幕上，光子们有序地凝结，蜿蜒流转，渐渐地形成了拇指一般粗细的曲线，像是河流，也像是叶的纹路。有浅绿色的，也有暗红色的，像是雾霭一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琪月静静地看着，圣者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道：“这就是整个世界风火之息流动的方位图了。”他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那里有一团簇拥回转着的漩涡，在整个图上异常凸显。“这就是你的力量，琪月。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风灵之息。”
“琪月知道。”这个事实，从他来到檀雨山不久，他便已经知晓。也许，就是这个力量，他才能够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力量，他才拥有改变这个世界，阻止更多灾难发生的能力。
“你再看这里。”圣者的指尖向上一抬，不远处，也有一团浅绿色的漩涡，时明时暗，似是聚敛了充沛的力量，然而却没有爆发出来。琪月蹙眉：“还有人和我一样？”
“这也是我这些天纳闷的事。”圣者缓缓闭眼，“我一直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力量。以往这股力量也时有闪现，可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风灵之息的汇聚，但是最近，这股力量却越来越明显了。而我怀疑，这股力量的出现和强大，和开年以来各地风火之息紊乱有关。你刚才提到那个女人，我猜想，也许和这个也脱不了关系。”
“圣者的意思是，让琪月去调查一下？”琪月心底明了，便直接地说了出来。
“嗯。”圣者点头，“檀雨山这么多弟子，只有你拥有上天赋予的特殊能力，所以，这一次非你莫属。”
“我明白了。”琪月没有任何置疑，便服从了，“圣者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希望尽快。也带上奕雪。”圣者温和道，“多一个人照应也好，奕雪心思单纯，又最听你话，你适时调度斟酌吧。”
“那我准备三日后出发。”他在心头盘算了一会，便告诉了圣者自己的计划，“这图上所显示的地方是哪？”
“它正朝着苍济山的方向移去。”
他心头猛地一惊，刚想说什么，却强制着稳住心神。握紧了拳，他还是用那样平静的语调问：“圣者还有什么需要琪月注意的？”
圣者沉默着，并不答他。琪月等了许久，正准备退下的时候，圣者却开了口，语气郑重：“那里有一个结界，是风火之息最初的源头。你且小心，万不可轻举妄动，破坏这风火之息原有的流转规律。”
琪月微微颔首，在退下前再次看了一眼光子拼成的图。每一处的暗红和浅绿都在纠结流转，每一处的颜色都诡异得触目惊心。
当他再一次来到这个小木屋的时候，心里多了好些不一样的情愫。
他又要离开了。才回来过了没多久的时间，他又必须离开——又是长时间不能守在她的身边，不能为她分担喜忧。
门轻轻一推，便吱呀地看了。屋子里面空荡荡的，竟没有了熟悉的人。琪月心里面突地慌了，大步踏了进去，四周打量着，心头像塞进了一团麻，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脚步声近，轻盈而带着些许柔弱，是她的。他长吐一口气，悬着的心定了下来。回来的人伫立在门边，顺着开启的门向他看过来，然后温雅地笑了：“你已经来啦。”
“姐姐。”他叫她，“刚才见你没在，我还在想你去哪了呢。”
“我刚去把晒的草药收了。”她走到木柜面前，一扇扇地把柜门打开，把怀中簸箕里种种药草都分门别类地放了进去，动作小心而轻柔。琪月这才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香味道，沉静而优雅，是属于她的气息。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这样的呢？他还记得刚从蝶音谷来到村子里的她，一脸灿烂有如阳光的微笑，和一双活泼灵动会说话的眼睛。他记得那个时候的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宛如春日的蝶，华美而绚丽。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了少女一般的俏丽，而出落得如此淡雅宁静？宛若蝶收敛了绚烂的外衣，只留下残香点点，再不肯向外人展露朱颜。
姐姐。我明白你这样的改变，我明白你经历的种种，我也明白你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爱的人——可是我，我想去拥抱你的内心，我想你向我袒露你自己，我想用我的力量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姐姐，不，知岚。你愿意给我机会么？
她叫了一声他，他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拎了药包走近，叮嘱他说：“看你的样子，是应该又要出任务去了吧？这回记得按时吃药，可别再像上次那样了。”
“嗯。”肯定而简单地回答。琪月伸出手去接过药包，和许多次一样。但那份感情好像又不一样了，说不出为什么不一样了。幽幽的感觉又在心头扰动，他总觉得离爆发的日子不远了。他在担忧着她，一天比一天更担忧她，然而他又不愿意让她知晓。
看着他茫然若失的眼神，知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越，你这次回来后怎么像变了个人的似的？莫非心里面有了牵挂的人？”
“姐姐，你……”他一时语噎。
“不取笑你了，有什么事就快去做吧。姐姐准备去张罗一些好吃的，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聚一聚。”知岚笑着邀请，“我们姐弟很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风灵之息
